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寔宇今日一身玄色锦袍,发间只是绾着一支通透碧玉,倒是衬得他愈发温润如玉。额角碎发几许,掩去他灼人的目光。来往少女皆是微低着头头头抬着眼悄悄打量他,偶尔瞧见他往这边转身,更是不胜娇羞地疾步而去。
他缓缓从府中走出,身旁扶着一个娇柔的身影。目光无神得仿若失魂,原本国色天香的脸也因为此时的呆滞而减分。
只是,她一身鹅黄的罗裙,裙摆随微风漾起,几乎溅起几缕涟漪。
身边随行的还有两个丫鬟,倒也是秀色可餐。
众人不免心中暗叹,慕容寔宇虽然娶了一个疯女人,却也是国色天香,同当今皇后的容颜相似的极品姿色。且不论林芊孝的姿色,单是她带来的两个丫头,也已经相当不错。想来慕容寔宇没有不收进房的理,将来真真是享尽齐人之福。
行至马车旁,慕容寔宇手上轻轻使劲儿,便携着芊孝上了马车,弯身进去。一手为芊孝挡着马车上沿,细心若斯,羡煞旁人。芊孝亦是忍不住心中一缩,却愣是没有抬眸看他,只是木木地进去。
恬儿提着裙摆,亦俯身进了马车。
方圆要和小厮轮流驾车,自然还站在一旁等候。花蕊刚要掀帘进去,却忽然背脊一阵寒意。敏感地回头看去,却是一切正常。心下怀疑,却也不好多说,打草惊蛇。想着,也进了马车。
原本按照礼节,恬儿和花蕊不应进这辆马车,只是芊孝早膳食撂下一句“不要单独和慕容寔宇一起,闷得慌。”结果她们就荣幸地进了这架马车。
马车里,芊孝捡了一个安稳的角落,忽略马车里精致的茶点果品,随手翻看着几本闲书,却是无趣。早晨起得早了,真是累呢,捞起一个抱枕就抱在怀里闭目养神。
这些抱枕都是她闲来无事,画了图样,恬儿着府中下人做的,当时只是为了打发时间,此时却没想到多到连马车里都扔了两个。刚好在马车里垫背,倒正是派上了用场。
慕容寔宇手中执一书,眼神飘过芊孝的脸,嘴角抿着,微微抽动,却是没有出声。这个女人,还真是不一般的嗜睡。少睡几个时辰,就像是会要了她的命似的。
一路平静,马车外熙熙攘攘的人声,叫卖声,讨价声,声声入耳。谁也没有注意到,那街角一道玩味的目光,以及稍纵即逝的沉思。
于此同时,姜陵却已经是狼烟四起,硝烟弥漫。
嵌玉谷中,双方对峙。
一方旌旗高举,猎猎雄风舞动,上面的花字醒目威仪,全然不是平日里千娇百媚的那个字。
另一面旌旗却是以血色为底,白色的姜字煞是刺目。
“刁巯茗,你也不必再惺惺作态,打着姜陵朝臣的幌子。姜陵的传位,从来轮不到后宫插话。我花姓后人与寒姓后人尚在姜陵,就不会容你犯上作乱。即便是先祖给了后宫妃嫔教导姜姓子孙的权利,也不容让你这样狐假虎威之辈,妄图夺我姜陵大权。”放话的,正是前日离开姜陵的花无邪。
刁巯茗本只是一介武夫,却因为女儿刁氏是姜陵贵妃,就一再干涉姜陵传位之事。此次雪月夜殿小试,让人发现背后没有六月雪更是引疑。
却其恰恰给了这些个后宫势力可趁之机,借此挑起姜陵内乱,更是引发了这次的内战。
此番凤莱之行,他顾不上簪花楼,追寻那人的旧迹。只是一条不太确切的消息,他便耐不住要去试一试,不料终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正暗自叹息与那孩子终是无缘,却不料传来姜陵内乱,雪月雪脊的消息。心中担心芊孝,却也不得不赶回姜陵。
如今,真是应了那句“家仇国恨,内忧外患”了。
思绪来不及继续,战鼓声便将他拉回现实。刁巯茗已经发出号令,眼前的军阵瞬间移动,变作层层叠叠的阳关阴谷三角阵。此阵是当日风花平定妖界所设的阵,流传至今,在凤莱,这个阵法早已传作神话,只在史册中出现。在姜陵,却是一直流传。
无邪唇角微扬,心中暗笑。
虽然刁巯茗是一介武将,熟读兵法,只是,他如何和他这边的寒逸楼相比?要知道,他自小研读奇门遁甲之术,簪花楼的所有阵法幻术,都出自他之手,破这小小的阳关阴谷三角阵岂不是小菜一碟?
连他这个旁观者,都耳濡目染,懂得些这其中的门道。
这刁巯茗是自恃带兵多年,如今还真是当他们几百年来世代修养不成?
勾勾唇角,阴柔的脸没有因为岁月的沧桑而留下痕迹,倒是为他添了几分特别的妩媚。
妩媚,却不妨碍他行军号令,势如破竹。
手中指挥旗一挥,浓眉轻蹙,发动内力,子丹田至候间:“魁阳阵,入内破生门。”
一时间,麾下军阵晃动,迅速闪入阵中。
以阵中阵,破这阳关阴谷三角阵,便折了对方地处谷中的优势,此阵失去地理优势,不过是最普通不过的三角阵,又有何难。
看着一切如自己所料,血色从阵中央绽开,仿若水中盛放的莲花。
快意地轻摇羽扇,无邪取茶啜饮。
却在眼角撇到阵中景门时,手中茶水一晃,溅出少许。
那是……他忽然站起,极目远眺,那阵中景门的是……
脑海中电光火石地闪过一些想法,无邪手中的杯子终是落地,摔得粉身碎骨。
只见阳关阴谷三角阵中自景门摆开一道军阵,竟是阵中还有一阵,环环相扣。他本欲以阵中破阵之法破了这三角阵,却不料被刁巯茗看破,更是趁此引他入阵。那缩在景门的阵,才是他真正的意图罢。
倒吸一口气,无邪心中有什么,崩断。
夏日的风,吹不动那渐渐浮起的血色,凝在阵中。宛若一朵画在之上的红梅,又似黄泉路上的彼岸花,静静伫立风中,无声无息地吞噬一切活物。厮杀声激烈,金属切割皮肤机理的声音不断,此起彼伏。谁在这场战争中,杀红了眼?
残阳如血,沙场狼烟。长河落日谷中园,大漠孤烟姜陵直。
首战告罄,无邪鬓角如霜,血染如虹。拍断阑干,也未料到自己竟然大意若斯,竟是输给一个自己根本不放在眼里的老匹夫手中。
无邪暗叹,转身对上姜凌烨俊雅的脸。轮廓分明的脸,深邃如黑曜石的眼,是古神无花转世的最好诠释。
所幸,让凌烨遇上了芊孝。
或许,冥冥中自有命数。一切,都自有定数。
他注定孤独终老,芊孝注定血契雪月冰魄,凌烨,注定是要携姜陵踏平凤莱。
转开目光,他抬步走入帐中,这一方高台,该是他们的天下。
叹息,吹灭了最后一丝光彩。
天边夜色降临,点着火把一一翻看尸体。马革裹尸,鲜血覆体,残破的战甲,断蚀的剑戟,散落一地的戈矛,插入血肉的刀,遍及谷底。
军帐就地搭建,无星无月的夜,夜深千帐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