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艺术碑林集刊(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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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玄秘塔碑》与《回元观钟楼铭》(2)

对于柳书,对于《玄秘塔碑》,问题的关键是要把它们置于中国书法发展演变的过程中来考察。书法作为艺术,处在不断的发展变化中,不同的时代有不同的风格,同一时代也会有不同的流派。变化,才会生机勃勃;差异,才有万紫千红。柳公权的书法,还有其前辈颜真卿的书法,可贵之处正在于变,正在于王世贞所谓“晋法一大变”,正在于由此“大变”而生成有别于“晋法” 的唐代书法自己的时代风格。相比之下,清人王澍所言似更中肯:“唐初书学,首重欧虞。至于中叶,盛称颜柳两家,皆以劲健为宗。柳更清瘦,《玄秘塔》故是诚悬极矜练之作。”总之,不管后人怎样评说,褒也罢,贬也罢,喜欢也罢,不喜欢也罢,柳公权在中国书法史上的地位是不会动摇的。千余年来,《玄秘塔碑》一直被奉为学习柳书的入门之帖,它以遒媚劲健、铁骨铮铮的充满个性的美,征服了一代又一代人。只要书法这门艺术不沦落、不灭亡,只要这大千世界上还有能感受美、热爱美的心灵,这种征服应该还会继续下去。

三、《回元观钟楼铭》

1986年11月15日,西安化工设计公司在基建施工中,于地下3米深处挖出一件碑刻,题曰“大唐回元观钟楼铭并序”,令狐楚撰文,柳公权书。这个意外的发现引起广泛关注,碑石则随即移入西安碑林收藏。

此《回元观钟楼铭》刻于唐开成元年(836),石为横置,高60厘米,宽124厘米。刻文41行,满行20字,共计761字,楷书。此碑从未被著录过,很可能,在唐末的战乱中,回元观被毁,原本应嵌置于钟楼壁间的这块钟楼铭,从此埋没地下,北宋以后的金石学家们,当然不知天下有此碑。而它,在沉睡于地下一千多年之后,又重见天日。它躲过了人间的战乱和自然的灾变,躲过了风吹雨淋和人为破坏,与今天硕果仅存的那几件柳书之碑相比,它的保存状况无疑是最好的。其碑面虽有一些磕碰磨擦造成的轻微损伤,使个别字的笔画受损,但总体来讲,仍是今人所能见到的柳书碑刻中最完整的一块。尤为可贵的是,其字口清晰如新刻,呈献给我们的,是它刻成后不久的面貌,既没有岁月磨泐的痕迹,又未经后人剜洗重开,这种面貌应该与柳公权当年书写的碑文墨迹最为接近。

碑文讲述了回元观的由来:这座位于长安城安仁坊南街的道观,始建于至德元年(756)。在此之前,“天宝初,玄宗皇帝创开甲第,宠锡燕戎”,是唐玄宗赏给安禄山的宅第。安禄山叛乱后,肃宗将此宅“改作洞宫,谥曰回元”,变成了道观。碑文还记述了德宗贞元十九年(803)所发生的事件:当时拟将此观改建成园林,德宗命将观中像设迁至肃明观。谁知“辇舆既陈, 绋将引”,一切准备就绪,却发生了怪异之事:“连牛胸喘而不动,群夫股栗以相视。俄而或紫或黑,非烟非云,蓬勃BC之间, 阶砌之上。”惶恐的主事者赶忙向德宗禀报,德宗“骇之,遽诏如旧”。这个故事听来有点玄,不过以此为契机,改建园林的计划中止,回元观得以继续存在。

文宗即位(827),“今上以慈修身,以俭莅物,永惟圣祖玄元清净之教,吾当率天下以行之”。于是应“道门威仪、麟德殿讲论大德、赐紫郗玄”之请,崇饰回元观。先是, “内赐铜钟一口”,后又于大和四年(830),以大明宫中玉晨观设坛进之“镇信、金帛、刀镜之直,并中朝大僚、外舍信士之所施舍,合七十万,于大殿之前少东,创建层楼”。这便是回元观之钟楼,而这块又过了六年才刻成的《回元观钟楼铭》,正是为了记其始末,以免“今之人其罔闻,后之人其罔知”。

《回元观钟楼铭》的撰文者令狐楚(766—837),字壳夫,华原(今陕西耀县)

人。他是晚唐政坛的有名人物,文名亦颇高,新旧《唐书》均有其传。宪宗元和之末,入为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文宗大和年间,历任户部尚书、吏部尚书、尚书 马骥:《西安新出土柳书“唐回元观钟楼铭碑”》,《文博》1987年第5期;骆长安、张占文:《新出柳公权〈大唐回元观钟楼铭〉碑》,《书谱》1988年第1期。马、骆二文均有录文。

左仆射,进封彭阳郡开国公。撰写这篇碑文的开成元年(836),他已70高龄。也是在这一年,他出为兴元尹(治所在今陕西汉中)、山南西道节度使,次年便卒于任上。

他在序文之末写道: “余与威仪有重世之旧,闻其所立,悦而铭之。” 看来,他与郗玄有旧交,是应郗玄之请撰此碑文的。而此官居“道门威仪” 的“玄门领袖” 郗玄,不见于史籍,不过他的面子挺大,不仅能请动令狐楚撰文,还能请动柳公权书写。

当年回元观所在的亲仁坊,据宋敏求《长安志》,系朱雀门街东第三街街东从北第七坊,该坊多皇亲国戚、达官贵人宅第,如于志宁宅、郭子仪宅、昌乐公主宅、西华公主宅、冯宿宅、柳宗元宅等。其坊址大致相当于今西安市雁塔路中段两侧、友谊东路以南、建设路以北这一带。不过,《回元观钟楼铭》的出土地并不在亲仁坊旧址,其出土的今太乙路北段,在亲仁坊的东北方向,应属当年与该坊相邻的唐长安城“东市”。虽然两地相距不算很远,但此碑在埋入地下之前,肯定被人从原地挪走。是何人何时出于何种原因挪动了此碑?不得而知。此碑出土时, “碑面向上斜置于熟土之中,土中伴有砖、石碎块等建筑材料。在距碑不远处还出土了一截残断的经幢和一件经幢顶盖”。这像是浩劫之后的一片狼藉。那么,此碑的挪动和埋入地下,是否与唐末昭宗东迁时朱温毁城有关?或者是五代战乱的结果?应该不会晚至北宋,因为入宋后社会趋于稳定,它如果还在回元观旧址的废墟中,就很有可能被移入京兆府孔庙,以柳公权的书名,起码会有拓本流传并被金石家著录。

柳公权书写《回元观钟楼铭》时59岁,早于《玄秘塔碑》5年,早于《神策军碑》7年。后二碑被认为是柳公权楷书的代表作品,现在又多了这件埋没千年而重现人间者,基本属于同一时期,柳书筋骨显露、锋芒凌厉的个性特征,因其久埋地下绝少椎拓磨损而更为显著。说它最能体现柳公权全盛时期楷书之本来面貌,应该不会有错。

因为是新出柳碑,且具史料价值,此前已发表之录文,断句、标点或有可商榷之处,在此参考已有录文,重新抄录如下:大唐回元观钟楼铭并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