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江市的革命造反派也在一夜之间,将市委的领导权给夺了,称之为1·30夺权。但全市分成两个大派别,一是“红旗派”;另一个是“红革联派”。夺权的一批是“红旗派”,这一派事实是“保皇党”,是保旧市委的人,是整理广大革命群众黑材料,以便日后作“秋后算账”的一批“老保派”。这一“老保派”也包含了当时的“主义兵”,这些主义兵以自已是保卫毛主席为头等大事。当然,“红革联”(即红色造反派革命联合组织的简称)是极力反对这批保皇党。于是一方称:“1·30好得很”,而另一方说:“1·30是反革命夺权”,“明为夺权,实为保皇”,要来重新夺权。于是两大派整天吵闹不休,在全市大街上,或市政府大门口附近、或市委及各重要机关附近,都卦起了大的高音喇叭,整天在播放革命歌曲,如“大海航行靠舵手”、“东方红”、“爹亲娘亲不如毛主席亲”……等等,除此之外,就是每隔一段短的时间来一次互相骂战:““1·30好得很”,我们革命的红卫兵杆卫毛主席的革命路线,向一小撮党内走资本主义道路当权派夺权,这一革命行动,好得很。
现在革命政权落在我们革命群众手里。毛主席万岁,毛主席的伟大革命路线万岁!”
但对方的喇叭也即时以更高的声调高声叫:“1·30的夺权是反革命夺权,一小撮党内走资本主义道路当权派,为了保住其反动路线,实行制造“假夺权,真让权,将手中的大权拱手送给了红旗派,他们不是夺权,而是让权……”
双方的喇叭声音整天就这样的吵吵闹闹。
在每个一单位,也都存在着不同的意见,也存在着不同的观点,也存在着“保皇”的与“革命”的。但他们却都是异口同声地说自已是“保卫毛主席”“保卫党中央”,“杆卫毛主席的革命路线”,而对方是“反革命”的组织。于是,每一个单位,也分成两个大的派别,这两大派别分别参加了市的各自相同观点的一派。全市逐渐地分为两个大的阵营,互相对立。每个单位内的小“战斗队”
或甚么兵团之类的组织,也参加到他们各自认为对的观点的一方去了。甚至有些家庭,夫妻不同观点,父子不同观点,各自参加不同组织,互不相让。这样子,不同的观点整天在斗争,在骂战,高音喇叭不停地叫喊,人们在嘈吵不堪中慢慢适应。
阳关医院处在蓬江市的郊区,相对较为安静。大街上的高音喇叭虽然放到尽,这些声音也向广阔的河边吹去,加上,医院环境宽阔,这些高声喇叭完全不影响它的宁静。
“我看,你们也要迅速来一次夺权。你们不夺,给红革团那批人夺了,就不得了。”张付顺眼看市委的夺权行动成功了,他也担心夺权行动一旦被红革团夺去了,他的权也真的没有了,于是催促谭永富等人,即时夺权。他也好在“夺权”中,把权、把全部“整人”的“黑材料”让给红旗兵团那邦子人的手上。
否则,如果被“红革团”那批人“夺去”了,他们会全部“烧毁”黑材料,就会全功尽废!
所谓“夺权”,就是夺取一切行使大权的印章、人事档案、大字报鸣放所收集的资料、上级的委任等等有效文件。
“我们应该迅速夺取张付顺那小子的权,他不是好人,应该夺他的权,烧毁黑材料,将夺得的权,交回到李青定手中,将李青定作为“革命干部”,掌握应有的革命政权。”马文斌也在这时召开勤务员会议,商量夺权之事。
“对,我们立即夺张付顺的权。”卢汝英立即附和说:“中央文革小组认为夺权好得很,可以夺权,夺权之后,可以让一些通过检查、乎合的革命干部,重新掌权。我们可以安排李青定作一次检讨,就让他“上水”,当回我们的革命领导干部。”
这次勤务员会议中,除马文斌之外,还有卢汝英。她的丈夫是中山医学院讲师,血液病专家,她本人是护士学校专职教师,是一个有胆色、有魄力、敢作敢为的女性,而且口才顶好,在群众中辩论时,有条有理,但可惜出身不太好,是小地主。不过,她不把这些放在眼里,因为她没有辫子被人抓,因此,照样冲刺;另外一个是医院的图书馆管理员陈子焕,家庭成分贫农。他是中山大学毕业,是有名的“文胆”,是医院中一支有名的笔杆子,红革团的大字报,十之八九出自他的手,是红革团的一名参谋总长兼军师;再有就是王河清,外科医生,华侨学生;另一个是李子彬,是退伍转业军人,学生出身。解放初期,他是广州市一中的高中学生,参加了由中国人民解放军第四野战军办的“军政大学”。50年初,解放军曾在广州大量招收年青学生参军,进行思想改造教育,成为军事及地方行政干部。他转业后,就到了阳关医院,成为一名行政干部,他为人正直。可惜他的爱人患有风湿性心脏病,心功能不全,因此他除了要工作之外,还得照顾爱人。他的爱人也是在医院工作,因病受到照顾,只做轻工。还有一个梁得耀,他是总务科中的一名工友,“以工代干”(工友的身分、人工,做干部的工作),出身是城市贫民,有点像“水浒传”中的李逵,为人讲义气,好管不平,行事正直,但正直中鲁莽,说话声音洪大,外形看起来似个“打手”,但他从不打架。他的爱人却是内科医生江少嘉。
红革团(后来在医院中同很多小组织一起联合,改名为“红色革命造反派联合司令部,简称为“红革联”)即时决定了夺权。
由于医院职工95%以上,都是住在同一个医院的职工宿舍,这是一个很大的宿舍大院,住上一千几百个职工及其家属,鸡犬之声想闻。红革联一下子就可以动员大部分它的成员出来参加夺权行动。
但是红旗兵团那邦人却先走一步。事实上,红旗兵团的人马预先由张付顺将院党委的重要材料、印章、及人事档案全交到红旗兵团中的黄学长、李贾善、谭永富、甘涌、黄生晖……等人手上。当红革联一大队人马抵达党委办公室时,红旗兵团那十多人还未走,还在清点党委办公室的文件。
红革联的人一见红旗兵团捷足先登,登时群情凶须。红革联人多势众,将整个党委办公室里里外外三、四层包围个水泄不通。
“红旗兵团不能单独夺权!”马文斌带头喊出第一句口号。
“单独夺权就是反革命夺权!”卢汝英随着喊出了这句口号,群众跟着大声喊。
声震方圆四五公里,将整个医院大院吵个鸡犬不宁。虽然那时已是夜深12时多,但是,整个医院宿舍区每一幢大楼还是沸沸腾腾,连小孩子也在探头看着外面发生的事件。
“为甚么你们这几个人单独来夺权?”陈子焕质问黄学长。
“革命群众就有权夺权!”黄学长也不甘示弱地回答。
“你们这几个人不能代表医院的革命群众,快将党委的印章交出,由我们红革联掌握。”马文斌向黄学长咆哮。
“打倒保皇党!打倒保张付顺!”梁得耀喊口号,群众跟着喊。
“谁是保皇党?保李青定的人才是保皇党!”张付顺的老婆何国芬也混在人群中,邦助她的丈夫,大声地喊,但人们的声音比她大得多,她的声音显得细弱无力。
医院不少其他的人,站在远远的草地上、花圃旁、小路上,在观看热闹,在助威,在七咀八舌地指手划脚谈论开了。有支持红旗的,也有支持红革联的。于是,支持红旗的人反驳支持红革联的人,支持红革联的反唇相讥红旗的,形成一组一组外围辩论。就这样整个医院大院也好、门诊候诊处也好、大门附近停车场也好、草地也好……都有一堆堆的人在围着辩论、讨论、议论着医院夺权的事。而这些辩论,支持红革联的人多,支持红旗的人少,每一小堆人,都是由红革联的人将红旗的人围在圆圈内面,争个面红耳热。谁也没有睡意,谁也不能安安静静地去睡。
院党委李青定书记也站在自已家门,观看这一场闹剧。他不能参加,他的权被夺了,他只有“看热闹”的分儿,可他的内心在痛苦:“几十年的革命战争,难道就这样吵吵闹闹地被“夺权”吗?张付顺明摆着将权交给他几个亲信,这样对吗?”他自问自的想,他也弄不清谁对谁错。
何金水也不敢在前面围观,只能站在远远的草地一旁观看,他也不敢同别人谈有关夺权的事。本人虽是红革联的一份子,其实参加红革联,他也是被形势所逼:不参加,话你不革命;参加了,又恐怕话你“混进”革命组织。因此,虽然参加了,也不敢过于张扬。所以,关于夺权之事,只能静观其变。
其他几个科室的主任、出名的医生、平时有头有面的医务人员,没有一个站在这些“革命派”内与人争斗。因为这类人,在伟大的无产阶级大革命中,都是“被人革命”的人物。自身难保,还谈甚么夺人家的权呢?如果你不自量,参加了夺权,会被对方反咬一口:“反革命在夺权”!那个时候,看你如何摆脱!
马文斌等人与谭永富等,两大派别,互不相让,互相嘈吵。由大声的骂叫,到声嘶力竭,各不相让都说只有自已才是真正地在杆卫毛主席的革命路线,大家都说只有自已的组织才是最忠于毛主席、忠于毛泽东思想。最后,黎明了,东方泛起了鱼肚白,太阳要露出来了,终于,双方有了结果:联合夺权。党委的大印、医院的大印交由两个组织共同组成的一个“联合委员会”共同掌管。有甚么事都要由“联合委员会”共同商议商定,凡未有两个组织商量过的任何事情,都不能运用医院党委及医院的公章。
“人事部的权也要交出!”马文斌最后提出这一点,他也知到这是关系到医院多少知识分子的命运。因为人事科掌握了大量知识分子的“黑材料”。
“不成!人事科绝不能交权!”黄学长坚决拒绝。他不是当权派,马文斌不能逼他交权。
“对,人事科的档案,绝不能交出!”李贾善也坚决地说。
红旗兵团的人一起鼓噪,坚决不交出人事大权。
不久,全国开始成立“革命委员会”简称“革委会”。医院也成立了,马文斌被推举为医院革委会副主任。而另一个转业军人,原是行政人员,红旗派的周致成,也被选为革委会的副主任。他是共产党员,是一个肥肥胖胖,不出声,却满肚坏主意的人,他的爱人是妇科医生杨因凯。两个副主任,没有正主任,正主任要留待工人阶级进驻医院、或解放军进驻医院时才由他担任。在没有正职时,两个副主任互相签署一切医院的文件。
文革初开始时,毛主席提倡“要用文斗,不要武斗”的指示。因此都是用口、用大喇叭、用大字报、小字报、最多用到“批斗”,开斗争大会。但是从夺权开始,两派的斗争续渐升级。人类脾气忍耐的限度往往会因人而异,亦会因争吵的事情而异,更会因群众的情绪而异,总之由文斗升格:“起则口角,继而动武”,于是开始有“小”的动粗。
就在这个时候,毛泽东给他的爱人、中央文革小组长江青一封信:
“天下大乱达到天下大治……,现在的任务是要在全党全国基本上打倒右派…,而且在七、八年还要有一次横扫牛鬼蛇神的运动,以后还要有多次扫除……”
。
毛主席的信,以及人民日报六七年元旦社论,变成了在此之后的“打倒”与“横扫一切牛鬼蛇神”的“最高指示”。也是全国武斗、打人、杀人的最有力的圣旨。
毛主席的爱人,江青的文革小组有一个班底,这个班底的重要骨干有:康生、张春桥、姚文元、王洪文等人,他们是文革期间最有力量的人物。一次,当江青视察群众组织时,曾谈到“可不可以武斗”时,她说:“文攻武卫嘛!”这句说话,又一次给红卫兵小将及一切革命者下了一道最直接了当的“手谕”,因为“连江青同志都说可以用文攻武卫的办法嘛!”这意味着可以动武。
聪明的中国人,聪明的革命小将们。由于江青同志的一句话“文攻武卫”:但凡用武的,都是“武卫”,都是用武力来保卫红色的江山,用武力来保卫毛主席、保卫党中央、保卫毛主席的革命线。因而一切动武的,不管是打人,或是被人打而还手,都可以解释为“武卫”。因为谁都是在“保卫毛主席,保卫党è中央!”为甚么不可以打它个希巴烂呢?
北京清华大学附中的一名学生写了一张大字报,这张大字报就是学生们使用暴力的讯号,它是这样的:
“革命就是造反,毛泽东思想的灵魂就是造反………。”
“要敢想,敢做,敢闯,敢革命,一句话就是敢于造反………。”
“我们要造反,就由不得你们了,我们就要把火药味搞得浓浓的,爆破筒,手榴弹一起投过去,来一场大搏斗、大撕杀……”
于是武斗掀起了。武斗之火点燃了,就像星星之火,迅速地漫燃开全国。有些地方的武斗场面之大,晃似一场战争。
“湖南“湘江风雷”在长沙市进行大武斗,杀死很多人!”
“广西梧州市武斗剧烈,爆破筒、手榴弹真的一地起投向对方,烧了几条街!”
“四川重庆是全国武斗最激烈的地方,动用到全部军工生产的武器,除了飞机之外,包括机关枪,大炮,装甲车,进行猛烈炮战,死伤不可胜数。”人们议论纷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