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民国名匪的黑道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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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顺天轮不顺

1934年6月17日22时许,英国太古洋行商船“顺天轮”号正在从天津驶往上海。顺天轮是一艘新船,这是它首航沪津线。此时,海上风平浪静,船上的乘客也都各自消遣,甲板上散布着三三两两的人群,在夜色的甲板上漫步。这本是一个宁静安详的航行之日,四周也没有其他船只,但当驶离大沽口180里左右海域时,船上突然一阵大乱,接着传来几声枪响,随后就是女人的尖叫声,人群的恐慌躁动声,孩子的哭喊声,然后就见乘客们纷纷被驱赶出来,原来隐藏在各船舱中的一些海盗此时采取了行动,他们鸣枪警告,接着把乘客逐一从船舱内驱赶出来,持枪海盗们把惊慌色错的乘客分别赶到不同的舱室内,船长、无线电员、机械师等船员被锁在吸烟室,女人与儿童被赶进了二等餐厅,洋人也被集中赶到了另一个舱室。海盗们十分干练,分别占据轮中和重要舱室,如无线电台、驾驶舱等。

顺天轮被劫持了。

“我们是刘珍年部,想必大家早有耳闻。兄弟们吃得是海饭,喝得是海水,但当局不给我们这碗饭吃,增派舰船严查海面,断了兄弟们的财路,不得已,只好委屈各位了。各位听好了,只要听话,兄弟们也不开枪。”海盗们倒是爽快,自报家门,海盗们又威胁说,如果遇到在这一带巡逻的海上缉私船“海兴”号的话,那就撞沉它,他们是绝对不会投降的。

“顺天轮”是英国太古洋行新型商船。太古洋行是英国人约翰·史怀特于1867年1月1日在上海滩创办的大洋行之一。创建之初,依约翰·史怀特的本意是按东方人的经商求吉之心为该洋行起一个中国特色的“大吉”之名,取大吉大利之意,但史怀特的中文不怎么样,把大字写成了太字,又把吉字弄丢了一个横,结果“大吉”变成了“太古”,史怀特倒也不介意,耸耸肩,太古就太古吧,于是太古洋行开张。

太古洋行开张后一路顺风顺水,但也许就是这洋人把大吉大利写错了,于是就变得不那么吉利了,这年,太古洋行刚刚购买了“顺天轮”,这是一艘满载排水量1500吨的商船,史怀特把这艘船放在沪津航线上,作为专用船。但没想到处女航就遭遇不测,竟然被劫持。

此时,顺天轮上共载国内外旅客97名,事后报道说:“华人86名,外人11名,小孩3名,船出口后,海波不兴,旅客大快。”其中有国民党南京政府前内政部长孙丹林和侍从人员,有8名北洋大学的学生,有英国驻青岛领事韩得利、上海“宏利人寿保险公司”经理尼克尔、英籍水舰队长路思和伊尔德、日本商人山本等,另有数名妇女和儿童——不知道那位人寿保险公司的经理有没有给自己买一份保险。而在乘客中也有人曾反抗,当海盗们威胁船长的时候,船上的三副罗斯欲救船主,自舵楼走下时,结果被海盗开枪击倒于舱面,肩骨折断,下颌被枪托击碎,腰部两处被枪击穿。

海盗们顺利劫船得手后,立即调整航向,开足马力向黄河口驶去。而就在航行的路上,海盗们还顺手牵羊,又劫得5艘渔船,然后把这5艘渔船拖在顺天轮后面,成了一个海盗船队。海盗们告知顺天轮船长,他们就用这5艘渔船分批带走人票,然后会把船交还给太古公司。船长无奈地眨眨眼睛,看着海盗们将二副希兰德、第三机械师华德逊、上海宏利人寿保险公司经理尼克尔、英籍水舰队长路思和伊尔德、日本商人山本等6人作第一批人质带上小渔船,消失在利津口与羊角湾一望无际的万顷苇荡中。

之后,5艘渔船又先后出发,船上的乘客也被一批批带走,到18日17时许,顺天轮上的乘客都已经被带走,只有船长等少数几人被抛弃在甲板上。当海盗离开的时候,还有意将顺天轮开往浅海区,搁浅在浅滩上。“匪人抢去多系客人行李、衣服、手饰、珠宝、眼镜、现金以及幼童玩具等物”,“货仓未开,账房损失4000元,一西人损失最重,达1600元”。

待海盗们全部离去后,船长才得以返回驾驶舱,然后拿起电报,发电求救。当时,驻烟台的美舰“泊浦”号、“比德”号与驻威海英国舰船“卫赤”号、“瓦特”号都接收到了求救信号,当即解缆出航,速驶往援救。8小时后,涨潮后脱离险境的“顺天轮”与英舰相遇,并由其护航南下。19日晨,顺天轮终于抵达烟台港。随后,顺天轮被劫持的消息见诸报端,中国京、津、沪各地报纸以及伦敦报纸都做了报道,由此震惊了中外。

6月20日,天津《大公报》以头版头条报道了一则重要新闻:《大沽口外惊人劫案——顺天轮被匪骑劫,中外旅客数十人被掳,各方派舰侦匪无端倪》;《益世报》也以《大沽海面一幕惊人恶剧——处女航中,英“顺天轮”遭骑劫》为题报道了这一消息。京、津、沪各大报纸都纷纷报道了“顺天轮”被劫事件,英国《伦敦日报》也相继转载。之后,《大公报》等各大报纸都在进行跟踪报道。

直到此时,劫持顺天轮的幕后策划人才渐渐浮出水面,他就是沾化传奇人物傅瑞五。

傅瑞五,1904年生于沾化县冯家乡(现为冯家镇)傅家村,家中排行第七,因而也称傅老七,1924年在张宗昌的直鲁联军当兵,很快就提升为班长、排长、连长,后调编黄风起部26师。此人当兵多年,枪法很好,且胆大心细,做事周密。1928年,在军阀混战中26师一败涂地,傅瑞五也带着他的一些溃兵逃离,从此开始了他的土匪生涯。1930年,韩复榘沾化剿匪,赵心德杀死许三,傅瑞五当时就是许三属下的一员,许三死后,吴德胜、任富贵等其他人也都四处逃亡,傅瑞五人枪不多,于是也不与官兵正面对抗,将匪徒们化整为零,他自己也躲避到天津。1933年他在天津意外地遇到至交老友王功臣和任富贵,此二人也是逃兵,老友邂逅相遇,一番酒肉穿肠后,决定重整旗鼓,组织武装,打回老家沾化。但其苦于本钱不足,便打定主意抢劫外轮。

1934年,傅瑞五等几人,经过长时间地周密侦察和筹划,最后选定了定期从天津塘沽开往南方的商船“盛京”号作为劫持目标。由傅瑞五等登船劫持,王功臣返回沾化,在套儿河口接应,一整套劫轮计划安排停当。6月17号,傅瑞五、任富贵和傅瑞五的妻子薛瑞凤一行30人许,乘车来到塘沽港口,但当到了码头之后却得知“盛京”号因趁潮水上涨早开了半个小时,这让傅瑞五等人大失所望,劫持该船计划落空。而就在他们准备离开码头的时候,无意中又得知英国太古洋行的顺天轮就在这天下午起航,由塘沽经烟台到上海,傅瑞五回头看了看他的妻子薛瑞凤,这个女人冷静地点了点头,于是他们立即改变计划,一部分人扮成阔气的商旅,另一部分人跟随薛瑞凤,她假扮成危重病人。她将武器藏于内衣中,其他人扮作护理人员和家属,以到上海看病为由混过检查,登上了顺天轮。

“顺天轮”被劫后,“6月19日晚,英国领事武官狄华都里连夜奔赴济南,与山东省政府主席接洽迎救英人事宜。”南京的英国大使馆得到消息后也当即向南京国民党政府施加压力,以求迅速破案。日本自然更是活跃,立即派出一艘巡洋舰,于20日中午由大连抵达烟台,强烈要求津、济当局迅速调查此案。

蒋介石获知此事后,又受到日本、英国等国家的外交压力,也迅速行动,南京外交当局当即电令韩复榘和青岛市市长沈鸿烈等,迅速派陆、海军出动,加紧缉猎,迎救被劫中外人士。同时,蒋介石还下令,命令航空部派飞机前往出事海域侦查,搜索附近海面及海岸,以期迅速破案。“军政部长兼北平军分会代委员长何应钦也致电北平英使馆,表示歉意,并表示原与各方通力合作,以期迅速破案。”国民党海军第三舰队司令部迅速派出驻长山岛的“永翔”、“海鸥”两舰,威海的“同安”、“镇海”两舰前往查缉。韩复榘电令海防指挥部,塘大公安局以及沿海各县局,派出巡船警士四处查缉。威海卫英海军驱逐舰2艘、航空母舰1艘前往出事地点神仙沟一带海域,协同查缉。

在南京政府忙得焦头烂额的时候,傅瑞五等人却不慌不忙地将人票全部转移到了他们事先安排好的地点,然后谋划着下一步,怎样收取赎金。

这股海盗中,傅瑞五其实不过是个表面人物,真正拿主意的是他的老婆薛瑞凤,这个女人皮肤略黑,但相当美艳,人称“黑牡丹”,她颇为放荡,但却十分阴险狡诈,海盗们的行动大多数都是她策划的。

但这个胆大的女人却发现,这次的劫掠似乎弄得动静很大,因为在山东黄河口沿海的南至清水沟、北至洼拉沟一线海域,竟然重兵云集,海面上游弋着多达12艘中外海军舰艇,其中竟然还有航空母舰!一桩劫船案竟然招来这么多战舰也算是破天荒的事了。不仅如此,英国航母上的飞机也整日在天上巡逻侦查,日夜监视着这片海域和附近陆地;南京政府为尽快破案,后来又增调74师马贯一旅和赵明远指挥的第一民团参与追缉,一时间,天上10余架战斗侦察机搜索着,陆上近万名兵警层层设防拉网,仿佛这里即将发生大战,而其实这些舰船所要对付的不过是几个海盗。

6月20日下午,英航空母舰的6架飞机在利津黄河口低飞侦察。傅瑞五命人架起机枪扫射,结果打伤其中一架飞机。而这架飞机也当即以机枪回射,并且向水中投放了一枚炸弹,同时从机上撒下中文传单,警告立即释放所有人质。此时,傅瑞五等也已经知道此事闹大了,如果继续扣押外国人最后恐怕不好收场,于是,释放了英商尼可尔、日商山本、以及前内务总长孙丹林等4人,同时也让他们带出了一封信,那上面是释放其余19名华人的条件。

6月29日,孙丹林抵达济南,当面向韩复榘转呈了傅瑞五等致韩的信件。信中称“于前年沾棣两县成立渔业合作社,推举徐子平当会长。徐以前虽行为不正,但充会长后力改前非。我等原系安善良民,为维持地方,保护桑梓治安起见,均能奋力杀敌,剿灭匪类。59旅旅长赵心德驻斯土,联合会绝对服从,如不信,请派员调查,我等自问并无过恶之处。后徐子平被枪决,联合会被打散,我等虽当时逃出性命,因无钱维生,无家可归,终不免一死,思之再三,只得将英国人架走5名,暂作抵压,即祁大人开天地恩,为我等谋一生活之路。下署含怨上叩。”同时,孙丹林也转告了傅瑞五希望招安收编的请求。但韩复榘回答:“匪如不将被绑华人释放,决予痛剿!”

此时,尽管如此兴师动众,半个月过去了,仍然一无所获,南京的蒋介石终于拍案而起,下令限期破案,否则,“不成功则将参加围剿之各级指挥官全部就地正法”。

韩复榘也下令,凡追剿匪者,重赏。

经过蒋介石、韩复榘的三令五申,下面的剿匪官兵们才算有所行动,6月30日,赵明远率部进驻沾化海滨,向韩报告,劫匪释放两名人质后,要求先收编百人,再释放其余人质。此时,经过反复侦查,已经发现傅瑞五等人藏匿之地,7月4日,韩复榘与济南中央社记者谈到顺天轮劫案,说道:“‘顺天轮’之海匪,仍在套尔河大苇塘内,由海陆军包围中,前与匪函,令先将乘客全放,再谈改编与否,前接赵明远电称,因连日大风雨,信尚未送到,如匪不释放‘肉票’,即痛剿。”

韩复榘一面让赵明远继续与傅瑞五等人保持联系,一面加强围堵,海面上的舰队也毫不松懈,只要一发现海盗船之就立即攻击。7月5日,第三舰队海军办事处收到飞机连日剿匪情况的详细报告:“7月1日,飞机飞顺江沟散传单,发现匪船8艘,即予轰炸;3日,匪船14艘已东窜,冒雨前往羊角沟等几处侦察,在清水沟发现匪船7艘,当即匪10余人登陆逃窜,经由‘江利’小火轮猎空船1艘,4日,飞机前往清水沟轰炸匪船共4次,计投8磅炸弹12枚,2磅炸弹14枚,匪逃窜。(飞机)并掩护陆战队登陆,猎‘肉票’两名,匪船6艘,残匪现在协剿中。”

当官兵们节节前进,并且时有收获的时候,7月9日,韩复榘也颇有信心地对记者说,“对‘顺天’劫匪,决剿抚并进,一面海陆军包围,相继进剿,一面由民团赵明远部招抚,如匪先放‘肉票’,缴械就范,拟编为水上保安团,或水上警察,正接洽中。”

但此时,距离案发已经将近一个月,尽管集中了这么多的军舰、军队,仍然显得进展缓慢,韩复榘虽然口称信心十足,但实际上他也夜不能寐,毕竟洋人的事都不是小事。所以,7月13日,韩复榘再次给赵明远发电报,限期肃清海匪。赵明远回报说:“本人已进抵大马家庄督剿,各剿匪军,已将海匪包围,即大举搜捕。”

此刻,报界也紧紧追踪着事情的进展,这让蒋介石、韩复榘本来就紧张的神经更加焦躁不安,当韩复榘严令赵明远进兵的时候,中央社济南分社在7月15日就报道说:“‘顺天轮’劫匪,由海中逃陆上,韩令陆军限期肃清,谢刚哲即由套尔河返威海。”然后又说:劫“‘顺天轮’之海匪,兼旬经第三舰队司令,第一路民团指挥赵明远等督率海陆军猛烈围剿,匪类以海中食物缺乏,逃之陆地。海军登岸剿匪,当感困难,故于昨日与赵氏商洽结果,由陆军负责围剿。至于接洽投诚及改编问题,迄无消息。(谢刚哲)除责令各船舰长驻套尔河严密布防,堵匪类四窜外,谢氏本人日将返威海。”

韩复榘只好一面给海军予以嘉奖,一面催促赵明远。而赵明远也是两头奔波,忙得不亦乐乎,7月17日,赵明远由利津抵达济南,向韩请示收编海匪事宜,18日晨再赶回利津,准备点编,但很长时间没有进展。

傅瑞五等人犹豫不决,迟迟不肯与官府达成协议,这终于让赵明远也忍不住了,8月22日这天,赵明远悄悄命令第一路民团向傅瑞五等人所在的巢穴前进,随后就发动了突然袭击,结果伤亡56人,被俘28人,但傅瑞五、王功臣等人却突出了包围,又潜回了芦苇塘,不再露面。赵明远亲自率领官兵在芦苇塘中搜索,却一无所获。而忽然有一天,赵明远部的中尉副官刘景良在无意中捉住了土匪中一个小头目的小老婆,并通过她带路,刘景良只带一名为兵深入匪巢,与傅瑞五再次建立了联系。刘景良此人能说会道,而傅瑞五等人经过一次突围也元气大伤,此时的日子也颇为不好过,因而双方终于达成协议:官府招安傅瑞五,并保证既往不咎;傅瑞五等人也释放人票。此后,王功臣、李子文等放回了被劫剩余人质,同意接受韩复榘改编。但傅瑞五、任富贵等人却对官府十分不信任,没有接受招安收编,而是带着妻子薛瑞凤返回天津。

傅瑞五后来在1944年秋率1000多人起义,被解放军改编,历任“沾化独立团团长”、“山东渤海军区海防支队长”、“海防总队参谋长”等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