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在城郊。
但让赵不忧更为注意的是寂静的城内，方才过来时，日头都升起，街道上寥寥无几人，找不出哪有奇怪，但哪里都奇怪。
明明已经到开张的时间，却像整座城都睡过了头。
思绪里一个停步，挡在山洞口。没注意，紧紧跟着的向宠被撞了个鼻子疼。
惯性狠拍下去，落下去忽变成捏肩头，婉声道：“停下来做什么？看到什么了？”
要温婉要温婉要温婉……
赵不忧稍稍回神，“没事，只是觉得哪里奇怪。”
向宠看他侧脸，想问个为什么，赵不忧已伸手过来牵住了自己。
向宠低头看，满面绯色。
只碰了丁点够牵住不掉开而已，可是已经很让人开心了。
嘴角压制不住的往上走。
想要问的问题抛之脑后。
一段长长的黑道，牵着手，一小簇火光却走出了跨过千年的错觉，好似要走到天荒地老。
忽的，赵不忧止步回头问他：
“我进去。你呆在这里等我好吗？”
面前是略窄小的道，一次一个人倒能过，只是前边会遇到什么危险可就说不定。
向宠点头，自己寻个平坦泥堆温婉坐下。赵不忧拿火折子看了他一眼，扫视了一圈他周围，又过去，翻颗夜明珠一同将存物袋里的匕首递给他。
“拿着。遇到危险就快跑，不用担心我，他们打不过我。”
向宠仰头看他，面上一片热，慌里慌张的接过，低眉，恼他，“我肯定会先跑。我又不傻。你快点进去。”
赵不忧轻嗯了一声，转头走，没在回过头看向宠。向宠也没抬眼看他走。
只握着手里那把匕首和珠子，目光似乎要穿透它看到成型的过程。
赵不忧走了很久之后，向宠才移眼看那个狭窄的通道。
这个人……干嘛老让人有安全感啊。都怪你。
耳廓却是越来越红。
珠子放在脚边的小坑里，伸手去摸脸，烫的不行。频繁的看黑黝黝的通道。
独自一人也不觉害怕。
因为有人在等他。
赵不忧撇开脸，避开洒射出来的血，软剑蜿蜒过细条的鲜血。
妖物斩落在地。
走前去，俯身看清恶妖确认已死，直起腰板观察四周。
四通八达，跟个地下宫殿似的。绊倒什么，停下脚步，低头看。半个埋的浅的头颅。
鞋尖蹭开松软的土，整个头颅勾出来，上边还残留肉沫。
抬眼，迈过去，到那些开出的洞口一个个拈诀封住，末了，又拿出符咒加固。
鲜血顺着纹路滴落而下，再添阵法。
“好了。”赵不忧道一句轻松，掀裳擦了软剑，收回。拍干净手上的泥土，往外头走。
向宠外边等的昏昏欲睡，姿势也不见温婉，满是男子姿态：直挺着背，两腿稍分开，手放在上边，眼睛半阖着。
看似已经坐的睡了过去，突的有人拍了那肩头。
向宠瞬间醒神，两腿立马并拢，抬眼望去。
是赵不忧。
唇角不自觉漫出笑意，去牵他。两只手全握在一起，向宠低眼滑了一个弧度。
目光滑给赵不忧。
“我很担心，怎么这么久才出来？”
小小的埋怨藏在里边，哀婉又体贴。
赵不忧立在他面前，摸他的脸，面上一片笑意，“我能有什么事，你太胆小了吧。”
说着，头往前靠。
熟悉的气息，难得的亲近。向宠面上一片羞涩。
赵不忧不停住，依然前靠，仿佛要亲上那嫩白的脸蛋，眼神斥满暧昧，即将好事要成。
猛的，粗壮的藤蔓半点不留情，狠狠直穿入赵不忧的胸膛，直接将人砸在了泥墙上。
藤蔓平白沾了白色，似雪沫，妖形渐现。
向宠的羞涩早在靠的太近的一刹那变得嫌恶，看半死不活的妖鄙夷，道：“本来想忍忍看你做什么的，结果你还敢想亲我？你也不看看你长的像什么，鬼见一眼都后悔。”
又刺了条藤蔓进去，正中心脏。
妖物强忍痛苦求饶，说话时口里不断冒着血，“妖王大人，我只是个小小雪妖，不识大人身份，大人饶我一命，我再也不敢了。我定给大人做牛做马，寻更多的人献上给大人继续享用。”
向宠冷呵一声。
“你以为我跟你一样蠢？开口叫我妖王，还说不认识我，你智商还没开发完全就出来营业了？谁家招童工呢。”
又刺了一条藤蔓进大腿，瞬间听到嘶哑的吼叫声。
“行了，别吵吵。你不知道自己声音难听吗？跟猿猴一样。”
跨步上前去，匕首握在手里。
向宠上瞟瞟，下瞟瞟，眼睛打了个圈，嫌弃的摇头，边撇向一边。
口里道：“整体长得挺别致。我问几个问题，回答好了我就放你走。”
雪妖含血点头。一派乖巧。
“你有成亲吗？”
雪妖摇头。
“有喜欢的人吗？”
雪妖摇头。
“是我对你期待太高。”向宠皱着眉头，看他的眼神满是脱单人士的不可言喻。
“关系暧昧的同伴呢？”
雪妖摇头。头慢慢的低下。
“那总该有人喜欢你吧？”向宠面色都不对劲。
雪妖还是摇头。
“没人请你吃饭吗？”
雪妖摇头。头快低到胸口。
“你难道没有朋友吗？”
雪妖这回停顿了须臾，抬起头，以嘶哑的声音道：“找我借东西的时候都是我的朋友。”
向宠默。
“我都找不出你应该活下去的意义。”
雪妖的泪珠子一颗颗往地上砸，“我也找不到了。”
“有机会我请你吃东西吧。我有钱。我看你吃。”向宠道。
“妖王大人您不吃吗？您不吃，我不敢吃。”雪妖抬眸，眼里水光泛滥。
“我看你吃都没胃口了，我吃个什么。”向宠十分顺溜的应。
雪妖眼泪稀里哗啦的拦不住。
出来有半分钟的赵不忧捂嘴使劲压笑。
这谁欺负谁啊。
泄出的笑音跑进耳朵里，向宠满眼高高在上往后边看。
“笑个……你敢笑我！闭口。”向宠看清是赵不忧，不屑面色跟翻页似的一秒变，扎进土里的藤条倏地拔出来，蛇般窜到赵不忧面前。
怒气冲冲。
雪妖面着地砸到地上，几个血窟窿冒着鲜血。
藤条来势汹汹，却只是立在鼻尖前。赵不忧遥遥看他，唇角挂笑意。那只雪妖也早抓住机会拖着破败的身子逃逸。
无暇追捕雪妖。
赵不忧拿手帕给藤条擦沾上的血液。
平常语调，笑道：“不欢迎我回来呀？”
向宠呵了一声，藤条瞬息从赵不忧手里拔回来，消失。
“欢迎，能不欢迎吗。”向宠气闷道。
脸都丢大了，欢迎顶个鬼用啊。
赵不忧无奈握拳掩笑。向宠脸色眼见愈黑，赵不忧忍笑过去，戳他肩头。
“没笑你。真的。”信誓旦旦。
“呵，你笑了我能拿你怎么样。”一脸傲似看不起人。
赵不忧险险又没忍住笑，拍他改为摸他头发，好笑道：“说也说不听，老是这么说话，谁受得了你？”
向宠气的眼珠子都快发红。
拂开他的手，一个劲往外走。
“受不了就好了，我又不需要。”满腹难受。
他跟谁说话会这样，你不知道嘛，你还说我。
赵不忧大步追上，捉住他的手臂，扯回怀里，牢牢箍住他的肩头，手帕落在地上。凑前去脸，在他耳边无奈笑道：“好嘛怎么又气了。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受的了就好了。”
向宠气的不想跟他说话。
赵不忧又无奈道：“一句话不听完，你就生气。我说你好的时候你怎么不给我记着呢。”
向宠怼他，“你有什么时候说过我很好的。才没有。”
每次都是指责他。不是他的错也是他的错。
赵不忧手痒想弹他，忍住，“早上不刚夸你吗。”
“你那叫夸吗，我本来就好看。还要你说给我听。”向宠顶他。
耳边立刻响起浅浅的笑，笑的人恼怒。
奋力挣开他的手，转身一推他，愤声道：“你还笑。你别笑。”
赵不忧踉跄挨到土，边马上捂口。可眉眼处全是笑意，都快弯成月牙了。
向宠更气，斥责他，“你不笑比笑还让人气。”
面色却跟腮红打多了般。
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
赵不忧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被向宠说的无路可退。
最终还是选择笑。
气的向宠温婉都忘记维持了，一把要去揪赵不忧衣领，衣领太高，围了个圈，喉头都掩住，亏得向宠没什么锋利指甲，要有，脸都得刮花。
“我说了不准笑！”
赵不忧举手贴泥墙，努力严肃道：“不笑。”
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向宠气的眼眶发涩。感觉要快哭出来。
赵不忧顶风作案，轻抚他眼角，“乖，别哭。哭多了不好。”
向宠本不想哭的，被他一说反倒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泪腺了。
锤他肩头，“我没说我要哭。我不可能哭。”
他可是向宠，绝对不可能哭。
赵不忧夸张的捂肩头，边笑边噢着道：“打疼了打疼了，快快快，给我叫医生。”
要多做作有多做作。
向宠给他气笑。
继而被人轻推上半边唇角一下，“多笑笑多好，不许生气。长那样好看，不能哭丧着脸。”
向宠怔住看他嬉笑夹着温暖说这话，心脏好似被烫了一下，跳的超前了队伍。
揪他脸，半气半羞道：“你自己说的不能这样说话，自己还这样说。”
一个揪人脸，一个眸弯弯，跟两个小朋友打闹般。
“我说跟你说那不一样啊，我能说，你不能说。”谁叫你发起脾气来同个小孩子般。
向宠瞪他，“你心里嘀咕什么呢？”
一眼看穿。
“在想一个很严肃的问题。”赵不忧认真道。
“什么问题。”向宠没好气问他。
“要是我表现的很可怜，你会怎么哄我。”逐渐偏移话题。
向宠白他一眼，“多半装的，打一顿就好了。”
赵不忧整个都委屈，嚷道：
“不是吧，你怎么这样啊。打坏了怎么办呐。”
向宠沉手背过身，气哄哄道：“我养啊，又不是养不起。”
赵不忧笑着靠他肩头，手环他腰，依靠的模样增上在明光里的脸，真还有小白脸的意味。
“嗯。你养。”
轻而易举服了软，向宠既羞既甜又……泛疼。
只要一想到是因为设定才这样亲密，温暖都变得虚假。
可是舍不得放掉，万一要真的喜欢上他了呢？
心存侥幸。
“我又不想养了。”向宠任性道。
发脾气和侥幸两不耽误。
赵不忧附和的一脸苦色，“可我不想努力了，想少奋斗几十年。”
“没门，”向宠一口拒，“你自己努力，我要离你远点。”
“那你怎么还不走啊？”赵不忧得寸进尺，戏弄他。
想看他恼羞成怒的样子。
因为觉得很可爱。
果不其然，赵不忧被向宠反身大力推开，还有心情笑着，下一秒瞬间凝住，一把扯过向宠压在身下，手垫着他后脑勺。
旋旎还没起，布帛撕裂声乍起。向宠愣了一下。赵不忧揽起人站定，软剑已自觉凌空对准他们。
也不知是什么给了勇气，方才逃逸的雪妖又返了回来，还带了只虎妖和狼妖。
“还有个修士？雪妖你可没同我们讲啊。”虎妖瞧清了，皱眉。
“那怕什么，这禹城能有什么好修士，全是半吊子，一起吃了便就是了。”狼妖应他，看赵不忧的眼神全然是饱餐一顿的食材。
该发脾气的向宠此刻倒不言语，与赵不忧投来的视线相接然后移开。
然而，雪妖动作不过刚摆起，狼妖已被突袭的藤条撕了个碎，藤条攀援匍匐，挂在残下两只妖上头。
朦胧的恐惧笼罩，那藤条只要再次往下，仿佛能将人天灵盖一起撬起。
虎妖仍是凝重防备，雪妖却已两股战战。
“要不我们就先走吧，打不过会死的。”
虎妖啐他一口，“怕死你还回来做什么？不就想要这妖王内丹吗，何况妖王沉睡许久，功力肯定退步不少。你可想好了？”
雪妖犹犹豫豫，还是屈服于欲望。
下次妖王在多吸食些功力可就不是他们能对付的了。
利招冲往赵不忧。妖王自甩给了虎妖。
却未曾想，两招未有，软剑利索割了喉。又飞速如银针刺入眉心。
赵不忧及时握住剑柄，才不使他立刻倒下。
朝向宠使个嘚瑟眼色，向宠冷呵了一声。
缠住虎妖的藤蔓用力一绞，瞬间听到骨骼断裂的声音。
一丝丝寒意从赵不忧后背升起，打了个寒颤。
好凶残好凶残，打不过打不过。
拔回剑，雪妖应声倒下。向宠那边也差不多，勒的妖快凹成葫芦型了。
软剑飞去，一剑割断喉，召回时藤蔓也松开。
新储物袋里装进两个脑壳。剑都没来的及擦干净，一把尘土就洒过来了，赵不忧下意识同时缩起脖子，伸手挡，脚也提起一只。
尘土落到地上，赵不忧才放下手脚，一脸哀怨对向宠道：“谋杀，我要告你。”
向宠手立马扬起，喝他一声，“你敢？”
赵不忧自己也道不明的又鹌鹑缩了，看向宠接下来没什么动作才又放下，满面假笑，“不敢，我打不过你。”
话语之间，向宠放下手朝人靠近，赵不忧低头猝不及防之刻被扯起了胸口作固定的带子。
赵不忧眼睛都快掉出来了，大惊失色，连忙去抢，拍掉那手，双手裹住自己，一脸惶恐看向宠。
“不不不不好吧，大大大大白天的。我还没准备好。荒荒荒荒荒荒嗷”
被拍了一脑袋。
赵不忧摸头伤心委屈。
怎么谁都能打他了，之前还不是这待遇来着。
向宠皱着眉头，压眼斜看他，晃了晃兑出来的止血药，“给你上药。你脑子里装的什么。”
“……”这能怪他吗？！
谁叫你一开始上来就那么生猛的，嘴巴现在还疼呢。
“快点松手。”一下给严肃了，赵不忧心惊胆战，依依不舍放开手。
向宠的手上来就开始解衣服，赵不忧抬脸看洞顶，一脸仇大苦深。
他这是找了个管家婆啊。
“太高了，坐地上。”向宠突然道。
赵不忧噢了一声，乖乖盘膝坐下，向宠蹲下低头给他解系带，衣服也正解到了亵衣。
若有若无的触感。赵不忧寒毛全竖起。
“我觉得吧，解衣服这种事情我还是可以解决的。”最后一件被剥开之前，赵不忧冒死讪讪出声。
感觉全身上下都不对劲呀。
向宠将往后扯衣服的手一顿，嗯了一声，倏地起身，绕到赵不忧背后去，滚红的耳掩在黑暗里。
还是浅淡的尴尬，却比之前的姿势好多了。光洁的后背也露出来，连带那道不协调的长长伤口。
从肩头斜划过脊椎到腰侧。有些结了血痂的，动一下便扯破了，渗出一丝鲜血给血痂添厚度。
细碎的粉末洒上去，赵不忧叽叽喳喳的声音一下起来。
“疼疼疼疼疼，等等等等等，慢点痛痛痛……”
“……还有多少？上完没啊？等等等等，你别那么呃疼……”
向宠一掌拍他肩头，药粉撞得洒了他整个背，嘎嘎叫立马止住。赵不忧委屈捂住嘴。
“你一个大男人那么怕疼干什么。”嫌弃。他都还没这么怕疼。
“真的疼。我怀疑你放的消毒水。”赵不忧小声辩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