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赵不忧一脸认真回忆边描述那徐家女子时,向宠忽然出手,细弱的藤条猛的勾住人脖子往自己这边扯。
赵不忧一个顿还真给他得逞了。诧愕都还挂在脸上。
向宠看他,满肚子气。想抽他,但模模糊糊的不想让人生厌,想讨好他的念头拦住了他。
但怒气岂能随意能消下去的。
双方凝固了半天,赵不忧伸手要戳他,向宠忽的凑前,两片叶子好似在捧住自己,藤条贴上赵不忧的脸。
赵不忧被这突如其来的疑似拥抱惊住,眼珠子蒙蒙的转了两圈。
试探的开口:“你被我感动了?”
向宠僵了僵,没敢回他,他怕自己捶死他。
赵不忧却更确定了:一定是他的真诚打动了他,感动了他,知道自己有多好了。
赵不忧颇有吾儿初长成的欣慰。
向宠却是崩溃的抽回叶子捂脑壳。
他怎么突然忘记自己还是原形,赵不忧连个脸都看不到的藤蔓。
这一举动纳入赵不忧眼底,被当做了害羞,安慰他:“我都没感觉到你抱我的真情实感呀,再抱抱。”
害怕是个不好的词,本来不害怕的说多了就害怕了。别什么时候都用到他。
向宠对他这莫名的散发的父爱光辉不知要做出何种表情来,只能以难以描摹的无奈心情看他。
他那是亲。亲!懂吗?亲!
那一腔怒气忽的散掉。向宠发现突然不知道要怎么跟他发脾气。难不成叫他写给他看:
我欢喜你。我是男子。
众所周知,赵不忧喜欢女人。是个花花公子。
何况,他只是现在欢喜,万一以后又正常了怎么办。
多少心里有点想法。
就这样默下。
赵不忧不开心盯他。
一点都不尊重长辈,臭丫头。
戳他,凶巴巴道:“快点,抱我。”
正常的语气传到异样心思的人耳里,那意味,语气全给带上了滤镜。
暧昧,催热。一刹那,搂搂抱抱的想法挤退刚刚的侥幸想法。
脸越来越红,身子越来越烫。
赵不忧凝神看他半天,深处里一想,这绝对不对,该不是发烫了吧。
噔噔噔,在向宠还未晃过神时,啪的丢进水里。大半个沉入水里。
世界从未如此寂静过。
向宠灌了个透心凉。攀住边站起来,忍住寒颤,一条藤条猛的抽过去。
你这个傻子。
赵不忧轻松握住,眼神顺着细条过去,是气呼呼的向宠。
疑惑放在话里顺口而出:“你怎么还是那么细软啊,我记得娘跟我说你会开花的啊。你这都营养不良好久了。”
不应该啊,他这好东西也没少砸啊。土,师父那拿的。花盆,师父送的。水,也是师父那的。
师父的东西都是好的。
怒气都僵住。
向宠明确他自己就是条粗藤,不开花。再说开什么花,有谁见过妖王头顶冒朵花的,掉价!
赵不忧还在思索,边对向宠说:“是不是因为没有同伴呀?我给你找棵茂盛的激励你啊。你喜欢哪种?”
此刻若大手一挥,活像在给向宠挑三宫六院。
向宠只能也只敢点头了,若告诉赵不忧自己不会开花,估计会被逐出去。
赵秋氏可说过了他会开花的。
向宠惴惴不安的等了好几天,都没见着赵不忧捞什么花回来。打打闹闹了五六天,妖的洞穴也找到。间或裂开缝,消失人的原因也找到——因为地震。
向宠以为就这样说一嘴就过去了,某天睁眼的时候就看见旁边有盆生机勃勃的紫牡丹。
绽放的招摇,又是个开了灵智的小妖。
再一看配置。
花盆:大。土:肥。
再一看自己……
再看看身高……
向宠心疼的挪开了眼。顺带突然好想打死赵不忧。
你这是激励?
忽的。有东西轻碰向宠。回头是那株牡丹拿叶子动他。
向宠看她,不说话,牡丹先开口。
“大人大人,你看我美吗?
有没有哪里不太好的,等下就要再见到新主人了。”
向宠隐约能瞧见她羞涩的模样。
只想呵呵呵呵。
皮笑肉不笑,沉吟语调道:“你看我看都不敢看你,你心里没点数吗?”
利刃在纯真小姑娘心脏转来转去。一下自闭,覆上阴霾。
赵不忧出去回来,便见牡丹死气蔫蔫,而向宠悠闲自在。
还想拔出来找自己,怀疑的目光扫过去游走,然后定在爬出盆朝他展开叶子欢欢乐乐的向宠。
微皱眉头,道:“你是不是欺负她了。你怎么这样对小姑娘呢?小姑娘是要呵护的。你怎么能这么坏了?”
说着,走过去摸摸蔫气的牡丹,罔顾朝他伸手的向宠。
微笑蓦然僵住,恨恨的目光钉在那只抚摸姑娘的手上。
呵呵呵呵,你这个渣男。凭什么说他有错。
这一激,逆反心理混着委屈一下就来了。
姑娘还是太过不谙世事,一下被刺激,萎靡不振。赵不忧只能把她送回去。
又换了盆清清雅雅的山茶。
赵不忧一走,向宠高高挂起的形象立马垮掉。趁着山茶休憩,抽出藤条推往太阳底下。
一点一点的进行。全神贯注,根本没发现旁边地下的阴影。
赵不忧手一沉,眉头一聚,静静看他。
看你前天给我演,演,你继续给我演。
毫不意外的,向宠被抓包拎去教育了。
赵不忧一脸严肃,“你好好认错,人证物证俱在,说,下次还欺不欺负别人小姑娘了。”
向宠满怀不屑,抱着叶子对着跟他干。
赵不忧拈他,“你是不是还不知道你错哪了?还敢不理会长辈,我要发现你在欺负小朋友我就……把你捆起来卖掉。”
思绪转了一下,想出一个恐吓。
向宠气的涨红了脸,又气又有莫名升起的委屈。说不出口。
把脸扭过一边生闷气。
赵不忧见他身子一扭,不说话了。被整笑了。
戳他,笑着道:“我说你,你还跟我生气了是不是?种种证据都指明你做错啦。太热会烧焦山茶叶子的,你还知错不改,你是不是存心气我。”
话软绵,跟开玩笑一样。
向宠却一下忍不住掌心泛酸。
气。
委屈。
养我一个就好了,为什么还要养别的小朋友。
赵不忧俨然初为人父,向宠越生闷气,他也没法了。
只能自己说软话,总不能叫人真气哭了。
放下来,戳他,向宠气的瞪他。
活似在说:你不给我道歉,我就打你了。
赵不忧被这一刹那的脑补逗笑,泄出个笑音,赶忙收住,安抚他:“不说你了还不成吗?你是我祖宗,我听你的。”
手轻柔的摸摸他,笑意点在眼睛里。
真像个混世魔王……
信飞来时,师尊正站在花圃里摘花。前一刻还被拒绝一同做这件事。
信来,走出花圃,把花放在石桌上,手帕擦手,接。
信如下:
不忧离仙门日久,甚是思念师父师哥。
现下有一事疑惑。
徒养一灵植,脾性古怪,多次驱赶同族伙伴。恐有问题。知师父颇有心得,特此写信一问。
不日将返还仙门,亲自拜见师父。
师尊一眼扫掉,自觉去看最底下细细的一行小字:
灵植脾气太差,有什么克的,托人送来,等你哟。另外要不要给他取名?速回速回。
师尊收了信在怀里,将花放回房间的长桌上。给赵不忧回信:
食人花试试,看谁咬的过谁。吓哭了不怪我。
回完信,师尊抬眼找花瓶插花。先看到惦念的人。
什么也给推后了,欢欢喜喜过去。
美人正插花。还是自己刚摘回来的和一些别处的。
师尊唇角的弧度一下就拽不住了,跟脱缰野马似的笑,贴着人小声嘟囔:“这个好看,放到一起啊。”
美人瞥他指的,一红一白,一全绽开,一半开。光看就知道两个放到一起毫无美感。
“不要。”冷声拒绝。
师尊蔫蔫的哦了一声,又问他累不累,要不要自己来。
傻不拉几的问题。
美人别过头,凝他一眼,道:“我要吃杏仁茶。”
师尊回想应该还有泡着的材料,马不停蹄跑去厨房了。
冷着脸的人慢慢插完手里的花。
独处坐了会儿。
师尊还没有回来。
看某处,眼神似乎放空。
忽的站起身,径直走过去,遇到障碍物停了会儿。
走回去的时候,独两枝花放到了同一个瓶子里。
坐下,眼神又飘到好似撑着伞给另一个躲雨般形象的两枝花。
怪怪的。
可是也不是很丑……
又看门口。门开着,空无一人。
直到有道身影急急的,脚步却是稳的端着什么进来。把眼挪开。
将杏仁茶放到美人面前时,师尊下意识循着他的目光带疑惑的看。
那眼神直直穿过窗子看外边的桃花树。不结果也早已不开花了,只是绿意盎然。
大人好像看了那边好久……是喜欢吗。
默默收回目光,美人早已收回视线,安静吃东西。师尊坐在对面撑脸看他,越看愈春意荡漾。
大人真好看,又可爱又乖又听话……
痴汉笑挂了没多久就隐下。第二天早却是兴冲冲说有惊喜。美人被他拉着走。
昨天美人看的窗口外,有开遍了的桃花。
师尊看它,浅笑着道:“我也不知道你是喜欢桃花呢还是桃子。寻思先让它开个花。你若喜欢吃桃子,我便让它们结桃子。”
目光转向美人。
美人看桃花,不看他。约莫半盏茶后,转身离开。师尊恍了一下,紧跟上去。
在后边问他。
“不喜欢的话我移走啦?”
“不用。”
“那要不要一起去凡尘,夜晚很热闹的,我们去放花灯啊。”
“我不去。”
话音落下很久都没有人回答。美人止住脚抬眼去找。见着人落在后边,蹲地上捂着脸。
活似被气哭了。
步调不自知加疾,捉开他捂脸的手。
果然,脸皮脱了一半,隐约看到白骨和肉。跟挂了张劣质人皮面具要脱落了一样,摇摇坠坠。
冰凉的指腹帮他按回去。
“下次自己说。”美人站起身,冷冰冰说道。
师尊蹲地上笑嘻嘻回他:“我觉得自己能弄回去就不麻烦大人了。”
美人低了下眸,又抬起,“我不喜欢那些,别弄了。我不想帮你找器官掉哪。”
喜悦被话冲淡,眉眼的愉悦都消散了一些,还是用温柔的腔调回他:
“好吧好吧,下次不会了。”
那些桃花在外头晃悠。
风刮过,纷纷扬扬地落。
带起一阵古怪的味道。
向宠翻着巨大的白眼,恨不得现在冲出去找到赵不忧,抽他一顿。
这个傻子,放什么不好,找人放个食人花,好多嘴巴……
“大人……”怯生生的话,几张嘴一起开合。
“你住口,别跟我说话。”严词厉语脱口而出,下意识别过脸去。
粗猛的食人花一下可怜巴巴。苦苦思考自己哪里做错了,越想越觉得哪都不对劲。
越想越伤心。
向宠见他一句话就击溃,惊疑不定。
小妖都这么天真的吗?赵不忧回来看到岂不是又要训我!
缓了会儿,向宠转过脸,心不甘情不愿地敷衍开口:
“我没讲你。我只是心情不好。你不准给我生气。”
要是被赵不忧看到,我就抽你。
小妖一下从哀伤里剥离出来,笑的……毛骨悚然。
别开脸,无奈着再度开口:“你睡觉吧。多睡会儿长高。”
小妖没去想过这话会有水分,拾掇了一下自己,安然入睡。
无一伤亡。
赵不忧确认完毕都还有些不敢置信,呆呆地轻拍着向宠。向宠安然受着这轻柔,不自觉的痒。叶子捂住了自己,藤条在桌上动来动去。
在知道自己不用一直呆在土里才能活后,向宠便时不时跑出来。
须臾,赵不忧又征询的犹豫道:“要不我们把他送回师父吧。”
这植物……习性什么有点……也不知道师父怎么会养的。
向宠拼命点头:对对对。
于是愉快的一致认同下,食人花吧嗒吧嗒掉眼泪在夜色里被带走了。
在这房间里还没呆上两天。
赵不忧满面愁容,托腮看桌上玩细条的向宠,“你说你怎么办?又长不大又营养不良。”
探出指关节推他。向宠浑然不觉有什么不好的。抱住他的手指,赵不忧也没抽回。
长不大就长不大呗,你就……慢慢养啊,他又不是不愿意被你养……
满脑子的热乎。
“我还寻思你能拿去跟我娘换钱逛花楼呢,这下不行了啊。”
迷醉的脸色凝固,向宠猛一丢那手指。一股一股的怒气接连不断往脑子里冲,不断积蓄。
赵不忧奇怪去触他时,突然一股大力将他整只手臂缠住。
错愕之间,向宠直接在眼前蹭蹭拔高,叶子也宽大到盖住赵不忧的脸也绰绰有余。唯那身子扩的慢,才指头粗,相较之下,极不协调。
赵不忧无惧,摸了把臂上的藤条。缠着手臂,整体凹凸不平。
藤条倒是滑的很。
稍稍令赵不忧不满意的就是太小了,还没手臂粗呢。
呈给向宠的却是满目惊喜,“你能长大啊。我以为你就矮矮小小了,再长高一点好不好?”
向宠怒气又添。
你这个傻子就不能有点危机意识吗啊?被别人拐了都不知道。
又打打闹闹闹腾起来了。
忽然,咚咚的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两个人,齐齐往门看。
大半夜的谁来敲门?
赵不忧眼神示意。向宠将藤条从他身上收回来,花盆有些装不下了,放在桌上。
赵不忧去开门,向宠往外瞄。
提着灯笼的师弟。依稀看见细汗。灯笼因奔跑,还在余震里晃的强烈。
不等赵不忧询问,师弟已经喘着气急急开了口:
“师兄,那些捕的妖,那些妖全死了。”
赵不忧听完一刹那,突然转身,几个箭步,一把拔起向宠往怀里塞。向宠眨个眼就进了黑暗,急促的话和着匆忙的脚步声传进来。
“自己进去呆好。”
向宠意识到不对,乖乖把露在外边的藤条收回去,撒网般环住人。脑壳贴在心脏上,感受那一分微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