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妍蝶姐,你可别这样说,小猫这次真的都是为了我,其实所有的事情都是我的事情,但小猫全帮我扛过去了,要说责怪,那该责怪我,真的。”老北一脸诚恳地看着妍蝶,我真想抽老北两下,可是手有点活动不便。
“什么叫你的事情,这就是我的事情,他们找的是我,就算找你我也不会放过他们,我管他是肖四肖五,管他是老流氓小流氓。”我没想到我会说得这么流畅,但事实上我真的说得很流畅,嘴角好像也一点没疼,老北靠着阳台认真地看着我,妍蝶给我端来了药,黑黑的药汤散发着刺鼻的气息,我尝了一口,好苦,脸上的肌肉都苦得紧缩了起来。
“小猫,你要捏住鼻子喝进去,一口咕隆就灌下去了,最后才能尝到苦味,很好喝的,我在家都是这样喝的。”我照着罗芸的办法,让妍蝶捏紧了我的鼻子,一口灌了下去,根本不知道是什么味道,罗芸吮着指头认真地看着我,妍蝶松开了我的鼻子又擦了擦我的嘴,咽下了最后一口我才感觉到苦味,看来这个办法不错。
“怎么样怎么样好喝吧?”
“不错,不错。”我冲罗芸点了点头,罗芸得意地笑了。
妍蝶下午去了单位,老北和罗芸留下来照顾我。老北搬了个椅子靠在了我的旁边和我晒着太阳,罗芸拿了个小凳子坐在老北身边。
“大作家,最近有没有什么新作啊?”
“有什么呀?你一走啊,我灵感全没了,到现在为止一个字也没写过。”
“你那哪是因为我走了呀?罗芸你知道吧,老北的大作大多都诞生在追你受到挫折的时候,那时候他成天也不说一句话,就是埋头写东西,那是一种疯狂的创作,我的理解是在真正用心灵用身体写作,所以质量特别好,所以罗芸你要不断地让他挫折才成。”罗芸吮着指头点了点头。
“大姐你别吮了好不好,都这么大个人,随时把指头吮在嘴里算怎么回事?自己丢也算了,可是现在你丢的可是我老北的脸。知道吗?老北,老北是谁?”
“谁啊?你说啊?”罗芸朝老北扬起了脸,老北挠了挠头。
“老北嘛,就是老北了!”罗芸冲他伸出了舌头表示不屑,老北痛苦地摇了摇头。
这场没有想到的冲突,让我的生活改变了很多很多。但是谁又能预料明天又会发生些什么事情呢?我不是神,我是陈小猫,庸俗透顶的一个灵魂。
休息了几天,身体渐渐好了起来,看来我得上学去了,再不去可能就忘了去学校的路了。我给小猫扔了两条鱼,背上书包出了门,等了没到一会,公共汽车就到了。今天还好,人不多,我上去随便坐了个位,司机是个女的,酷酷的神情,手上带着白色的手套,关上门车子抖动着身体向前冲去,黑黑的浓烟掠过车窗。
看来今天我来得是有点早,学校里空荡荡的,应该都还在午睡,今天中午妍蝶回家所以我也不去公园了。我顺着足球场走了过去,顺便去宿舍看看老北他们,从搬出来以后我还没有回去过,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我轻轻地进来宿舍楼,楼管似乎认出了我友好地朝我点了点头,我笑了笑走了上去,正好碰上了几个熟悉的面孔,他们都热情地和我打了招呼。楼道里静悄悄,我尽量放轻步子走了过去,隔壁宿舍的兄弟穿着个裤衩,端着盆迷糊地朝洗漱间走去。我拍了拍他的肩膀,他似乎吓了一跳,使劲揉了揉眼,再仔细看了看我,笑了向我伸出了手。我和他握了握手,又拍了拍他结实的屁股走了过去,宿舍门虚掩着并没有关紧,我轻轻地推开了门:老北正在四仰八叉得躺在床上,小童裹在了被子里,只露出一双大脚在外边,丁克坐在电脑前,带着耳机,看来并没有发现我。我轻轻地走了进去,坐在了老北的身边点上烟,仔细地打量着这个熟悉的地方,老北翻了个身抽了抽鼻子似乎闻到了烟味,睁开了迷糊的眼睛。
“啊。大哥,原来是你,我还以为是哪个小妖精要来非礼我了。”老北一下子起了身,丁克摘下耳机走了过来,小童从被窝里钻了出来,揉了揉眼睛看了看我,一下子起了身。
“哎哟我的天,我还以为真有哪个妖精来非礼老北呢,原来是你回来了。你看看你一走这宿舍都成什么样子了,沉闷得要死,就连他妈的老北回来也太吭声,大家没事就都睡觉了,想你在的时候咱们哥们什么时候睡过午觉啊,午觉多新鲜。”小童说着端起了杯子喝一口水,老北重重地点了点头。
“看来我们得表示一下我们热烈的欢迎之情,下面我们起立为小猫合唱一首《团结就是力量》,来由我起头。”
宿舍楼里响彻着他们的歌声,隔壁宿舍的同学们都醒了过来,都进来和我打了招呼,我们一大伙人一块进了教室。今天的课是个女老师,看起来很陌生的那种,看来这门课我几乎就没怎么上过,竟然对老师一点印象也没有,真是罪过。我必须安慰安慰自己也顺带安慰安慰老师,仔细地听她讲了半节课。老北歪戴着帽子正在看小说,活脱脱的一副汉奸相,用脚踩着凳子,舒服地靠在椅子上,不时舔舔手指头翻过一页书。三块钱在罗芸身边埋头大睡,还发出轻微的鼾声,罗芸不安地看看老师,又轻轻地碰了碰她,她抬头看了看,又埋下了头。
下课的时候我和老北站在外边吸烟,小童和许娟在操场上互相追赶,一对对情侣手挽手在校园里漫步,我的眼里一片生机,丁克从教室跑了出来。
“小猫,辅导员找你,让你现在去他办公室。”不知道又有什么事情,但看来不是什么好事,我扔了烟蒂嚼了个口香糖去了辅导员办公室,不知道又有什么最新的指示要下达了,难道是因为缺课?那也不可能的,因为老北每天都给我签到,就连作业也没有帮我落下一次,我怀着复杂的心情走进了办公室。
“你坐吧。”辅导员脸上带着少有的笑,这让我的心悬得更厉害了,我还是站着,没敢坐下来。
“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想了解一下你最近的思想动向,对于学校的处分你没什么思想包袱吧?”没有才怪,但是这年头说实话是从来不受欢迎,我的思想包袱太大了,每天都活得小心翼翼的,生怕不小心摔了一跤学校就把我给灰飞烟灭掉。看来我得掩饰一下才行,我想我的表情可能表现了点什么,辅导员仔细地盯着我的脸。
“没什么,学校处分我这已经给我机会了,我没什么包袱,经过深刻的反省我下决心改正错误,将精力全身心地投入到学习中去,争取作一个合格的大学生。”这段话似乎是老北某个检查上的话,我都已经背熟了,看来辅导员很满意,笑着点了点头。
“好的,最近经过我调查了解,你的表现还不错,但应该要更严格的要求自己,我对你还是很有信心的,犯错没什么关键是要改正,好吧!”我用力地点了点头,我真不知道他是怎么调查了解的,事实上最近我几乎都没来过学校,看来老师有时候也会说谎的。
“好吧,那你就先回去吧,以后在聊吧。”我慌慌地退了出来,迎面正好碰见了肖四,腿上扎着绷带一拐一拐的,看见我他似乎有点惊慌。我努力向他笑了笑,并用手在脖子上比了一个划拉的动作,他没作声像老鼠一样低着头溜进了办公室。
坐在公车上,我把目光向外扫去,正是下班的高峰期,到处都是人和车。公车走走停停,终于前边的绿灯亮了,车子轰鸣着冲了过去,却不防前面不知道从哪里冲出来的一个人,试图穿过马路,公车紧急刹了车,我的头重重地碰到了车窗上。我还没来得及叫疼,“砰”地一声清脆,后边一辆轿车来不及刹车,路上的行人就像个麻袋一样被抛了出去,那是一道多么漂亮的抛物线。外边一片尖叫声,被抛起的身体在半空翻了个跟斗,又重重地落在了地上,鲜血一下子向外溅出。就像是一幅泼墨画,鲜血以身体为中心向外泼出,色彩斑斓而有力道十足的轨迹。轿车停了下来,而行人早已停止了动弹,半个脸趴在地上半个脸看着天空,脸上红红的一片。过往的行人都呆呆地看着这猝然之间发生的一幕,呼吸凝滞了一会,才抬手轻轻地拍了拍胸口,深深地吸一口气,遗憾地摇了摇头。我看得呆呆的,那鲜血溅出的刹那就像喷到了我的脸上,我的眼角红了,我的腮边也红了,下巴上滴着鲜红的热血。那种抛物线简直就像是个曼妙的舞女的身姿;那种激情的冲击,猝然而又饱含力量。“噗”!血洋洋洒洒地撒了下来,眼前红红的一片,太美了,就像红红的太阳喷薄而出。每一种生命的诞生和死亡都是这样的壮观、震撼,我久久地沉浸在这幅鲜红的用生命写就的画里。
身上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只是留下了浅浅的疤痕,这对我来说无足轻重的事情。心硬如铁,任世间荒芜,这是一种多么高深的境界。面对任何一种挑战要么在生死边缘疯狂而凶狠的搏斗,要么悲壮地在鲜血中倒下,面对任何一种冲突也是如此。我是陈小猫,我没有第三条路可以走。
小猫跳上了窗台,看着墙上的太阳。墙上的太阳渐渐从画里钻了出来,先伸出了千千万万只手,在天边不断地摇摆,又撑着厚厚的云层努力将身体向上拔高了一点。阳光红红的带着点黑色,从天边喷洒了过来,就像一颗被刺穿的心脏,向外喷出了暗红的血,渐渐蔓延到了我的视线,又渐渐吞噬了我的眼神,散发着甜腻而芳香的气息,一点点晕染开来,爬上了我的肌肤,蔓延着我的眼里渐渐地把我眼里的画覆盖住,红红的,带着温度,带着色彩向外扭曲……
熟悉的路口在残阳里若隐若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