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伯,你看我带了什么回来!”白之桃将背在身后的手惊喜的在周孜襄的面前摊开,一个小小的盆栽跃然掌中。
“这是什么花阿?”周孜襄小心翼翼的端过那盆栽,摆在了书桌上端详道:“花瓣这么小,很脆弱的样子,怕是不容易养活吧。”
“野花而已,看着好看便挖来给伯伯您了。”白之桃伸手轻触那花瓣道:“伯伯,你喜欢什么花吗?明日一早我去京城买些花阿草阿什么的回来吧,好给这周府填点生气。”
“不必了。”周孜襄摇了摇头道:“花草都太过脆弱,没人照料,还是会死掉的。”
“伯伯。”白之桃垂下眼帘,蹲下身拉着周孜襄的衣袖摇摆道:“虽然你们都不曾告诉过桃子,不过桃子知道,伯伯和父亲都有过一段不太能够去回忆的过去。可是既然伯伯选择了继续生活,那就要鼓起勇气,将日子过的更好才对阿。”
周孜襄牵强的笑了,伸出手摩挲着白之桃的小脸道:“你太小,还不懂。如今伯伯能够活着,就已经花光了所有的勇气。伯伯知道你也经历了太多太多,如今伯伯只想替你父亲,好好照顾你。”
白之桃眼里闪着泪光,哽咽而坚定道:“伯伯,你放心,我一定会成为仙徒,学到一身本领,亲手拿下那裂须的妖命的。”
周孜襄摇了摇头,眼里满是些不堪的回忆。“桃子,你千万不要被复仇蒙蔽了双眼。你还年轻,你应该去看看这世间的美好,不要让复仇成为你这一生的牵绊。那样,你会活的不快乐。”
那样,你会活的不快乐。因为伯伯,就未曾快乐过。
因孟傅笙被截,京中戒严,城门被士兵层层把守。白锦戈不在了,周孜襄也搬离了白府,回到了远郊外那已被烧成断壁残垣的周府。
周府入目,满目苍夷。周孜襄跪在周府大门处,冲着那已被烧成炭黑的周府牌匾叩了三个响头。“父亲,孩儿不孝,孩儿回来了。”
杀父之仇不得不报,灭门之仇不得不报!因白锦戈的原因,老皇上对周孜襄也多了防备,已是不再招他进宫。周孜襄利用这段时间,托了关系花了重金从江湖著名的毒娘那求来了一瓶气毒。那毒杀人于无形,只是容易波及他人。气毒味越香,毒越烈,周孜襄求的,便是那最烈的毒。
老皇帝搜寻了大半年,也寻不见孟傅笙的影子,渐渐的搜寻工作也就怠慢了下去。周孜襄见事态平息,便亲自去叩拜老皇帝。那个午后,他身揣了一瓶绝命的气毒,带着玉石俱焚的决心踏进了宫门。
可让周孜襄意想不到的是,此时此刻的老皇帝,已是病卧在床,命不久矣。
“草民叩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咳咳......咳咳......周孜襄......”老皇帝被贴身的宫女扶起,靠在床头,一脸憔悴。“朕多日不宣你,你应该知道为何。”
“草民自是知道,可皇上您的身体怎么......”周孜襄欲言又止,老皇帝病危,跟着就是皇位的斗争。如今将皇上病危的消息封闭,必是为了不引起百姓的慌乱。如今因孟傅笙逃婚一事,匈奴一带早已蠢蠢欲动,发兵只在一时。这个时候老皇帝病成这样,说不准这真是要该朝换代了。
“朕这次宣你,是自知命不久矣。人生难得一知己,朕不想给自己留下遗憾。朕这次准你进宫,便是对你已放下芥蒂。如今朕卧病之事不能让外人知道,你要替朕保密阿。”老皇帝颤颤巍巍的说着,周孜襄眼眸低垂,点了点头。“草民承蒙圣上信任。”
话虽如此说,可周孜襄离开的时候,还是将那瓷瓶留下了。“瓶中的香有安神的功效,是草民特意为皇上求来的。近日匈奴猖獗,皇上要是彻夜难眠,闻闻这香便好。”
没过几日,周孜襄安插在宫中的眼线便传来了老皇帝驾崩的消息,因是处于非常时期,为了安抚民心,消息便没有传出宫来。可在那一刻,周孜襄却一点也不开心。那一日周府劫难,他本该丧命,却被白锦戈救出,多活了几年。这几年,他活着只为复仇,如今大仇得报,自己却也失去了活着的意义。
后来新皇登基,大赦天下。周府的事情没人再去追究,周孜襄这才找人重新收拾了周府。按着从前的模样,从前的一草一木。只是一个人久了,花草树木照顾不过来,便又荒了下去。这期间,白锦戈回来过一次,带着孟傅笙和一个刚会走路的奶娃娃。周孜襄本想将三人留下,住在周府,可却被白锦戈谢绝了,如今的他们,更爱那林间的静谧祥和,不争世事。
“桃子,你还小,可你要知道,有些事情虽然不可饶恕,可是如果你选择了宽恕过去,便也是宽恕了自己。”
“伯伯。”白之桃伸手擦去了周孜襄眼角的泪,却是不知不觉,自己竟然哭的比周孜襄还要凶。周孜襄俯下身,将白之桃抱在怀里,两个相依为命的人,便是再也抑制不住的大哭起来。
白之桃原不知道,原来在她眼中完美无瑕的周伯伯,内心的故事竟然如此痛苦,如此难耐。她本以为自己是这世间最痛苦的人,却不想周伯伯心中背负的要比她多得多。原来周伯伯脸上的宁静,不是真的宁静,而是生无所恋带来的满不在乎。白之桃无法想象,在这空空荡荡的府邸里,周伯伯是如何日复一日的走过来的。
在后来的日子里,白之桃每天都变着法的逗周孜襄开心。有时,是去京中买上一只鹦鹉;有时,是做上一道自创的甜点;有时,是讲述一段搞笑的往事......而更多的时间里,白之桃则是磨着周孜襄陪她练武。总之,是不会让周孜襄花费过多的时间呆在书房发呆安静,因为她知道,每当周孜襄愣神的时候,便是陷入了一段段折磨的回忆当中。她想做的,就是想把他拉出来,仅此而已。
半个月不知不觉得过去了,这一天午后,白之桃正和周孜襄在园中练棍。突然头顶的太阳被遮住了,白之桃抬头去看突然阴下的天,却是看见了一只鸟。那鸟在周府上空盘旋不止,当真是‘其翼若垂天之云’,那一双翅膀,当真是大的都要把天都遮住。
“花花。”顾无言从鸟背上一跃而下,上前拉住了白之桃的小手,笑颜道:“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