“他们为甚么要送把匕首给我呢?我真怨他们(指解放军,他抢枪时给他的),如果当时没有匕首在旁,我是不会杀死她的。”他将愤怒转移到把那支精美的小刀送给他的人。
“不要再说这些了,既然现在上诉有眉目,不要又将自已问题复杂化了。”何金水恐他一旦失去理性,又会做出傻事,只能将他的情绪控制平静。
“一时之错,将倍掉两条性命。如果能给他一次生机,我想他一定会变好的!
”何金水闪过一下念头,他真为他可怜!
他无再继续讲下去。
放风时间。隔壁的一个犯人向这边打招呼:“老何,你好吗?”有人向何金水问候。起初何不知何人,只答:“很好,你呢?”对方答:“大家都一样啦!
”这时,何金水听出了他是谁。他是市医院的外科刚刚提升为科主任不久的曾沛明。他很年轻,同何金水的年纪不相上下,一表人材,戴副眼镜,看起来很斯文,也是中山医学院毕业的医生。年轻有为,外科手术不错,但人较轻浮。
在武斗期间,他是专门负责旗派受伤者的外科治疗,因而被主义兵他们恨之入骨,在军代表面前告他的状,因而也被拉入来看守所。
其实何金水同他不是很熟,只不过在一些医学会议时见一下面,点一下头。但进入看守所之后,大家有一种同病相怜的感受吧了。
“听讲叶主任不太好,你知到吗?”他隔住墙问何金水。这种隔墙对话,如不涉及重大问题,看守所并不干涉。
“听讲过他呵血。而且现在还时有时无。我怕他是转移癌,那就大件事了。”
“我也这样认为。听讲他已申请出外治疗,但无答复。”
“对呀!医院一直不答复。不知是何用意!”
“想你死嘛!这班人,无人性!”曾医生口不择言,一句就来了。
“注意呵!讲话小心。”何提醒他:“保重。”
“军代表,我想有话同你讲!”中午饭后,军代表巡视监仓。何金水向他提出。
军代表让他出来,仍是在审讯室谈:“甚么事?”他问。
“我听说叶贵堂经常反复大便出血。是不是?”何提出。
“对,你怎知?”
“放风时大家隔壁谈到,所以知。”他不想牵连别人。因为监仓的规距,是不能将每个犯人的情况,通风报信的。
“叶贵堂曾患过鼻咽癌,现在不断呵血,可不可以通知医院,让他去检查一下,是否癌症有转移呢?”何金水婉转地提出。
“你提出这件事,我们已经做了。我们也清楚他以前有过鼻咽癌。通知了两次阳关医院要重视这件事。但他们无复,我们也无权擅自处理。因为你们不是真正的犯人,你们只是“寄放”在我们看守所内进行“监护审查”的人,一切事情的决定权,在你们医院。”军代表也很关心此事,但他只能做到这一步。
“好吧,我们再次向阳关医院反映,如果仍无结果,我们会转告市革委会及市公安局。”
此事并无结果,叶贵堂仍然在牢中,一连串的最新指示相继发表:“给出路”的指示之后,随着的是“可以教育好的子女”、“知识青年上山下乡”。广播站的喇叭在不断播送革命歌曲,以及群众在敲锣打鼓地庆祝这些最高指示。这些声音每天都从监仓外的扩音器通过铁窗传送到监仓,使到困在仓内的人,同样可以知到仓外发生的重大事情。这是毛主席的伟大战略部署。他老人家的英明而有远见部署,是按照事物的发展,一步一步地发表,也一步一步地实现,不容许有任何干扰。
从文化大革命开始的五·一六起,敲响了文化大革命的钟声,到文攻武卫,全国大乱,武斗,以至清理阶级队伍。这些过程一个接一个地进行,青少年们、学生们从开始就没有上课,他们都是在街头闹革命。他老人家了解到这批正当学习年龄的人们,是需要有一个“安置”他们的地方了。于是,新的最新指示发表了“农村是一个广阔的天地,在那里是大有作为的”,于是号召广大的青年奔向农村,奔向广阔天地,做一个新型的农民,在农村中闹一次革命,以便改变农村几千年的落后面貌。对于那些父母是“走资派”“反动学术权威”……的子女,被称为“可以教育好的子女”,也是应该到农村去锻炼自已、改造自已的世界观,以便脱胎换骨,重新做人。
这些最新指示发表不久,两名主义卒仔释放了。他们也同其他的主义兵们,或可以教育好的子女们,踊跃报名,投身到农村的广阔天地去了,去当一名“新型的农民”了。
从1967年1月,武斗不断发生,并持续升级,全国大乱,党组织和国家政府机关完全瘫痪。学校停课,工厂减产、停产,运输交通时断时续,完全处于不正常状态。而林彪江青又提出“打倒一切”和“全面内战”的口号。全国的工厂、机关、学校团体两派对立严重。实际上分成:“造反派”和“保皇派”
。而党组织内部也四分五裂,彼此攻击、彼此打倒。因而,毛主席认为,决定抽调中国人民解放军部队到关机、工厂、学校、文化事业、企业单位去“支持左派”。毛主席说:“左派得不到支持,文化大革命结束不了。”于是决定派出北京警卫团作为试验,先派出“支左部队”。
北京八三四一部队,是毛主席身边的警卫团部队。这支部队听命于汪东兴,而汪东兴只直接受命于毛主席,而不需要受林彪的总参部控制。1967年春,毛主席下达命令给汪,由政委杨德中组成“支左办公室”,并于该部队内抽调八十名官兵,成立军事管制委员会。由警卫团副团长古远新为主任,对北京市针织总厂开始实行“军管”。八三四一部队进驻该厂进行军管的时间是1967年六月二十六日。
这时,毛主席向工厂提出“工人阶级内部没有根本的利害才突,应该联合起来。”于是促成了全国的“革命大联合”。试点由北京针织总厂,向北京新华印刷厂、二七机车车辆厂、北郊木材厂、北京第二化工厂、南口机车车辆厂发展。
北京八三四一部队的“军管”“支左”以及革命大联合的经验迅速地向全国介绍了。短短数月内,两百多万左右的解放军官兵被派到全国各省市县公社去“支左”及“军管”,并成立各级革命委员会。在各地,各工厂、学校、机关、事业企业单位内,军管中的军代表,就成了各级党及政府部门的第一把手。
8·13之后不几天,医院也如同市一样,派出两名“支左”的军人,来到医院军管,人们称他们为“军代表”。其后,也来了“工人毛泽东思想宣传队”
,简称“工宣队”。这个工宣队同文化革命初期进驻医院的工作队不同。那时的工作队,是由市委干部为主,而这一次是由工厂工人为主所组成。最重要的区别,在于初期的工作队,是由刘少奇派出的,是一支“镇压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工作队,而今天这一支工宣队,则是毛主席亲自派出的、宣传毛泽东思想的工人阶级队伍。军代表及工宣队的进驻,成了医院的最高领导。
军代表进驻医院的第一件事,就是将医院的领导权揸起来。因为医院成立革命委员会时,留下一个“革委会主任”一职是空着的,此次军代表一到,这一职位由他来填补。而且,他是来“支左”的,即是支持革命左派。谁是“左派”?
无一个标准,凡是“听毛主席的话,跟共产党走!”的,都是革命左派。这个标准可以说人人都具备,也可以说,人人都不足,随他说“是”,就都是;他说“不是”,就都不是。
来医院的军代表有两人,一个是师级政委的杨同志,另一位级别较低的汪同志。由于阳关医院是地区级医院,从机关级别而言,相当于地区级,比蓬江市级要高一级,因此,这一名军代别是由地区的军区派出,在军队中的军阶,与派出到蓬江市的军代表是同一等级。
杨同志是抗日时期的老干部,年纪也有五十开外,此人在参加革命前,也是一个小知识分子。他体格魁梧,说话声音洪壮有力,而且因他长期在军队中所锻炼出来的那种对士兵训话的方式,每次讲话,必然带有一种不能抗拒的威严,使到听者只能服从,绝对不能有任何一丝丝的反抗或异议。
“全院的革命同志们,你们好!”杨同志到医院的第一天,就召开了全院职工大会,这个大会,可以说是医院革委会为他而召开的“欢迎”大会,其实是他授意他们而召开的。他的目的,是想给医院的知识分子来一个“下马威”。对于那些在医院内形形式式的“牛鬼蛇神”们,来一个总体的宣战。因此,他在大会上的发言,没有一般初来者那样客客气气地讲一些客套说话,而是以一个最高无上的占领者,对待投降的俘虏们那样严厉地训示:“我今天来到阳关医院,是来实行“军管”的。甚么是“军管”?就是军事管制。一句话,今后你们医院,在军管期间,一切无论大小事情,均要由我,军管代表批准,才能实施,才能执行。”他缓慢地、有力地、声音洪亮地说:“我是由毛主席亲自提出,亲自领导的军事管制委员会派来进驻这间医院,进驻文化领域的上层建筑,进行斗、批、改,进行清理阶级队伍!把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不获全胜,决不收兵!对于你们,只能对我绝对服从!我正告一切牛鬼蛇神,你们只准规规距距,不准乱说乱动。”
会场鸦雀无声,不少从未见过这样世面的人,不寒而栗。
“我也是来支左的,凡是革命左派,我都支持。过去两派都已经大联合了,不应再争持一些枝节问题。”他语气略为和缓了些,继续讲下去:“今天最重要的事情是清理阶级队伍,两派--不,应该说是我院革委会--应全力搞好清理工作,把那些隐藏得很深的阶级敌人挖出来,不论这些人过去是不是我们的朋友、同事或甚至父子、兄弟、夫妻,只要他们反对毛主席,反对共产党,反对人民,我们就要揭发,就要批判,决不留情,使我们的阶级阶伍能获得一次大清理,使我们今后在建设伟大的社会主义中国中更加顺利,更加加快我们的建设步骤。我建议成立专案小组,由我亲自揸起专案小组的工作。”他停了一下,抽了一口烟,用他那威严的眼神,扫视全场七百多位职工。而在坐的人,从来开会时就未曾有过如此肃静,也从来没有过像今天那样正襟危坐。人人都在怕,会不会从他的口中,发现某些蛛丝马迹对自已不利的地方!
“我支持左派革命群众,特别是你们医院过去的“红旗兵团”组织。”他明确地表明态度支持红旗兵团。这是他立场鲜明的表现,他继续讲下去:“他们这个兵团对于拥护以毛主席为首的革命路线最积极,他们的阶级觉悟最高,阶级警觉性最灵敏。虽然他们人数不多,可是,对阶级敌人打击最有力,最坚决。”
他的讲话,震憾了全场,他的讲话使在坐红革联的人是一个大打击。但却是红旗兵团的人一大鼓舞。
“毛主席万岁!中国共产党万岁!”谭永富带头高呼口号。
会场一片:“毛主席万岁!……”的声音,不管是那个兵团的人,都跟着他的喊。
杨同志吸一大口烟,并且伸长咀吧,长长地喷了一口烟,装出一副优闲的样子,等全场喊声告一段落时,他伸出两只手,示意大家安静,继续讲下去:“有时,真理不一定是掌握在大多数人的手里。少数服从多数这只是在一般情况下适用,而不是永远都适用的“不变真理”。就拿红旗兵团而言,他们一直处于少数的“劣势”,但却是掌握了真理,掌握了真正的毛泽东思想的精华。拿我们共产党人来说,在历史上一段长时间中,我党都是处于“少数”的地位。可是真理却在我们正确的、伟大的共产党手里。最后,以少数的地位,转移成为被全国人民拥护的绝大多数,并且战胜了国民党,取代了他们,成为今天的绝对领导地位。因此,少数人,尤其是少数意志坚定的革命者,他们才是真正的共产主义者。”他这一段讲话,得到了红旗兵团人的热烈鼓掌。
他继续演讲:“我建议,专案组的组成由:黄学长、李贾善、谭永富、程才、潘长因、黄生晖、李泳红、何景耀、周致成、梁建如、冯慧玲、卢卫红、冯小容……等,他们全部脱产,进行内查外调。除了他们之外,还要抽调部分同志出来协助他们工作,尤其是一些文件整理、材料整理等都需要大量人手。
工作量很大,时间很长,因为这是一项细致的工作。……”他讲话时间很长。
散会时,每一个人的心情都很沉重。当然,大部分人都觉得与已无关。但是那些有关的人,大家都是互相相处多年的同事、朋友,他们之中那一位不幸一旦成了“反革命”,总有点儿不知从何说起的味道。
大会开完之后,立即召开专案组第一次会议。这会议是专案组工作分配,以及打击的重点对像。这是一个绝对秘密会议。
“现在是第一次专案小组会议。工作的分配是这样的:专案小组组长虽然是我,但,我只是卦个名,因为我是揸全面,所以小组要有专人负责。我提议副组长由黄学长来担任。因他原是人事科副科长,对人事工作最熟悉,也最有经验,大家有无意见?”循例,他问一下大家,当然无人反对,也就决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