芊孝亦不明所以地看着红杏,心中略带不安,总觉得像是有什么要发生。
“是……是恬儿落水了。救起来时已经昏迷,如今在醉眠殿。”
话音刚落,芊孝已经闪身而去。怪不得……她去备茶点却久久不归。醉眠殿,先姜王姜凌云曾为月王后建的宫殿,谓之“云醉月眠处,安然居之殿”。若没有记错,月王后薨逝后,现在那里住着的,正是刁凨刁贵妃。恬儿的茶点怎么会备到那儿去了?
追着芊孝远去的背影,二人赶到醉眠殿,只见花蕊正小心地替恬儿掖好被角。看到芊孝进来,忙让开位置。恬儿略显苍白的脸,却是已经醒了。
手被芊孝握住,恬儿的脸恢复了些许血色,却是垂眸无话。
见恬儿没有要说话的意思,芊孝转向花蕊,“怎么回事?”
花蕊正要说话,却忽然一人冲上来抓住芊孝的裙摆,“林姑娘,求求你饶了我吧,饶了我吧!”
定睛看去,却是今日早上在刁凨身边的丫鬟,想来这不同于一般宫婢的装束,该是刁凨的贴身丫鬟,也就是从刁家带来的。
花蕊三下五除二地将她按住,手上使劲儿,一记手刀便将她砍晕。
房间里瞬间安静下来。
花蕊看着芊孝的脸,已经没有再解释的必要了。不过是一场让人不屑一顾的宫斗。芊孝无趣地笑笑,真是料不到,自己不过来这里几日,就已经威胁到刁贵妃的位置了呢。也对,毕竟没有她,姜陵内战,嵌玉谷一役,刁家不一定会输。
转而看着床上疲惫不堪的恬儿,芊孝柔声道,“只是落了水?有没有其他地方伤着,要不要在检查一下?”
恬儿却咬着下唇,目光投向自己的腿。
花蕊忙道,“落水前崴了脚,怕是要好些日子下不了床了。”
轻声叹息,一室寂寥。看来自己还是该早些离开这是非之地的好,下一次,天晓得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傻丫头还能否这么好运地被红杏救起,被花蕊撞见。
确定没什么事,芊孝才带着恬儿花蕊回了落雪阁,临出门前深深地看了一眼地上昏死过去的人,只看得醉眠殿中人人自危,方才拂袖转身离去。
看着芊孝远去的背影,凌烨携着红杏走入内殿。太医还在为刁凨诊治,一室药香,却始终没能让刁凨醒来。
虽然不知道细节,但瞧着眼下的局势,心下亦猜到七八分。同红杏四目相对,眼神流转,红杏便会意。
不动声色地将太医唤到外室,凌烨随意问着刁凨的情况。太医只是唯唯诺诺地答着脉细紊乱,昏迷原因亦不可查之语。
脚趾头想都知道是敷衍而已,凌烨踱步至朱红梨花木椅上坐下,取茶轻啜,没有再说话。
太医原本心中就虚的慌,如今一室沉默,更是让他冷汗涔涔。
“怎么,你多年的饭碗,就吃成如今这样?”凌烨依旧是波澜不惊的语声,却透着让人不敢忽视的威严。
从来不曾发觉,当年那个只知道嬉闹,甚至常常遭众人厉声呵斥的小王爷竟会有这样压迫人的气势,直压得人喘不过起来。
低气压的外室,沉默良久。
红杏打里间出来,对上凌烨询问的目光,轻点头,又抬了抬下巴,看了地上发抖的太医一眼。
“罢了,进去好好诊治吧。”凌烨终于发话。
待到那人退出,红杏方走到案前坐下。抿了一口香茶,娥眉微锁。
“她是要拖延时间?”红杏喃喃道。
“应该是。”
“可是刁家出事,她根本就不可能脱身,如此拖延时间有什么用?”红杏一语道出凌烨的疑问。
如今芊孝一心扑在恬儿身上,无暇协助他们,难道这就是拖延时间的目的?可是眼下的局势,根本是已成定局,她怎么翻牌?
他忽然觉得这个柔柔弱弱的皇太妃,似乎不只是如他以前认为的只是处世圆滑而已。
如今姜陵朝纲尚且不稳,之前好不容易顶着众臣的反对硬是废了后宫干政,垂帘听政的政策,已经是颠覆了几百年来世代相传的规矩,如今在这件事恰在这个节骨眼上,若是处理不好,难免让人敏感地联想到废后宫,一旦触动众怒,将是另一番不可收拾的局面。
“为今之计,也只能步步为营了。”
话毕,二人亦起身离去。毕竟是皇太妃的寝宫,即便是他也不能无故久留的。
二人远去,刁凨方掀帘打内殿走出,只见室内光线随外面正午的阳光愈发明亮起来,心却一点一点,入秋日寒霜,一点一点冰冷了。
次日清晨,又是落华殿,刁凨盈盈下拜,跪在众人之首,略显苍白的脸,我见犹怜。
“传刁恒。”凌烨淡淡地语声在肃静的大殿中响起。
“传刁恒……”太监尖细的声音绵长地传至殿外,少顷,便见一身素服的刁恒被两个侍卫一左一右押入殿内。
四目相对时,刁恒凝眸看着憔悴的刁凨,粉嫩的衣衫更衬得人比花娇。昨夜,他从睡梦中被人推醒,醒来却见是凨儿。
她在大殿上晕倒,自己是亲眼所见。而这样的深更夜半,她却顶着夜凉如水来这天牢之中。
“凨儿,你的身子可好?怎的这个时候来了?”刁恒一个抬手,将她软软的身子揽进自己怀中。
“恒哥哥,我来陪你。即便是死,我也要陪着你。”刁凨的声音弱弱地响起,从胸口传来。
听闻此语,他将她冰凉的手握在手中,大掌包住她不盈一握的小手,放至唇边呵气暖着。从起事那天开始,他就知道也许会有这么一日。只是要让凨儿陪自己吗?她……逃得过吗?
忽然响起白日大殿中她无故晕倒,不免心中担心。想着,便柔声问道,“凨儿,早晨是怎么了?”
“我……”她欲言又止,轻轻咬着下唇。
美目轻垂,眸间流转着矛盾的复杂情绪。
她愈是如此,他就愈是担忧。
“凨儿,你怎么了?告诉恒哥哥。”
“我没事,只是……舍不得……”刁凨的声音愈发无力,却忽然见她掩口干呕起来。
“怎么了?凨儿,凨儿。”他焦急地抱住她,轻拍着她的背。
“我没事,我一定会陪着你,就算是死,也要我们一家人死在一起。”她止住了呕吐,眼含泪光。
“一家人?你和我,还有谁?”刁恒愣了愣,刁巯茗不过自己狼子野心与他一起起事,当年亦是他硬是拆散了他们,将凨儿送入宫中。一直都知道,刁凨恨着刁巯茗,恨着她自己的父亲,自然未曾将他当做家人,那么这一家人,还有谁?
刁凨忙掩住口,心虚道,“没有,没有谁。”
可是刁恒却还是很敏感地听出了她的心虚,那语声中的颤抖。忽然间脑海中将各个点连成线,对了,定是……
“是不是……是在军中……”刁恒激动地搂住刁凨,动情道。
刁凨却是一脸复杂,苦笑着点头,继而一手拂上自己的小腹。
果然,他笑着。虽然自己一定逃不过,但凨儿却有了他们的孩子,那么他就一定要保全他们,不计一切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