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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谈“程高本”的价值(2)

贾母见贾政如此光景,想道或是他身体劳乏,亦未可定,又兼恐拘束了众姊妹,不得高兴玩耍。即对贾政云:你竟不必猜了,去安歇罢,让我们再坐一会,也好散了,贾政一闻此言,连忙答应几个是字,又勉强劝了贾母一回酒,方才退出去了。回至房中,只是思索,翻来覆去,竟难成寐,不由伤悲感慨,不在话下。

且说贾母见贾政去了……且听下回分解。(中略约250字)

这部分各本文字差异不多。“舒序本”无批注,其他三本在元春四姊妹诗谜下的评注同“庚辰本”,宝钗诗下则无评。但皆缺宝玉和黛玉的灯谜。

二、“杨藏本”“程甲本”与“程乙本”均缺惜春诗谜。在探春诗谜后的文字为:

贾政道:好像风筝,探春道是。

贾政再往下看,是黛玉的道:

朝罢谁携两袖烟,琴边衾袖总无缘。

晓筹不同鸡人报,五夜无烦侍女添。

焦首朝朝还暮暮,煎心日日复年年。

光阴荏苒须当惜,风雨阴晴任变迁。

打一用物

贾政道:这个莫非是更香,宝玉代言道是。贾政又看道:

南面而坐,北面而朝。象忧亦象,象喜亦喜。

打一用物

贾政道好好,如猜镜子妙极。宝玉笑回道是。贾政道:这一个却无名字,是谁做的。贾母道这个大约是宝玉做的。贾政就不言语,往下再看宝钗的道是:

有眼无珠腹内容,荷花出水喜相逢。

梧桐叶落分离别,恩爱夫妻不到冬。

打一用物

贾政看完,心内自忖道:此物倒有限,只是小小年纪作此等语言,更觉不祥,看来皆非禄寿之辈。想到此处,甚觉烦闷,大有悲戚之状,只是垂头沉思。

贾母见贾政如此光景……〔以下略同(一)〕

此一写法将更香谜归于黛玉,另增宝玉“镜子”及宝钗“竹夫人”谜。各谜下均无批。

三、“甲辰本”亦无惜春诗谜,在探春的谜后为:

贾政道:好像风筝,探春道是。

贾政再往下看是:

朝罢谁携两袖烟,琴边衾袖总无缘。

晓筹不同鸡人报,五夜无烦侍女添。

焦首朝朝还暮暮,煎心日日复年年。

光阴荏苒须当惜,风雨阴晴任变迁。

打一物

贾政道:这个莫非是香,宝玉代言道是。贾政又看道:

南面而坐,北面而朝。象忧亦象,象喜亦喜。

打一物

贾政道:好,好,大约是镜子。宝玉笑回道是。贾政道:是谁做的?贾母道:这个大约是宝玉做的,贾政就不言语,往下再看道是:

有眼无珠腹内空,荷花出水喜相逢。

梧桐叶落分离别,恩爱夫妻不到冬。

打一物

贾政看到此谜,明知是竹夫人,今值元宵,语句不吉便佯作不知,不往下看了。于是夜阑杯盘狼籍,席散各寝。后事下回分解。

诗谜部分同二,但缺上述一、二都有的大段文字。各诗谜之下皆有简短批注,但前三首与“庚辰本”“有正本”“蒙府本”“圣藏本”的批语均不同。

按宝玉和黛玉是小说的主角,不可无诗谜。惜春在第十八回元春归省时已写过《文章造化》一诗,此回亦不应无其诗谜。比较各本可知“程高本”除漏了惜春诗谜,最为完整;将“更香”谜归于黛玉,也较恰当。无惜春的诗谜,明显是因“程高本”所依据之抄本已缺,但也可由此证明“程高本”是尊重原作的。

保存脂本遗漏之页──以第七十四回为例

“程高本”的另一价值是补全了一些其他传世旧抄本漏抄的文字,使故事更为完整的。例如第七十四回“抄检大观园”部分,述及凤姐偕王善保家的搜查怡红院搜到晴雯的箱子,各抄本都没有晴雯摔箱子后与王善保家的对话一大段文字,只写作:

只见晴雯挽著头发闯进来,豁啷的一声,将箱子掀开,两手提著底子往地下一番,将所有之物尽都倒出,王善保家的也竟(觉)没趣,看了一看,也无甚私弊之物,回了凤姐要往别处去。(据“甲辰本”,他本大致相同)

虽通顺,但却不甚合理。王善保家的在抄检别处时都是神气活现,何以任凭晴雯挑衅,只觉“没趣”?

但“程高本”除文字稍异外则在“也觉没趣”下多出一大段文字:

(也觉没趣)儿,便紫胀了脸说道:姑娘你别生气,我们并非私自就来的,原是奉太太的命来搜察,你们叫翻,我们就番一番。不叫翻,我们还许回太太去呢,那用急的这个样子。晴雯听了这话,越发火上浇油,便指著他的脸说道:你说你是太太打发来的,我还是老太太打发来的呢!太太那边的人,我也都见过,就只没看见你这么个有头有脸的人,管事的奶奶。凤姐见晴雯说话锋利尖酸,心中甚喜,却碍著邢夫人的脸,忙喝住晴雯。那王善保家的又羞又气,刚要还言,凤姐道:妈妈你也不必和他们一般见识,你且细细搜你的,咱们还到各处走走呢。再迟了,走了风我可担不起。王善保家的只得咬咬牙,且忍了这口气。细细的(看了一看)

从“儿”到“细细的”共二百三十九字,为其他抄本以及“杨藏本”底本之所无。“程高本”多出的这段文字与前后文连成一气,可谓天衣无缝,整体内容比其他抄本更合情理。尤其是因第七十四回写王善保家的向王夫人进谗、指责晴雯时,“程高本”及各本作:

王善保家的道:别的都还罢了。太太不知道,宝玉屋里的晴雯,那丫头仗看他生的模样儿比别人标致些,又生了一张巧嘴,天天打扮的像个西施的样子,在人跟前能说惯道,掐尖要强。一句话不投机,他就立起两个骚眼睛来骂人,妖妖调调,大不成个体统。(各本大致相同,唯少数字有出入)

晴雯在受到王夫人叱责时见王善保家的在旁,“便知有人暗算了他,虽然着恼,只不敢作声”,故晚间向王善保家的反击。这段文字最能表现她的个性,也表现了故事的完整性。

再者,笔者推测这段长文可能中间还漏一字。也就是说“程高本”所据以排版的抄本,其底本每面二百四十字,前列文字恰好一面,是原作所有。其他抄本过录时遗漏,但“程高本”所据之本不缺。也由此可见程高两人因“竭力搜罗”而得到了比其他抄本更为完整的一个本子。

认真补遗订讹──以第五十四回为例

由于木活字版与近代铅字排版相同,都有可能发生“手民误植”而致上下颠倒、前后错乱等现象,故偶有某处“程甲本”正确,但“程乙本”反而错误的例子。顾鸣塘曾在上海图书馆发现另一萃文书屋印行,但与“程甲本”和“程乙本”有不少个别文字差异的“上图本”或称“程丙本”。他比较“程甲本”、“程乙本”及“上图本”,发现文字之出入,有以下四种情形:

一、“程甲本”排错,“程乙本”沿误,但“上图本”订正。

二、“程甲本”正确,“程乙本”排错,但“上图本”订正。

三、“程甲本”排错,“程乙本”订正,但“上图本”又排错。

四、“程甲本”与“程乙本”均正确,但“上图本”排错。

可见这些都是“手民”之过。

笔者2000年曾往上海图书馆查阅“上图本”,发现“上图本”还有增补佚文之例。如第五十四回各本从回目起即稍有差别,但故事内容均相同。中有一段写贾母派两个媳妇送食物给守园的鸳鸯和袭人,而宝玉带着秋纹、麝月回大观园去看袭人,正好碰见这两个媳妇,有一段回答,不同本子的内容分别如下:

“庚辰本”“有正本”“蒙府本”“圣本”与“杨藏本”大体相同,为:

麝月等问:手里拿的是什么?媳妇们道:是老太太赏金花二位姑娘吃的。秋纹笑道:外头唱的是八义,没唱混元盒,哪里又跑出金花娘娘来了。宝玉笑命:揭起来我瞧瞧。秋纹麝月忙上去将两个盒子揭开。

但某些文字略有差异,如“庚辰本”“圣本”和“有正本”的“瞧瞧”,“蒙府本”与“杨藏本”为“睄睄”。

“甲辰本”有缺文:

麝月等问:手里拿的是什么?媳妇们道:外头唱的八义,又没唱混元盒,那里跑出金花娘娘来了。宝玉笑命:揭起来我瞧瞧。秋纹麝月忙上去将两个盒子揭开。

“程甲本”与“程乙本”亦有缺文,且“麝月”误成“魔秋”。皆作:

麝月等问:手里拿的是什么?媳妇道:外头唱的是八义,没唱混元盒,那里又跑出金花娘娘来了。宝玉命:揭起来我瞧瞧。秋纹魔秋忙上去将两个盒子揭开。

“程甲本”有漏错,“程乙本”仍未改,想是所据之抄本如此,也可知“甲辰本”非其所据。直到“上图本”才补全漏文与改“魔秋”为“麝月”,而作:

麝月等问:手里拿著什么?媳妇道:是送给金花二位姑娘吃的。麝月又笑道:外头唱的是八义,没唱混元盒,那里又跑出金花娘娘来了。宝玉命:揭起来我瞧瞧。秋纹麝月忙上去将两个盒子揭开。

由此可知程、高两人补遗订讹态度认真:有依据,才添补佚文。也说明使用木活字排版之方便。再者,胡适曾有“可知程乙本在乾隆壬子详加校阅后,还经过一些小小的文字修改”之观点,此例可证明其观点之正确性。

未臆改缺文──以第六十九回为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