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好,埃塞尔,现在你要非常温柔地拉拢蹄子,让它们朝着你的方向。如果我们能并拢蹄子的话,我觉得我们就能把小羊拉出来了。”
他一直在摩擦蕾妮特浮肿的腹部,轻轻地安慰着她。我也照做了。她一点也没有反抗,只是躺在那儿。
“我抓住了两个蹄子!”埃塞尔大叫着,突然往后跌到了,手里抓着两根断掉的前腿。
“噢,该死的。孩子已经死了,身体也开始分裂了。”唐纳德说。
埃塞尔和我都哭了,我们坐在羊舍地板上堆积的一堆稻草中,她的双臂紧紧地抱着我的腰,头埋进了我的膝盖中,我们哭泣着,为刚刚受的惊吓,也为蕾妮特失去的孩子。我从她的头发上取下了发卡和橡皮绳,然后我抱紧了她,安慰着她。
我从没有预料到,这种生与死之间的一线之隔,也没有做好准备去面对它。然而唐纳德却不同,他在加州大学戴维斯分校学习了五年,一心想成为一名兽医。他以前见到过这种事情,也明白这同样也是饲养动物的一部分。我在理智上明白这些,却不能从情感上接受这一事实。
那个晚上我们睡得很晚。唐纳德最后终于把死去的小羊弄了出来,蕾妮特也排出了胎盘。他给了她一些抗生素,并且确保她会感到舒服点,而我和埃塞尔给羊群喂食紫花苜蓿和大麦,还为它们喂了水。
第二天早上,第一个出现在我们脑海里的就是蕾妮特。我们发现她颤抖地站立着,她的乳房因为奶水而变得硬硬的。很幸运的是,她没有染上乳腺炎,因此我们还可以为她挤奶,减轻点她的痛苦。她的身体一直在恢复中,最后,她成了我们羊群中最能产奶的山羊。
为了让小羊们的生命有个良好的开始,我们会让小羊们和妈妈们一起生活两星期,然后,再把它们分开。我们用一种混合奶粉喂食小羊,奶粉是我们用承重二十公斤的口袋,从一个小时左右路程外的饲料店买到的。
我做的奶酪没有成功,但那不是山羊们的错,它们都是产奶能手,并且接受了我们作为它们的新主人。它们允许我们把水桶放在后腿的后面,然后它们会往后蹲下来,从乳房里挤出牛奶。每只山羊的乳房都不同,于是我们学会了通过乳房的形状和颜色来辨认它们,我们熟悉了每只羊不同的产奶方式和时间间隔。有些山羊吊着的乳房长得长长的,乳头看上去就是乳房的一部分,这种山羊产奶比较顺利,挤奶时间长,羊奶一滴不漏地流进水桶中。还有些羊的乳房很丰满圆润,小小的乳头突出在乳房侧面,给这种山羊挤奶会困难一点,当我尝试着要把乳头的角度往下对准水桶时,常常会漏掉一两股喷射出的羊奶。
早晨和晚上,唐纳德和我经常一起挤奶。我们把羊的项圈别在食槽上,在那里,我们给每只羊都准备了半碗切碎的大麦,这是一种有名的能够提高羊奶产量的谷物,但是如果整个吞下的话,是不易消化的。在为每只羊挤完奶后,我们就会把水桶里的羊奶,通过双层过滤器倒进羊奶罐里。当所有的羊都挤完奶了,我们会马上把装着过滤后羊奶的羊奶罐搬进房子,然后把它们倒进我们在里昂买的白色塑料盆里,再加入凝乳酵素。
我做的第一批奶酪简直不能食用,质量粗糙还呈粒状,满是气泡,又酸又苦。看着它们从凝块变成奶酪,我曾经一度怀疑会失败,然而我还是充满了希望。直到第三天——理论上是奶酪食用或者待售的日子,我才承认这些奶酪不值一文。我把一块奶酪带给瑞丽尔夫人看,问她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她告诉我,我加了太多的凝乳酵素,于是我就把所有的奶酪扔进了肥料堆里。
第二次我减少了凝乳酵素的添加量,在二十升左右的羊奶里只加了一滴。凝结期间,我用厚重的被子包裹着装牛奶的塑料盆保持温度,然后我默默地祈祷着。二十四小时后,羊奶没有分离成凝块和乳清,却变得又稠又浓。当我尝试着把它们舀进模型时,它们却从模型的孔中漏出来了。看起来似乎是因为我没有添加足够的凝乳酵素。我又等了十二个小时,期待着在这段时间,羊奶可以形成凝块,然而奇迹没有发生。于是,它们又被扔进了肥料堆。
我花了一个多星期试验出了正确的凝乳酵素添加量,又用了点时间保持盆里的凝块的温度,最终,我只做出了仅仅可以食用却不能贩卖的奶酪。我一直努力,不让唐纳德和埃塞尔看出我日益增加的绝望之情,最后,我从模型中取出了一批感觉有点不同的奶酪。每一个都圆圆的,上面有因为模型而形成的小小不平,当我最后一次为它们翻面的时候,我感觉它们变得结实了。它们泛着闪闪的白光,看上去让人很有食欲,一点都不像我之前的成果。前几次我做出来的不过是灰白色或者淡黄色的奶酪,表面凹凸不平,最开头的时候还特别地滑
我将一块刚刚做出来的奶酪放在盘子里,然后在边缘处切下V字形的一块。奶酪的里层结实而光滑,乳脂很丰富,呈白色,一点都没有出现我先前害怕看到的气泡。我尝了一口,很软,有一点点盐味,味道非常非常棒。我把唐纳德和埃塞尔叫过来品尝,然后我们手拉着手,绕着房间跳起了舞。我们做到了!我们制作出了老式的农场山羊奶酪!我拿出了一个月前从里昂订购的商标,那些商标是赫紫红色的金属薄片,镶上了突起的金边,上面用金色的字写上了唐纳德的名字和我们的地址,还根据法律规定,加上了奶酪的脂肪含量。后来,我学会了很好地控制凝乳酵素的加入量,以及凝结的温度要求,做出了真的很棒的奶酪。每个人都说得没错,过程的确很简单——但是完全掌握却很困难。
我做出了两打奶酪,每个上面都贴了标签,然后很小心地把盘子放到一个浅浅的木质条板箱里,箱子里铺上了食品级别蜡纸。那天下午,我带着这些奶酪走访了我认识的许多人,想让他们尝尝味道。拉霍斯特小姐和她的母亲宣告奶酪做得很完美,她们一人买了两个。乔琪特和丹尼斯·芬发誓这是他们吃过的最好吃的奶酪,他们买了三个,其中一个送给了正在家中做客的乔琪特的父母。乔琪特把我带到了路上,介绍我认识了福安科伊斯·兰米,她也买了两个。我们从兰米家出来,穿过马路就是玛丽和马索·帕拉佐利的家。玛丽和马索没在家,门却开着。乔琪特带我进了门,让我给他们留下两块奶酪。声称过一阵他们会付我钱的,不用着急。
在乔琪特的坚持下,我把剩下的几块带到了一个有点名气的乡村旅馆。经营旅馆的夫妇有点令人畏惧,人们说老板娘是一个老泼妇,老板是一个和蔼有魅力的酒鬼。
我想午饭过后下午四点钟应该是一个合适的拜访时间。按乔琪特说的,我踏上了后面通往餐厅厨房的台阶,正要敲门时,门开了。
“嗯?你要干什么?”一个高个女人的脸冲着我,她的橙色卷发绑了个发髻,睫毛膏涂得又浓又密。
“乔琪特让我过来的。我是美国人,我带来了一点山羊奶酪,她觉得你们肯定会喜欢的。”
“乔琪特和奶酪,怎么了?”有个男人的声音从后面传了过来,一个高瘦男人穿着厨师的白衣出现在了门边。他看了看我端着的一箱奶酪,让我进门了。
女人耸耸肩,往后退了一步。“进来吧。”
我进去了,在我面前出现的是一个普罗旺斯风格的厨房,里面有沉重的木质天花板横梁,上面挂着不同大小的铜壶和平底锅,其中一面墙壁上砌了一个壁炉,里面的火苗还在跳跃着,一个长长的黑色烤肉架上,挂着好几个砝码和秤锤,陶艺的奶油蔬菜盘堆在几个大汤罐旁,架子上摆着许多普罗旺斯风格的盘子以及绿色和赭色的大浅口盘。他们的剩菜摆在一张长而厚重的木桌的一端上,桌子几乎有房间那么长,上面满是疤痕,桌子的另一端还摆着一对没有拔毛的山鸡。
“放这儿吧。把奶酪放这儿,”男人说,然后他伸出手来,“我是杜威维亚,这是我的妻子杜威维亚夫人。”我们都互相握了握手。
“请坐,请坐。”他把一把椅子放在了桌子旁边,就在剩菜和那对山鸡的中间。他做了个请的手势,“来一杯咖啡怎么样?我们正好煮了一些。”我接受了他的提议,寒暄了几句后,他说:“现在,让我们试试奶酪。”
他拿出了一把小刀,就像我先前做的那样,切下了一小块,先让他妻子尝了尝,然后自己又尝了点。吃完后,他们什么都没说。我的心沉了下去。如果这些葡萄酒和美食的专家们不喜欢我的奶酪,那么我真的不知道我还能做些什么了。我开始恨乔琪特把我送到这里来,我能够感觉到我的胸膛一阵发紧,这意味着我的眼泪也快要夺眶而出了,于是我站起身打算离开。
“太美妙了。真的太美妙了!” 杜威维亚先生叫嚷着,“一个美国人怎么可能做出如此地道的法式奶酪啊!我要先把这些全都买了,然后我们再商量下一步。我要自己陈化几块,再剩下几块新鲜的,对,对,本地奶酪。太棒了!”他紧紧地抓着我的双手。
杜威维亚夫人笑了。“亲爱的,真的很棒,的确美味。如果我的丈夫很喜欢的话,那真的是很高的赞美了。你知道的,他很挑剔,这就是为什么人们甚至会从巴黎赶来吃他做的美食。”
我把奶酪留给了他们,收下了他们给我的三十二块半法郎,然后便带着兴奋的心情走上了回家的路,想要告诉唐纳德和埃塞尔这个有关我们自产奶酪的好消息。
接下来,我马上把我们的奶酪卖给了那家旅馆和当地的食品店。在巴若尔的星期六的集市上和星期三的一个小村庄的广场上,我是唯一的奶酪小贩,人们都走出了他们的家门,只是为了我的奶酪。
赶集那天,我五点就起床挤羊奶,制作奶酪,然后再把奶酪装到固定在我们蓝灰色小车后部的架子上,小车大概是1958年买的。到达集市后,我会在指定的地点架起桌子,展示我的奶酪。我给每一块奶酪都贴上了商标,然后再用白色的塑料网罩住它们,目的是防尘和防虫。
人们买下我的奶酪后,我会用羊皮纸包住它们,然后把钱放到一个小金属盒子里。我马上就有了回头客,并且随着人们的口耳相传,人们甚至会到我家里来买奶酪,有时候一次就买一打,但是到我家的路并不好走,崎岖不平,道路上灰尘满天,甚至还要穿过一条小溪。
我们的房子在森林边上,从春天到夏天再到初秋,陪伴我们的是羊群以及后来买的一头猪。然而,我们很清楚地意识到,我们不能在那儿过冬,特别是在我怀孕以后。降雨经常使得道路无法通行,壁炉也不能提供足够的热量,并且随着白昼越来越短,黑夜经常很快就降临了。
我们的朋友丹尼斯和乔琪特·芬为我们提供了一处他们可供租赁的房产,那是一个有三个小房间——一个厨房和两个卧室——的房子,他们把它叫做蜂巢。这处房子曾经是一个砖瓦厂,他们在废墟中的大缸里,发现了储藏的泥土,便用这些土建了这个小房子。在整修旁边的大房子时,他们和两个孩子就住在这个小房子里。我们决定接受他们的好意。我们可以把羊群和猪留在原来的地方,然后每天来回穿过山谷照看它们。
我热爱我的新厨房,它很舒适,有一个木制的炉子,一个光洁的红色瓷砖铺设的厨房台,上面装着一个很常见的两孔炉,一个圆形的石灰岩水槽——通了自来水,还有一张嵌入式餐桌的三面都摆上了艺术雕刻的白色塑料长凳。里面还有一个大橱柜,它后面有一部分装了纱门,可以让冷空气自由流通。最开始,我们把它当冰箱用,后来就成了放奶酪的地方。这里甚至有一个更大的夏日室外厨房,屋顶满是常春藤。一条红色瓷砖铺成的通道穿过了整个房子,一直通向一个宽大的庭院,院子边上栽种着月桂树、迷迭香,还立着一面残留下来的石墙。
随着冬天的来临,孩子的预产期也临近了,我开始烹调浓稠的蔬菜汤和炖肉,我把它们放在木制的炉子上,一次要炖上好几个小时。埃塞尔则站在脚凳上,第一次使用炉灶制作煎饼。香味总是飘荡在我的厨房里,这是因为我采集了野生百里香和迷迭香挂在厨房里的椽上。做晚餐的时候,唐纳德总是大声地为我们朗读故事,埃塞尔在一旁画画或者同蜷在她脚边的宠物玩耍——我们的狗“土恩”。最终,我开始有了家的感觉。
炸面包山羊奶酪沙拉
在普罗旺斯的时候,我经常做这道沙拉,因为我是如此热爱那里的山羊奶酪。我在加州也做过,但是很难找到一种中等干度的山羊奶酪。炸面包时,请一定使用特级原生橄榄油,否则口味会差别很大。
首先用少许橄榄油炸一两片法国棍式面包,直到面包的颜色呈金黄色,然后把面包翻个面,加入一两瓣剁碎的大蒜。往盛沙拉的碗里倒入浅浅一层橄榄油,盖住碗底,再往碗里加入红葡萄酒醋,大概是橄榄油1/3的量,撒上两三撮粗海盐和一点点黑胡椒粉,用叉子搅拌。
接下来,加入撕碎的菊苣、莴苣、芝麻菜;或任何当天早上从集市上买回来的;或从园里采摘的绿色蔬菜。我自己做这道沙拉的时候,我大概用了两大把蔬菜,而如果是主食的话,我会用上三大把。最后,将半干的奶酪——大概放了十天——切面朝下地放在烤焙工具里。当奶酪的边缘开始融化时,把它拿出来。搅拌好沙拉后,放到盘子里,洒上新鲜大蒜,将炸面包摆在沙拉上,如果是夏天或者初秋,还可以加上厚厚的一片西红柿,然后把温热奶酪放在顶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