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红的夕阳下,在苍凉的荒漠里一个凝铸的身影正在专注地吹着洞箫。风卷起了黄沙漫山遍野的涌了过来,吹箫人依然没有动,就像一尊雕塑。呜咽的箫声被带到远远的地方,吹到了冰凉的刀刃上,被锋利的刀刃划得遍体鳞伤,这是一种极致的锋速,锋芒毕露而又面无表情。箫声在风里低声的饮泣,刀刃开始了快乐地颤抖。我起了身靠近了墙,没错声音就是从墙上传来的,就是从墙上的包里传来,我抽出了刀,刀似乎有轻微的颤抖,呜咽声还在耳边萦绕。我轻轻踢了老北:“老北你听什么声音?”老北仔细地听了一会,摇了摇头,又重新躺在了床上。我将刀放回了包里,重新躺了下来。声音又渐渐蔓延了过来:“老北你听真的有声音。”老北又凝神听了一会,摇了摇头,将头重新埋了下去。不可能,不可能,明明有声音为什么他会听不到呢?我使劲摇了摇头,重新躺下。箫声又远远而至,来吧,来吧,将我淹没吧!
早上醒来的时候,枕头上又流了很多血,我×他妈,刚脆把枕套扔到垃圾桶里。老北还在沉睡,我喝完了一杯牛奶,又给小猫倒了杯牛奶,小猫坐了下来仔细地伸出了红红的小舌头不断地往碗里舔。
我站在阳台上沐浴着灿烂的阳光,老北起身走了出来,给我递了一支烟:“你怎么神神叨叨的,一晚上听什么声音,真是的,把我的睡眠全给搅和了,哪有什么声音啊。”
“真有,我听得那么真切,而且已经连续两天了,哪能听错?”老北痛苦地摇了摇头不再说话,工厂里传来了铃声,是上早工的时候了,远方的群山在一夜的宁静之后在一片迷蒙的晨雾中变得逐渐生动起来。我背上书包和老北出了门,坐上熟悉的22路,一路轰鸣而去。
夕阳渐渐融入了暮霭,城市渐渐朦胧了起来,穿梭在大街小巷里的风,卷走了温热的气息,人们的感觉渐渐凉爽了起来。红磨房夜总会门口的霓虹灯鬼魅般地闪烁了起来,一辆辆轿车在门口停了下来,一个个肥头肥脑的中年人揽着一个个打扮妖艳的女子款款走向门口,中年人的手不停地在女人的肥臀上游走着。夜总会虽然在郊区但是生意格外的好,很多有钱人都喜欢往这里钻。夜总会对面是一座废弃的楼房,虽然建得很高,但历史已经悠久,早已成了危楼,被城市里的人们遗忘了很多年,风吹日晒,墙上的水泥不断地落下来。一辆摩托车远远驶来,带着头盔,看不到面容,车子渐渐减速停在了高楼下。车上的人抬头看了看,又将车开进了一个更隐蔽的角落停了下来,从车上提下来一个包,走进了楼里。对面的夜总会门口仍然站了很多人,有的在谈笑,有的拿着手机不停地打着电话,没有人会注意到对面的楼里的人。他终于褪下了头盔,披肩的长发垂了下来,还是看不清脸,只有一个消瘦的下巴。他轻轻地走到了楼顶朝对面看了看,似乎想寻找什么,看了一会,又换了一个地方,蹲下来看了看,似乎满意了,坐到了地上,放下了手中的包。楼顶的风很大,终于掀开了额头前的长发,那是一张苍白得没有血色的脸,鼻子高高的挺立着,下巴尖尖的像把尖刀。他从包里掏出了一个酒瓶,咕咕灌了几口,满意地放下了瓶子,向对面看了看,又点了支烟坐了下来,烟头在夜色里一闪一闪。对面的夜总会还沉浸在肆意的狂欢中,门口又停下了几辆车,几个人相拥着走了进去。楼顶的人终于打开了包,拿出了一根长长的管子,仔细地看了看,又从包里套出了一些零碎的东西,熟练的动作很快像堆积木一样将这些东西凑在了一起,有点像一支枪。他又将手伸进了包里掏出了一个黑糊糊的东西往手里东西上一套,原来是一支枪,最后他从包里拿出一截黑黑的管子往枪的脊背上一套,狙击枪。他笑了笑,对着天空瞄了一会,又将枪放了下来,对着前面瞄了一会,满意地笑了,将枪收了回来,再点上一支烟,烟雾从苍白的脸上升腾了起来。对面的夜总会门口一片祥和,服务生在门口轻声地聊天,今天的来客很多,看来今晚老板会加钱的。夜已经渐渐深了,城市渐渐进入了梦想,楼顶的人终于从地上爬了起来,将枪口伸了出来,向着对面瞄准了起来。对面的夜总会门口人三三两两地走了出来,狂欢已经结束,大家满足地陆续离去。楼顶的人紧张地盯着夜总会门口,一狰狞的眼睛在夜色里闪闪的,门口的车陆续离去。又一伙人走了出来,前面是个穿着风衣的年轻人,短发,应该是个大背头,迈着蹒跚的步子走了出来,又不断地和周围的人谈笑着,看得出来他很尽兴。楼顶的枪口不断地在移动,一个细瘦的手指搭到了扳机上。对面的年轻人被周围的人簇拥着走向门口的一辆车,楼顶的人使劲揉了揉眼睛,再次将眼凑到了瞄准镜上,手指再次搭在了扳机上,他的脸色平静似乎已经停止了呼吸,脸上的表情像凝固了一般,手指渐渐收紧。对面的年轻人已开了车门,一个身影上前挡住了视线,他再次揉了揉眼睛,前面的身影退了下来。车门口的年轻人向旁边的人挥了挥手,风衣在夜风里舞动起来,苍白的手指再次搭上的扳机,屏住了呼吸。车门口的年轻人准备转身,苍白的手指终于果断地扣下了黝黑的扳机。车门口的年轻人顿了一下,胸口有了一个小洞。又扣了一下,年轻人胸口又多了一个洞,嘴里流出了血,风衣上撒满了血,周围的人乱了起来。再扣一下,年轻人睁大了眼睛重重地倒了下去……
你起身走出的时候,圆满的银月渐渐隐没在了一片浓郁的黑云里,夜风有点凉了,你怀揣着心事悄悄下了楼梯,隐没在了沉沉的夜色中。
其实在你走后没多久,小豆就来了,但是小豆不是迈着步进来的,小豆是随着风从窗口飘了进来,还是那件熟悉的长风衣,还是那个令人发嚎的大背头。“你说话啊,小豆!”小豆的脸色特别的苍白,右手紧紧地按着胸口。“你怎么了小豆!你说话啊。”小豆轻轻摇了摇头,眼神里写满了无限的留恋。我仔细看了看,才发现小豆按着胸口的手指间不断地渗出红红的血,风衣在夜风里轻轻地飘摆,鲜红的血渐渐湿透了衣摆,又滴在了地板上,又清晰地滴落到我心里。
“你怎么了小豆,你说话啊!”我急得有点语无伦次。
小豆惨淡地笑了笑,坐在了我的对面,“你到底怎么了?”我伸出了手想拉住他,他却又飘远了,朝我苦涩地摇了摇头。“小豆你别吓我,我从来没见过你这样的表情,你到底怎么了?”小豆的手朝我挥了挥,又摇了摇头,似乎叹息了一下,向窗外飘了出去。我起身想抓住他,但他飘得很快,就像风一样渐渐隐没在了远方。我急得大喊,却没有声音,颓然坐到了地上,为什么?为什么我挽留不住小豆,为什么?
这一夜似乎很漫长,在你走后很久,天边才渐渐泛起了鱼肚白。但天色还没透亮,工厂的大门还在安静地紧闭着,水塔上的灯还在昏暗地闪烁着,远方绵延的群山还是一片黑黝黝的影。城市还在安睡,风掠过了街道。听到了城市低声的梦呓,小猫在我枕边抽动了一下身体,很快又没有了动静,屋子里只有轻微的呼吸声在节奏地起伏。
我终于还是醒来了,是被阳台上掠进的阳光唤醒的,我睁开眼,屋子里已经撒满了阳光,我的枕头上已经凝了很多黑黑的血,他妈的,又流血了,难道这算是生理周期吗?小猫坐在桌子上担忧地看着我,镜子里的脸下巴上全是血,就像刚饮完了鲜血的嘴,我掬起了一捧水,用力地将脸擦洗干净。
站在阳台点上烟,蓝色的烟雾抒情地从唇间弹出,曼妙地消散在灿烂的阳光里。我认真地琢磨着昨天晚上的梦,一切都是那样的突兀而生硬,我不知道该怎样解析这个奇怪的梦境。我抬头看了看天边的太阳,那是一张狰狞的脸,周围裹着红红的光晕,强烈的阳光裹着血丝扑向了大地,远方的群山全红了。就像一片燃烧的海,不断腾起红红的烈焰,我的身体里有一股热热的液体涌动了起来,翻腾着向我头上涌来,我胸前的衬衣上滴了红红的一片。
桌上的手机突然想了起来,我看了看,是张园园的电话,我心里飘过了一丝阴云。
“小……豆……出事……了,已经……不……在了。”我眼前一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醒来的时候发现天在晃,地也在晃,我摇晃地走在抖动的路上,为什么?为什么?怎么会?怎么会?我的胸口似乎被什么东西哽住了,连呼吸也艰难得要弯下腰,小豆,小豆,你怎么能……怎么能?我跌跌撞撞地拿下墙上的包,蹒跚地走了出去。天上是黑黑的太阳,眼里是满天的星星,漫无目的地行走。风来得不要太大,哪怕是轻微的接触,我都会倒下,声音不要太大,我的心脏轻易就可以刺穿。不要拦着我,你不经意的一瞥可以将我瞬间击倒,小豆、小豆,前面是一片血红的海洋……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这个城市的,像个灵魂一样游荡在似曾相识的大街上,脖子上的包不停地在胸前摆荡,这是梦吗?我怎么又回到了这里?雨水从头上冰冷地倾泻下来,眼前一缕缕湿润的头发,脸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我究竟在什么地方?为什么路边的人都会用那样的眼神看着我?脚下的布鞋劈啪劈啪地响,我好像坐了火车的,火车上似乎也有很多人,一个中年的男人好像还拍了拍我的肩膀。眼前模糊了,迷蒙的雨,迷蒙的城市,小豆呢?我撕心裂肺地对着前面呼喊,没有回音。街边的人们撑着雨伞麻木地行走着,我不认识他们,他们也不认识我,只是共同行走在一个雨天里而已。
“小豆,小豆,你在那里?”我的声音让自己震撼,疑惑吧!嘲笑吧!路边的行人,抬起你的头看看这个疯子吧,这是个跌跌撞撞的疯子,走开一些才行。你看吧,尽情地捕捉最丑陋的瞬间吧,因为没有一种舞台的效果能如此逼真。你可以当他是个怀孕了的女人,正在风雨里寻找负心的男人。你可以当他是个酒鬼,就是街角常见的那种,笑吧、笑吧,欢笑,讥笑,嘲笑,这是你的权利。只要打动了你某根心弦,你就纵情地笑,我懒得在乎你的刻意和恶毒。这是个毫无威胁的男人,尽管包里装着锋芒毕露的刀,你可以当那是一个道具,一个滑稽无比的道具。它可能只是一种荒诞的摆设,并没有任何的实际内容。不必为此忧虑,继续你的笑声吧!我不会在乎你的嘲笑与不屑,我不会做毫无意义的伪装,作为一个全心寻找的人,只有目标而从来不会在乎过程,笑吧!我其实毫无知觉,你难道没发现我仓皇的步子是那样的机械吗?你难道没有发现我的眼神是那样的呆滞吗?你或许以为我可以忽略而止住了笑声。其实完全没这必要,让你的笑重新浮现吧!虽然说忽略是一种最刻骨的反击,但是作为一个没有思想的人,完全不可能会考虑到如此深奥的理论。你可以当我是街角躺着的酒鬼,会因为没有维持的酒精而痛哭流涕;你可以当我是没有糖吃而在地上打滚的小孩,总之只要你愿意,你无所不能。嘲笑他、捉弄它、唾弃他,因为你肯定没见过在大街上行走的雕塑,将你嘴边的冰淇淋扔上去吧!淋漓的雨水不久又会擦洗去一切的痕迹。你妈妈可能会对你的举止有所反感,但她发现这其实是多么的没有必要的时候,她的笑容比你还甜。孩子别在淋雨了,快躲进这个干燥的天空里,既然一种游戏没有任何的反馈,那它就已经不再是一种有趣的游戏,回家吧,家里的大铁盒里还有很多昨天吃剩的糖,撕去七彩的糖纸,甜甜的直到心底。美丽的女孩终于眨巴了一下眼睛,红唇高高地翘起,身边的男孩顿时会意了,伸出手指朝着街上的雕塑比了个很猥亵的动作。女孩子快乐地笑了,笑得那样的甜,并奖励般地将红唇贴在了男孩的脸上,两人相拥着向前走去。大树底下的阿姨绝望地摇了摇头,长长地叹了口气。
失恋的女孩子不停地将擦泪的纸巾扔到了你的脚下,肮脏的布鞋踏着深深的积水,哐哐地响着,不用伤心,其实这个世界上比你伤心的人更多。你终于抬头看了看,渐渐止住了低声的哭泣,原来世界还是美好的。你的心情又渐渐好了起来,撑着花伞碎步回家,忘掉那个可恶的男生。小豆就在身边又给你点了一支烟,吸吧,深深地吸进去,从喉咙直达你乌黑的肺里。你需要麻醉,你需要清醒,雨水从你的衣角不断地滴落下来,但从你的目光来判断,你毫无知觉。旁边的大楼的一个窗口伸出了一颗花白的头颅,不是你爷爷,他的目光和你行走了一路,在拐弯的地方又和你分了手,你还是固执地麻木地向前走着。雨来得更猛烈些吧,将混沌冲洗干净,将泪水远远带走,并捎上红红的心脏……
小河,熟悉的小河,曾经多少次梦里回来过的地方;草坪,熟悉的草坪,曾经多少次和小豆走过的地方;桥,拱桥,多少支烟曾经在这里点燃;冰凉的护栏被雨水冲洗得干干净净,多少的欢声笑语在这里飞扬。小豆就站在我的身边,很近很近,我颓然坐了下来,任凭雨水敲打我麻木的身体。我的意识渐渐苏醒了过来,是南明桥,多么熟悉的地方,如今静默在了雨水里。南明河滔滔的水流带走了昨天,带走了我们的欢声笑语。我躺在坚硬的桥面上,双手紧紧抱住怀里的包,泪水又一次涌了出来,小豆如今已随着流水到达了哪个角落?
我终于跌跌撞撞地进了家门,韩阿姨红肿着眼睛吃惊地看着我,我说不出话来,呆呆地站在了她的面前。
“小猫,小豆他……”韩阿姨还没说完话就已经泣不成声了,我虚弱地坐到了地上,田田从屋里哭着跑了出来,紧紧地抱住了我。我缓缓地抱住了田田,紧紧地闭了眼睛,天啊!你为什么不是个梦?
“埋在哪里?”
“就在刘夏姐姐附近,我去了的。”田田又再次把头伏在了韩阿姨的怀里,我起了身蹒跚地走出了家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