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贵，才五块钱，比其他面只贵两块钱。”
“不要不要。”爸爸直摆手。
店主人说：“那好，请稍等。”
说完，他便转身去招呼别的客人。
韩梅迎春问爸爸：“妈妈今晚还要加班吗？”
“不清楚。”
“爸爸，把你的手机给我。”
爸爸不解地问：“你要干啥？”
“我想给妈妈打个电话，问问她晚上回家吃饭不。”
爸爸脸一沉：“你闲得没事呀？打什么电话嘛！要打也等吃完饭回家用座机打，不知道手机通话费很贵吗？”
韩梅迎春低下头，不停地咬着指甲。
爸爸问：“你们学校让你们报名了吗？”
“报什么名？”韩梅迎春不解地问。
“奥数比赛呀！”
韩梅迎春摇摇头。
“我不是让你问问老师吗？你问了没有？”
“没有。”
爸爸有些生气：“你这孩子怎么搞的？这么重要的事也不放在心上，真不知道你整天都想些啥！”
韩梅迎春没敢吭声。
爸爸从皮带的套子中取出手机，递给韩梅迎春：“马上给衣老师打个电话，问问他。”
韩梅迎春本想说自己记不住衣老师的电话号码，可又怕爸爸训斥自己，只好硬着头皮拨通了衣老师的电话。
衣老师问：“喂，谁呀？”
韩梅迎春犹豫了一下，才说：“衣老师，我是韩梅迎春。”
“哦，是你呀，有事吗？”
韩梅迎春问：“衣老师，我爸爸让我问一下，今年的奥数比赛什么时候报名？”
“已经报过了。”
韩梅迎春没敢挂断电话，而是小声告诉爸爸：“衣老师说已经报过了。”
爸爸一下子急了，连忙夺过电话，大声说：“衣老师吗？你好，我是韩梅迎春的爸爸。”
“你好你好。”韩梅迎春听见衣老师在电话里客气地说。
“衣老师，我想问问能不能给我们家迎春报个名，让她参加今年的奥数比赛。”
衣老师解释说：“小学奥数比赛一般是让五六年级的学生参加，因为我们学校没有这两个年级的学生，所以，学校就不准备参加这次比赛。”
“是这样的，”爸爸站起来走到店门口，“我们家迎春从小学第二年级就开始学奥数，她的水平绝对比许多五六年级的学生都要强，所以，我们很想让她今年去参加比赛，也算是提前锻炼一下，热热身嘛。”
衣老师说：“韩梅迎春的情况我们比较清楚，她的确很有天赋。以她的水平参加奥数比赛，进入复赛应该没问题。如果发挥得好，说不定还能获奖。但是，我跟她的班主任万老师和任校长商量了一下，觉得她还小，等明年再参加比赛也还来得及，所以就没有通知她报名。”
爸爸忙说：“衣老师，我们家迎春很想参加这次比赛，至于能否进入复赛、能否得奖都不重要，关键是想让她多一次锻炼的机会。我以家长的身份恳请学校再考虑一下，能不能给她补报一个名？”
衣老师顿了一下：“……其实，过早参加这类比赛对于韩梅迎春未必是好事。”
“衣老师，你的意见我不敢苟同。我觉得只要你们承认迎春在这方面有天赋，学校就应该给她提供机会。你说是吧？”
“但是——”
爸爸打断衣老师的话，强调说：“衣老师，作为韩梅迎春的家长，我们恳求学校为她提供这次宝贵的机会，请你认真考虑一下好不好？”
“……好吧，我明天跟万老师和任校长商量一下，如果他们不反对，我们就给韩梅迎春补报一个名。”
“我想，他们没有理由反对，是吧？”
衣老师说了声“再见”，然后就挂断了电话。
爸爸回到店里，不住地数落韩梅迎春，怪她没出息，不懂得把握机会，还给她讲“锥处囊中，必将脱颖而出”的道理。
爸爸说：“你们就好比是埋在土下面的小苗，迟早是会破土而出的。但如果一夜之间齐刷刷地冒出一大片，谁也不会注意到其中的一株。而你现在的情况是，当别的小苗还没破土之前，你就先露头了，这样，大家的目光就都会落到你身上。”
韩梅迎春低着头说：“我怕考不好。”
爸爸竖起食指，武断地说：“这不是你怕不怕的问题，而是必须考好！除此之外，你别无选择！”
韩梅迎春漫不经心地吃着烧肉面，心想，如果今天这里连面条都卖完了，爸爸又会选择吃什么呢？他会不会很奢侈地炒几样菜？选择这个词听起来很诱人，其实更多的时候只是种假象。所谓选择，只不过是逼着你往一条路上走而已。
就在这时，韩梅迎春突然瞥见费嘉宁妈妈的轿车从院子里慢慢驶出来，费嘉宁坐在他妈妈身边，正兴高采烈地说着什么。韩梅迎春赶紧把头一低，生怕被费嘉宁看见。可是，爸爸却偏偏主动站起来，满脸堆笑地走到路边去跟他的上司打招呼。
费嘉宁的妈妈把车停下来，摇下车窗玻璃跟爸爸聊了几句。
费嘉宁很得意地冲韩梅迎春招招手。
爸爸目送领导的车子远去，这才返身回到店里。
韩梅迎春发现，爸爸脸上的笑容一瞬间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的脸色阴沉得就像暴风雨来临前的天空。
从韩梅迎春家到学校只有十几分钟的路。通常情况下，韩梅迎春都是自己步行去上学。韩梅迎春在鸡洼镇上学的第一天，就是自己走到学校去的。所以，她不习惯像别的同学那样，由父母护送到学校。
爸爸所在的杂志社跟教育局家属院仅一墙之隔，爸爸作为聘任人员，他总是每天第一个到办公室，先要负责室内清洁，然后帮大家把茶杯清洗干净。妈妈上班的印刷厂离家很远，骑车要花四十多分钟，碰上像现在这种坏天气，天黑路滑就需要提前出门。所以，韩梅迎春总是独自到学校上课。好在从她家到学校都是大路，爸爸妈妈不用替她的安全担心。
韩梅迎春在学校门口看见了任校长。任校长有个习惯，她每天早上都站在校门口迎接学生，如果碰上下雨，任校长还在收发室准备了好多雨伞，以便给那些出门忘记带伞的同学使用。不知为什么，韩梅迎春一直有点怕任校长，她不像其他同学那样，有事无事都爱往任校长跟前凑。韩梅迎春从来不主动去找任校长闲聊，即便是在校园里碰见了，韩梅迎春也只是打个招呼，然后便匆匆离开。
今天也同样。韩梅迎春喊了一声“任奶奶”，正想往里走。不料任校长却叫住了她。
“乖乖，你等一下。”
韩梅迎春停下步子。
任校长将她拉到收发室门口，低声问：“听衣老师讲，你想参加今年的奥数比赛？”
韩梅迎春点点头。
“是你想参加，还是你父母想让你参加？”任校长继续追问。
韩梅迎春犹豫了一下：“……是爸爸想让我参加。”
“那你自己呢？”任校长笑眯眯地说，“你自己是什么意见？”
“……我不知道。”
任校长伸手拍拍韩梅迎春的脑袋：“乖乖，你先去教室吧，有空我再找你谈谈。”
韩梅迎春冲任校长摆摆手：“任奶奶再见！”
韩梅迎春低着头没走几步，突然有人从背后猛地拽住了自己的书包带。
韩梅迎春回头一看，原来是马聃。
“喂，老大，任奶奶跟你说啥呢？”马聃一脸的好奇。
“没说啥。”
“连我都不告诉？”马聃非常失望。
韩梅迎春申辩道：“真的没说啥。”
马聃哼道：“不够意思！”
“谁不够意思？”这时，费嘉宁跟谢冬忱勾肩搭背地走了过来。
谢冬忱摇晃着一颗冬瓜状的脑袋说：“马聃，你越来越放肆了，居然敢说你们老大不够意思！”
马聃正愁肚子里有气没处撒，见谢冬忱自讨没趣，便冲他吼道：“你管我呢！我想说谁就说谁！关你屁事！”
费嘉宁故意皱起眉头：“喂，马大姐，拜托你文明点好不好？”
“我喜欢这样，咋的？”马聃挑衅似的把头一扬。
费嘉宁咬牙切齿地说：“你要是个男生，我早就对你不客气了！”
“就怕你没那个胆量。”马聃好不得意。
“无聊！”韩梅迎春撂下一句话，转身便走。
马聃一愣，心想她到底在说谁？是指费嘉宁他们还是指我？如果是指我，那么韩梅迎春肯定是不满我打听她的私事。可是，我把你韩梅迎春当朋友才问你的呀，要是换了别人，我才懒得去管呢！
马聃越想越生气，她一跺脚扭头走开了。
费嘉宁见马聃走了，连忙紧走几步追上韩梅迎春，问道：“韩老大，听说你想参加今年的奥数比赛？”
韩梅迎春心里“咯噔”了一下，不由自主放慢了步伐。
“你听谁说的？”韩梅迎春故意轻描淡写地问。
费嘉宁回答：“我听妈妈说的，她说你爸爸每天都在办公室里吹嘘，说你肯定能进入复赛，而且还能拿奖。”
“胡说八道！”韩梅迎春很生气地说。
费嘉宁赶紧辩白：“不是我胡说，是你爸爸在胡说。”
韩梅迎春不想再跟费嘉宁纠缠，掉头冲进教室。
盖林渊跟蓝芷若和桂小丫站在教室门口聊天，他们都看出韩梅迎春的情绪有点反常。
盖林渊问：“费哥，韩老大怎么了？”
费嘉宁摇摇头：“不正常，绝对不正常！”
桂小丫问：“你们惹迎春生气了？”
蓝芷若笑道：“我想不会吧，谁敢去招惹迎春呢？”
费嘉宁说：“我妈妈告诉我，说韩老大今年要去参加奥数竞赛，还骂我没出息。我刚才就随口问问韩老大是不是真有这回事，她就说我胡说八道。”
谢冬忱羡慕地说：“我要是四年级就敢去参加奥数竞赛，还不把我妈妈高兴得心肌梗死！”
蓝芷若说：“谢冬忱，你傻呀，没事儿你诅咒自己的妈妈干什么？”
谢冬忱觉察到自己失言了，不好意思地挠挠后脑勺：“我说错了，不作数的啊！”
桂小丫说：“假如迎春真要去参加奥数竞赛，我会替她高兴的。”
“是啊，”蓝芷若点点头，“迎春的奥数水平绝对不低于五六年级的学生，衣老师说过好多次了。”
盖林渊眯缝着眼睛说：“可我感觉韩老大自己并不想参加，你们说是不是？”
“为什么不参加？”费嘉宁问。
谢冬忱说：“‘万恶’老师经常对我们讲，凡事重在参与。管他能不能得奖，只要能参加就有收获。”
桂小丫说：“如果我的奥数成绩像迎春那样，我一定会去参加！”
蓝芷若若有所思地说：“有时候事情并不像我们想像的那么简单。就拿上次参加小学生辩论大赛来说，大家都觉得我有能力去参加，可是我自己心里就是没底。要不是后来发生了那些事，我可能最终也只好放弃了。”
盖林渊点点头：“蓝芷若说得对，韩老大心里肯定有自己的考虑，我们还是少发表意见为好。”
说到这儿，上课铃响了，大家急匆匆走进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