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目前为止,未有任何证据证明癌会传染。”何医生说:“虽然癌症的成因是多方面的,其中部分癌症同某些微生物有关,比如广东人最常患的鼻咽癌为例,它与某些病毒感染有关。但不能就这样,来说明它是一种“传染致病”的因素。我见过一例鼻咽癌家族,父亲于50年代初期患鼻咽癌;儿子60年代初早期也被发现鼻咽癌;近年女儿也被诊断同一种癌症;以及最近孙子也患同一癌症。值得注意的是,同一家族中四个人患同一类癌,但他们并不是同住在一起而受“传染”。做父亲的当年是住在农村;儿子是在广州一个海军做船厂做木工技师,并无化学药物接触;女儿则是在广州另一个工厂做工人;孙子是广州一个干部。他们都不是长期共住一起,没有传染的因素,也无化学接触可查,除了父亲之外,都不吸烟、不酗酒,却是同一个家族系列,而且是由“父辈”直播传播。在医学界注意到这一点,暂时称之为“遗传因素”,它与癌症发生有明显关系。本来最容易被“传染”的人,莫过于夫妻关系。但夫妻之间经“传染”而共患一种同类癌症的机会极少。就拿本例而言,其配偶完全没有癌的发生,长期追踪观察研究结果,至今,除了他们的母亲九十多岁,已去世(与癌症毫无关系)之外,其他仍是健康者。”
“他们是不是都已经去世?”这个对癌症颇为陌生的少女再问。
“恰恰相反,除了那位父亲是因癌症死亡之外,其他都还健在。他们的父亲是在50年代早年发病,发现鼻咽癌时,已是晚期。而且那个年代对癌症可谓束手无策,何况已处于晚期才被诊断,很快便去世了;儿子很幸运,他一次因“伤风”,去到工厂卫生室看病,那时他厂卫生室有一位医生,就是在“反右”期间被“下放”的一位非常有名的肿瘤专家给他看,发现他早期鼻咽部有改变。
这位有经验的专家心知有事,即时写介绍信给他到肿瘤医院作鼻咽部钳取组织作“活体组织”检验,迅速确诊早期鼻咽癌,获得早期治疗,现在情况非常良好,除了因放射而导致口干之外,完全无任何不适,天天跑步锻练身体;这个家族的女儿及孙儿,都能做到早期诊断,早期治疗。你看,这不是很好吗?有专业肿瘤医院、综合医院有肿瘤科、预防机构有肿瘤队伍。这些专业组织,专业医生,专业护士,专业防癌人员,目的只有一个,早期发现病人,早期诊断,以便将绝大部分病人加以治疗,甚至治愈。有了专业防癌治癌队伍,就可以进一步研究,深入追查“癌”的原因,针对不同原因进行治疗,目前在癌的领域还有很多未知素。人类对于癌症,处于一个非常幼稚的阶段,包括:成因,癌细胞分裂时相,不同种类癌的特性,药物抗癌,生物学抗癌,自然药物或自然物质抗癌(包括中医中药),癌的复发,癌的转移……等等。这就是成立防癌抗癌队伍的重要意义。”
“你讲研究,我们又唔识,怎样可以做到?”
“我刚才所讲是总体而言,不是每一个人都做同一样工作。我们缺乏研究的学识,缺乏研究的经验,这些留给研究机构及研究人员去做。我们做我们自己临床工作,或临床研究,尽我们每一个人,每一份力量去做就可以了。”
1977年初春,以黄书记带队,何大军医生,何金水医生,护士长许绮珊等北上,出发到外省取经去了。此次去的地方,原本打算去湖南的长沙,武汉,株洲,衡阳,浙江然后返回来时去韶关,香山等地。结果长沙、武汉无去成。
“关于我们医院成立肿瘤科的经验,是希望更好地防癌、治癌,达到早期诊断、早期治疗的目的。”阳关的医生们到了第一站,这是株洲的一所有500病床的综合性医院,与阳关医院类似等级。黄书记在选择参观学习时,是选择同类型的医院。了解同类型医院在开展肿瘤专业专科的问题上,有那些经验、那些教训,他们的做法怎样?因此,并不一定要选择一些大规模的、设备较完善的肿瘤医院。因为这类型的肿瘤医院,同综合性教学医院的肿瘤科,在开办时的方式方法上是有差别,他们的目的是来“取经”。该院的张院长为我们介绍:“我们综合性医院不同于肿瘤医院。首先是规模,肿瘤医院规模大,设备齐全;而我们只有一个科,设备当然比不上专科医院;医院的经费,不可能全部都放落在肿瘤方面,而要兼顾全面。因此,在癌症防治上,有重点。所谓重点的癌症,就是说在本地区发病率最高的癌肿,我们将它放在首位。同其它多发性传染病,或多发性地方病放在同等地位上来注意。故此,在防癌工作上,要重点突破。在组成专科方面,主要是安排适合的人选。这是最重要的一环。毛主席教导我们“人是最主要的,”只要有了合适的人,事情就可以顺利办到。
我们肿瘤科共有25张病床,医生八个,正副主任都是有20年以上经验的中年医生。他们在成立专科之前,都派到医学院或肿瘤医院专科进修过。以肿瘤外科为主,内科为辅,兼有深部X线和钴60治疗机。除此之外,我们还组织过癌症普查工作。这是对于一些癌症多发区及多发地方,进行早期病例普查,以及展开病因学的调查。”张院长给阳关医生们介绍了他们很多有益的经验。
“成立肿瘤科之后,我们最大成绩就是挽救了一批及时早期诊断的癌症病例。
如果按以前,是等候病人来诊,但这已经太晚;现在是“走出去”,发现病人,早期治疗。比如今年有不少乳癌病人,就是在机关、学校、部队、工厂、及农村中,作癌症普查时,发现可疑肿块,来医院肿瘤科作活检,早期未转移前单纯切除,及术后化疗或兼用中医治疗,达到近期治愈率高达100%,并建立起远期追踪复查制度,能长期观察。这类病人,如果我们没有肿瘤专科,没有建立起预防观点,没有及时“走出去”,肯定不会发现这类病人。而她们在不知之中,也会被忽视。到最后癌瘤转移了,变成中、晚期了,再来医院治疗,为时已晚,治愈率及有效率肯定大大降低。加上,早期乳癌手术,其创面减至最低限度,对于保留女性的身材有好处;又如去年头两个月,在普查工作中发现两例早期肝癌。这两例肝癌初时无症状,无体征,只是远在20年前有过乙型肝炎,却在血中发现AFP(胎儿甲种球旦白测定,这是到目前为止,检查原发性肝癌的一种比较敏感的方法)轻度增加,于是我们还是请他们来医院详细检查,最后确诊肝癌。癌瘤一个是1公分;另一个是1·2公分。因两例都是无症状,癌瘤不太大,决定为他们手术切除。术后中药治疗。至今一年多,每三个月复查一次,无特殊。并且都已恢复正常工作;另外,有三例肺癌病人,也是我们早期在胸部X光普查中发现他们的肺部有异常“阴影”,于是反复为他们查痰,最后作穿剌抽取肺部组织病理活检,结果也是因早期获得确诊,早期手术切除,术后化疗及结合中药治疗,获得临床治愈,至今一例三年,两例两年半。在同一时期中不少同类病例,但不是因为普查早期发现者,其结果就不是这样好了。这些我们都有详细总结资料,可供各位参考。我们认为肿瘤科医生的最大任务是迅速而快捷的诊断,早期发现病人,达到早期治疗,是防癌的最好措施之一。防癌队伍的普查,是肿瘤科的其中一个主要任务。要改变医生坐在诊室等病人的作风及习惯。”肿瘤科主任耿医生说。
“肿瘤内科一个重要的任务是发挖中草药。治疗癌症,如果单从西药的角度来看,我觉得越来越有问题。”副主任是一位姓霍的女医生,她的普通话讲得很好,不像耿医生那样地道湖南话那样难听:“我们初期只是用西药化疗。不少病例按外国的“三联方案”、“四联方案”(即三种化学药物联合应用,称三联方案;四种化学药物称四联方案),加上输血、支持疗法等等,效果很不理想。原因是西药的毒副作用越来越多。越是用得多,越发现它们的缺点:骨髓抑制啦!白血球减少引起的难以控制的感染啦!血小板减少引起的自发性出血啦!严重红血球不足,多次输血引起的各种问题啦!肝脏、肾脏毒副作用啦!最普遍的胃肠副作用啦!还有,就是免疫系统受化疗药物影响,以致免疫功能低下,加上本身白血球减少,最容易受到原本不甚致病的细菌或病毒感染。
这类感染,很多目前常用的抗菌素对它们不生效力……等等。有时病人不是死于癌症,而是死于并发症,死于我们太过“积极”地给他们抗癌化疗、放疗所带来的坏结果。后来在中西医结合的基础上,我们加上了中医的辨症及中药配合化疗,效果一天比一天好。”霍副主任很耐心地,用她经历过的经验对客人们讲。她缓了一下,继续说她未完的经验:
“但要注意,中西医结合,讲是容易,做起上来,还应该有一段路程要走。就是说,我们西医先要学习中医的辨症,不学中医辨症,单是西医按病套方,是医不好的。”她讲出了很重要的一点。西医学中医,最大的偏向就是“对号入座”式,就像西医用西药,甚么病,用甚么药。
“可不可以请你讲具体一点?”何金水医生提出他的建议。
“比如病人有发热。西医认为那是感染,用抗菌素。这是很对的。因为西医的治病方式是:甚么病,选用甚么药。但中医不同,中医是按“症”,这个症,不等于西医的症状。而是中医的症候,症候有症状的内容,却不完完全全等于症状。它有寒、热、虚、实、表、里、阴、阳,按此八纲辨症;之外,还有脏腑辨症、病邪辨症、六经辨症。一个发热的病人,你可以选用“清热”药。但是中医的清热药,不等同于抗菌素。抗菌素在热退之后,就可停药。但清热中药就不同。病人有发热的,固然可以用,也是按不同的辨症,有不同的清热法。
对于那些病人无发热的,却有“热像”,我们称它为虚热,同样可用,不过所用的药不同,是用养阴清热法。但西医却无所谓“热像”,发热就是热,体温正常,就不是发热,无发热,无炎症,就不应该用抗菌素或退热药,否则就会滥用抗菌素。可是中医却不是这样,你应该在辨症上,辨别病人是内热还是外邪引起的热;是虚热抑或是实热。不同的热有不同治疗原则。再讲,癌症病人,尤其是白血病,最常碰到另一个问题就是“出血倾向”。皮肤有瘀斑,阴道出血。西医是用止血药。中医也用止血药。但中医的止血亦要辨症:应该用凉血止血、清热止血、或是引血归脾?还是活血化瘀?这就需要辨症,而不是笼庞统统每个病人都用相同的仙鹤草、茜根草、侧柏炭等等,而是要辨别清楚是甚么症,用甚么方法、甚么药。”
她停了一下,再继续介绍她的经验。阳关的医生们在静静地听,她动听的北京腔又再开口了:
“民间流传不少抗癌中药。但我们专业医生,不能盲目去相信,不加研究地去采用,但又不能盲目拒用。于是,我们就要有重点地去进行几项工作:查访、收集、整理、研究、分析药效、临床整理等等。有些工作以我们医院来讲,是做不成的,那么我们可以同医学院进行合作,也提供给研究院去深入研究。比如药效分折、动物实验、毒理学等等,单靠我们,是不可能的。但我们却可以提供临床的研究。总之,有了肿瘤专业,我们就可以在肿瘤的领域创出我们的路,为了肿瘤研究,尽了我们的力量。”
霍医生的话,给何金水很大的鼓舞,他想:“在我们的国家,能有这样的医生,是了不起的。他(她)们为了克服癌症这一个现实的问题,尽了他们最大的努力。虽然中国今天仍很穷,很多研究课题不及外国。但是,人,确实是件了不起的“东西”。他们在克服资金、仪器、材料上的不足,不够先进,却用人力、人的智慧、人的创造性、发挥人的技能、以及人的积极性,来补充后天的缺陷,不少问题应该是可以克服的。加上,中国有中医,而外国没有!虽然开始将中医介绍给外国,他们也未必会信。就让这些外国佬搞他们自己的一套吧!”他更坚定自己走中西医结合道路的信心。
参观这间医院比较仔细,不但只参观肿瘤科本身,而且外科、内科、妇科、中医科、放射科,钴60治疗科、五官科以及输血血液供应、化验设备、中药来源、中医如何配合等等。了解他们在成立肿瘤科之前的运作,以及成立之后的分工。也到部分病人家中进行深入了解。
“你们怕不怕整天对着癌症病人会闷?”许绮珊问。
“不会,怎会呢!”肿瘤病房的护士长施姑娘答:“我们这里的病人,并非所有都是“绝症”。当然咯,最初知到自己患了癌病,思想上有恐惧,这是任何一个人都会如此。医务人员的责任就在于邦助他们解除思想顾虑。”她带出了一个病人心理学问题。
“你们是如何邦他们解除思想顾虑的?”许护长继续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