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一个医生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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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茁壮成长(43)

当然,全体医疗队每一个人艰苦耐劳,是成功主要因素。医疗队的每个成员,他们几乎都是在城市生长、生活、读书。城市舆农村,生活习惯本来就有很大区别。加上这些都是知识分子,大部份人压根儿就未有到过农村,更没有机会去过如此贫穷、如此艰难困苦的农村。贫穷、落后、无知、愚昧这类名词,他们也只能在书本、或是电影中见过,可从没有亲身体验过。这次,通过几天来下乡实地调查,他们都切实地亲身体验到什么叫做“贫穷”!他们跟见这些患有严重“干瘦水肿病”的农民,正站在一线相隔“人”与“鬼”之间的边缘!

这些平时优柔惯的知识分子们,他们在未下乡之前,经历这几年物质生活缺乏,没有了大鱼大肉,每人每月少少定量肉类供应,已经在不少“角落”里发出了怨言“大跃进搞垮了”、“人民公社搞垮了”……。可是,国家对这些知识分子们还是挺照顾的,有充足粮食定量供他们吃饱,不至于让他们饿着肚皮去上班,也没有使他们之中任何一个人发生什么“干瘦水肿”之类的疾病。在这个泱泱大国之中,他们已经是一群得天独厚的幸运儿。他们不用下田,无需担屎担尿开田施肥,也不必天寒地冻地“修理地球”。他们只需坐在那个暖洋洋的办公室、抑或是诊室,怀里还可以捧着个热水袋,就能享受到农民们辛辛苦苦地种出来的谷粒,或养出来的又肥又大的猪、鱼、牛等肉类。可他们还在叹气地说“食无鱼”、“食无肉”……。他们怎么也未想到过,这些种谷的、生产粮食的、种菜的、养猪、养牛、养鱼的……,他们什么也没有,他们在忍受着从未有过的饥饿,忍受着“干瘦水肿病”的折磨,等待着死神逼近,以及将他们其中一些人一个个往地府召去。这些,正是在疾病、饥饿、死亡边缘挣扎着的人!

所有这些,医疗队的成员都看到了。他们可以吃饱了肚子去医治那些还在饿着肚子的人。从这点,他们深刻地了解到国家今天处境困难,因而只有更努力地工作,尽自己每个人每一分力量,去为这些站在死亡边缘上挣扎着的饥饿人群,给他们伸出有力的援手。

谁能会想到解放十年了,人们还要经历这么一段如此困难时期!

1957年,毛主席号召“大鸣大放”,曾有人提出“农民已接近饿死缘”的谬论,引发起全国“反右运动”。在当时不少人,尤其是知识分子,这些读多了几年书,满脑子西方民主意识的资产阶级知识分子们,搬弄了西方那套民主模式,于是利用向党提意见机会,疯狂向党进攻。这些人不单不懂得在这个革命尚未完全成功的时期,革命原本就是“一个阶级推翻另一个阶级”的行动,而且也不懂得“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不是绣花、做文章”的道理。故此他们大力胡说什么“农民已接近饿死边缘”,因而实际上起了站在反对革命的立场上,来攻击毛主席的革命路线及策略的作用,利用他们的知识肆意地向党疯狂进攻。他们打着“提意见”的口号,来攻击党的各项方针政策。所以他们不是左派,他们是站在极右的立场,来反对左派的革命路线,是一小撮彻头彻尾反动的右派分子。他们是资产阶级在我们革命队伍内部的发言人,是隐藏在我们革命队伍中的定时炸弹。因此毛主席立即在全国掀起了反右派斗争,号召全国人民,特别是工人、农民、解放军、及革命的知识分子,用口诛笔伐来围剿这些对党疯狂进攻的人,及清除这些毒害革命队伍的毒瘤。这一场席卷全国的伟大政治运动,就这样爆发了。从北京开始,它像烈火燎原般,一下子蔓延全国各地,从“农民接近饿死边缘”引伸到任何“对党不满”的言论、行为的人,都要在这场政治运动中经受洗礼,接受冲击,每个地方,每个单位,都要在“95%以上都是好人,坏人只占5%,或一、二、三”。于是按这个比例去找隐藏的右派分子。就这样不少知识分子,尤其是知识分子成堆的地方,是运动重点的地方,这些地方如学校,特别是高等院校、医院、研究机构、文化艺术或政府部门中知识分子出身的干部。他们要求像西方式的民主,要求议会制,要求与共产党“轮流坐庄”,实际上是想篡夺党的领导权。这些知识分子是一小撮阴谋家,野心家,他们是想利用和平演变的方式,来使新中国变色,是不折不扣的右派言论,因而纷纷沦为“右派份子”。这个反右运动,使得多少知识分子一夜之间成了今后多年来政治运动的“运动健将”。

记忆犹新,前车之鉴,此次下乡,明明是治疗一些饥饿致病之人,却只能说是“干瘦水肿病”;对于那些死去的人,顺理成章地说是因“干瘦水肿病”去世。因为“社会主义制度下,是没有一个人会被饿死的”,否则,就是往“社会主义制度”的脸上涂黑,实际上是“攻击社会主义制度”的优越性,是一种反社会主义制度的“现行反革命罪行”,谁也担当不起的。

医疗队每一位成员,都要在思想上摒除一切对社会主义不利因素的任何想法。临时党支部负责人、副队长陈雅萍护士,就是要担任医疗队的政治思想工作,要使每一个人有正确的思想:目前干瘦水肿病,只是近年来工作中的一个“小小差错”所做成,是“十个手指头中的一个小指”!“成绩是主要的,缺点错误是次要的”!全党、全民现正努力地纠正我们工作中所做成的错误及偏差,不能将小小的不足,而否定了全面、否定了大局。

因此医疗队的人,除了接受生活上的“考验”之外,还要接受政治思想上的考验,绝对不能有任何一丝逾越原则的任何想法及行动。

何金水是一个“大胃王”,他的食量颇为可观。平常在医院时,就算生活物质缺乏时,他都可以从香港寄回来的副食中,使肠胃增加一些“油水”,生活上还可以勉强应付过去。但是,来到此穷乡之地,他们医疗队只能搭“公社食堂”开饭,别无选择。公社食堂发明了一种能使饭量增加的方法:就是“双蒸饭”。方法很简单,先用常规在每一个人的饭盒上加水,先蒸第一次(那时是用铝制饭盒,按不同定量在饭盒内加米,再加适当水份来蒸),饭滚后,再加第二次水,使米粒再次膨胀,饭量就比正常量“增多”一倍,这种“创造”名为双蒸饭,果然,如果半斤米不饱,双蒸饭就会饱,因为用水“发”大了的饭粒,比正常半斤米的饭量增加了近一倍。

何金水很适宜食这种双蒸饭,否则他每餐可以食一斤米,但定量没有这么多。这是一种很艰苦的环境,每一餐根本无什么饭菜,除了“苦麦菜”,还是“苦麦菜”,这个地方似乎除了苦麦菜之外,再也找不到其它可食用的蔬菜了。那些苦麦菜顾名思义,是苦的,加上没有油泡出来的苦麦菜,它的苦味就充分地显露出来了。天天双蒸饭,餐餐苦麦菜,他不饱,还需要从家中给他寄来额外粮票(因为他的爱人麦惠珍定量也是30斤一个月,在医院她吃不了那么多粮食,因而有剩余,可以支助他的不足),因为早餐每天二两馒头,每个月最少是36斤才勉强过得去,如果是月大,还需要37斤多些才够。尽管这样,他还是不够饱,但已经比起当地人,他简直是充裕多了。

“这是一批继发性闭经、不孕的妇女,她们闭经历史有一年、两年、甚至三年,与此同时合并干瘦或水肿病而住院的。”

妇科张秀珍医生当进入一间用作病房的大教室时,指着用禾草铺成“床”的地上,这地上躺满了骨瘦如柴的女性。这些女病人从十七、八岁到五、六十岁都有。她们的体格,差不多都是一个模式:头发干燥稀疏、头大颈细、面颊下陷、下颌尖、眼眶凹下、两颧凸出、胸部扁平,肋间下陷、如果没有那两粒大而黑色的乳头装点着,并且无力地垂下肋骨间隙中,说明她仍然是女性的话,单从上身是无法辨认出是男还是女。当妇科检查时,发现她们的阴毛是如此稀少,就像一个光秃的头顶,只剩下几根未掉的、干枯而变成棕黄色的阴毛。耻骨高高地凸出于凹陷的小腹之上,令到凹陷的肚皮被高起的耻骨、髂脊、骨盆、剑突骨和胸部肋骨包围住,形成一个“人工盘地”,用手触摸正中腹部,可以清楚地摸到突出的腰椎骨以及在它旁边仍然搏动的腹主动脉。

她们的外阴部就如同她们居住的这块“不毛之地”一样,整个从耻骨下缘开始,连同大阴唇、小阴唇、阴阜整个外阴部都往下凹进去,而双侧大腿内侧,也因为整条大腿的肌肉都被自身消耗掉,除了两条股骨仍然坚持支撑住身躯之外,就剩下一块起了相当多皱纹、干燥、苍白的皮肤,将股骨与耻骨连在一起,形成一块像是“筋膜”样的皮办,使整个外阴部都往内凹下去。阴道口是一个子枯了的小洞,连一点点分泌的液体也没有,如果有,也就是她们因阴道干枯合并感染所带来的炎症分泌物:炎症粘液或脓性物。后面的臀部,也因为所有臀肌都消失或几乎消失,坐骨及坐骨结节明显突起。阴道检查时,在干燥的阴道粘膜的尽头处,发现绝大部分妇女的子宫颈细小到几乎只剩下细细的尖端,子宫体均有不同程度的萎缩,萎缩程度最多达70%,有些子宫萎缩至比花生米大不了多少。当她们睡着的时候,如果鼻孔没有了一点点呼吸气息的话,这些人同“木乃伊”没有多大的区别。

“全部经过妇科检查才人住医院的。”张医生继续说。病人人住的第一天,是全体医师一起同全部病人“总查房”。虽然四个医生分别是内”外、妇、儿科,但是在这个临时流动医院中,四个不同科的医生,都要有分工,也需合作。因为四个人都要轮流值班,以应付这些病人或许病情转变、加剧等等意外,因此,每个医生都要对全部病人全面了解,每一个星期有两次总查房,就是星期一及星期四,其余时间是分开查房。

“由于全部病例都经过我们大家下乡作普查时做过检查,以及所有应做的化验,所以全部病例入院后,可以实时按计划治疗。”何医生以内科医生的立场,继续说:“这些病人,除了部分有外科病需要外科手术或妇科手术之外,全部首要是治疗他们因营养不良所引起的疾病或并发症。”

查完房之后,大家回到临时医生办公室——一间教室改装一下,就成了医生办公室及护士治疗室。大家讨论病人的治疗。

“病人目前普遍现象是:严重热量不足、低蛋白、低各类维生素、尤其是A、及B更甚、和低脂肪,也就是说要维持人体正常生存的重要食物四大要素:蛋白、脂肪、醣类及维生素均严重缺乏。所以如无特殊,治疗方面常规入院病人用药是:静脉滴注10%葡萄糖500ML加维他命C1000MG,口服或/及加肌注维他命B1100MG,包括多种维他命丸、或/及肌注B121000MCG,部份严重低蛋白血症者,静脉滴注水解蛋白500ML。以及每人每天给营养饼两个至四个,视病情而定,这是常规治疗,至于特殊情况者,按病情加减其它治疗方法。”何医生发言。

“我看儿童加用钙片,虽然营养饼含不少钙,但仍恐不足,故此儿童最好是加用葡萄糖酸钙作静脉注射。”王瑞喜医生补充。

“虽然营养饼内含有一定量的铁,我认为全部病例仍需口服铁丸,贫血非常严重的病例,可以静脉注射卡古地铁(一种静脉注射用的铁制剂)以加速纠正他们的贫血。”何医生补充。

“女病人虽然营养不良造成她们的子宫萎缩,但是同样引起荷尔蒙不足及紊乱,所以给用一些内分泌素亦属必要,因为此等激素类可以协助子宫发育,帮助重新建立月经周期。不过不宜用量太大,因为这些女性闭经的主因是营养不良,先从增加营养人手,解决了主因问题,结合应用适当的荷尔蒙治疗,小剂量已烯雌酚可以刺激脑下垂体,增加FSH(促卵泡成熟激素)及LH(黄体生成激素)释放,从而诱发排卵,对于加速恢复她们的月经、排卵及怀孕有帮助。”张医生补充她的妇科意见。

“我想谈一个问题,就是中医,结合中医治疗可能会加速我们的病例恢复。”何医生提出他的想法:“因为目前西药并不太充裕,病人多,营养不足,要加快治疗这类病人,加入中医治疗,土法上马,尽了我们最大的努力,去尽快使我们的病者恢复健康,这是一种土、洋并举,中西结合的治疗方法,是一个可行而应该行的办法。”

“中药治疗,不必过于烦复的药方,”何医生继续他的发言:“一般来讲,只用“八珍汤”作基本方即可,即党参,云苓,白术,甘草,当归,川芎,白芍,熟地八味。我们将它命名为“一号补茶”,一般病例,只合用“一号补茶”;不妨用大牛头煲煎煮,每人每天一碗。如病情较重,可在八珍汤中加黄芪、肉桂,就成了十全大补。将它命名为“二号补茶”;如果肾虚明显,加热附片,就成“三号补茶”。这三条方是协助病人迅速重建机能,加快恢复健康,走回生产第一钱。”何医生讲完他的方案。

“由于这里寄生虫感染面广而严重,因此不论是入院治疗,抑或是留家治疗,都一律用中药驱虫;使君子加苦栋皮及槟榔作为常规驱虫。”何金水补充。

土法上马的“牛皮冻”、“营养饼”,及定量的粮食作为主要的食物疗法。

没有反对意见,一个“中西结合,土洋并举”的治疗方案就此完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