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我才知道陈叔叔是妈妈生意上的伙伴,而另外一个小伙子是陈叔叔的保镖,怪不得长那么高的个,像座山似的。原来在医院等待的时候妈妈就给他们打了电话,于是他们就赶来过来,结果是虚惊一场,本来没什么事情,但却闹了这么大的动静,我从来没感觉到我的生命会这样的具有影响力。
我决定给妍蝶打个电话,把这件事情告诉她,我拨通了她的电话,很快传出了熟悉的声音,我将这件事情告诉了她,她在电话那头欢呼。
“太好了,虽然让你妈虚惊了一场不过总算有了结果,没事就好。老跟你说去检查一下可你总是敷衍我,打死也不去,总让我提心吊胆的,看来还是你妈比我厉害一些。”说完妍蝶长长地叹了口气,然后就没有作声,我能感觉得出来她的情绪有点不好。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吗?我感觉你有点不大对劲啊?”
“你等下,我换个地方说。”过了一会我听到了抽水马桶抽水的哗哗声,看来她已经位移到了洗手间。
“到底怎么了?快告诉我?”
“没什么,一点小事,和同事有了点口角,完全就是小人啊!在单位别人一向把我当成官宦子弟,处处都要挑剔指责我。其实我也意识到这一点,所以一直都小心翼翼和同事和领导相处,工作勤勤恳恳,上班第一个来,下班第一个走,工作做得不是最好,那也是相当好,大家有目共睹的。可是总有人背着我给领导打小报告,今天赶巧听到了,我没忍住就和她吵了两句,真是气死我了。”妍蝶的情绪听起来激动多了。
“消消气啊姐姐,没什么我相信大多数人不至于不看事实而听信小人的谗言的,领导就更是如此了,要没这点能力能成为你们领导吗?”我也不知道那里随意就拈到了这些话语,话筒那边传来了笑声。
“行了行了,不用安慰我了,等下你还更深沉起来了,我能自己调整好,说点让我高兴的。”
“我特别想你,还有小猫,真的。”
“先想我还是先想小猫啊?你可真够绝的把我和小猫放到一块想了。”
“都想,真的。我刚过来那天丁克说小猫没吃饭,我也不知道到底怎么样了,你要有空的话就过去看看,要不我真的是不放心,丁克那小子忙着谈恋爱呢,他是那种有了女人就什么都能忘记的人。”
“你也真是的,当时把小猫留给我多好,看我多久都没见它了。”我笑了笑算是回答。
“好的,明天我就去把小猫接过来,你就放心呆着吧,好好陪陪你妈吧!”这时妈妈走了进来,我和妍蝶继续聊了几句就挂了电话,妈妈微笑地盯着我的脸。
“恋爱了?”我摇摇头。
“女朋友吧,看你这样。”我还是摇头,妈妈笑了笑就坐了下来,揽住我的肩膀。
“其实也没什么,女朋友也就女朋友,都大学生了,很正常只要你喜欢就好。”我还是摇了摇头,我并不想把妍蝶的事告诉妈妈,不知道为什么,反正我不会告诉她,尽管我知道她是我妈妈。我只会告诉小豆、拉拉或者是韩阿姨。
接下来的日子几乎是和陈叔叔一块度过的,有人陪伴总是好事,总比一个人看电视强多了。
陈叔叔是个幽默而健谈的人,和他在一块的感觉会让你很轻松,妈妈一般都比较忙碌,大多数时间陈叔叔陪着我,逛逛海边的游乐园,听听陈叔叔讲讲妈妈奋斗的故事,过得还算轻松悠闲。今天妈妈回来得特别的早,于是决定要亲自下厨给我们露一手,于是我们大家都一块去了菜市场。
菜市场里是熙熙攘攘的人,我们艰难地挤了进去,妈妈紧紧地牵着我的手,陈叔叔和保镖在后边跟着,我们挤到了一个肉食摊前,妈妈想挑点牛肉,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热情地招呼着。摊上红红的一片,暗红的残血顺着摊上的纸垫子缓缓地滴到地上,淡淡的血腥味扑鼻子而来。妈妈用手绢捂住了鼻子,我使劲吸了吸鼻子,那是一种熟悉的气息。摊子上扔着一套完整的内脏,粉红色的肺特别的大,表面上有很多白白的点,肺泡清晰可辨,暗红色的肝脏不停地流着黑黑的血,将拳头大的心脏染得黑黑的,气管像根绳子一样将几个部分捆绑成一个整体。
“三斤还多一点,就算三斤吧,整个市场就数我的最新鲜,选中了我的算你有眼力。”贩子在一边不住地宣传着。陈叔叔微笑着没有说话。
“你这有三斤吗?至少应该少半斤才对,不信咱们再称一遍?”妈妈掂了掂肉又放到了案板上,陈叔叔走了上来,又掂量了一下,给保镖示意了一个眼色,高大的保镖酷酷地掂起了肉到市场里的公平秤上去再称一遍,小贩的眼神有点不安,看来真是不够斤两。
“两斤半都不足,你怎么称的!”保镖凶凶地将肉扔到了案板上,小贩身后走出来了一个大汉。
“怎么了?找茬是吗?有事和我说。”大汉拿着剃骨刀在案板前坐了下来,看来不是个省油的灯,陈叔叔仍然笑着,我想凑上前去,但妈妈将我拉开了。
“你这是欺诈行为你知道吗?就这么点肉你就敢这样,你黑了心了吧!”保镖的声音听起来非常的中气十足,表情看起来很愤怒的样子,大汉扬着脸晃着脑袋打量着他,手里不停地把玩着刀子。
“老子还不卖你了,你他妈什么东西来这里教训我来了?我卖了这么多年都这么卖,你爱买不买,趁早滚蛋,再他妈哼哼,小心老子削你!”保镖笑了笑,迅即狠狠地朝大汉的脸上挥去了一拳,还没来得及细看,大汉已经应声倒地了,非常专业的动作,干净而利落。大汉还没挣扎起身,又是一脚踩下,大汉又再次倒在了地上,连反击的机会都没有。这真是精彩的搏击表演,我看得心痒痒的。陈叔叔用身体将妈妈和我挡在了后边,周围很快围了很多观看的人。
保镖轻松地松了松领口,左手轻轻地握着右手,很绅士的样子,微笑着看着地上的大汉,摊子后面突然冲出了两个年轻人,手里都拿着刀,没说一句话就凶狠地向保镖扑去,保镖愣了一下似乎被吓住了,两把刀很快挥向了他,保镖在迅速地往后退去,不好还有不多的空间可以退了。
我感觉手热热的,鼻子也热热的,看来继续下去的话,保镖肯定会被砍到的,陈叔叔冲了上去,我用力地挣开了妈妈的手迅速操起了案板上的刀推开了陈叔叔就往前挥去,尖叫声响起,我感觉刀口似乎砍到了很松软的东西,就像案板上的肉一样。
“小猫,快回来!”妈妈的声音很清楚,陈叔叔愣愣地看着我,我没有理会,地上已经倒了一个人,另外一个拿刀的人转身向我扑来,一刀白光迎面而来,能感觉那种刀带出的风,我将身体迅速向侧面躲开,躲过了凶狠的一刀。他的力道似乎太猛身体一下子没有收回来,后面露出了一个空挡,我迅速向他的身后挥了下去,一大块皮肉和布料削了下来,我的手上全是温热的血点,他没有倒下顽强地转了个身朝我回手一刀。
“小猫,快躲开!”妈妈的声音听起来很惊恐,陈叔叔试图想上来把我拉下。我将身体原地向左一拧,反手挥了一刀过去,我原以为我至少被划破点皮,但刀锋只是掠过了我的外衣并没有在我身上停留,而他却已经倒了下去。我的脸上溅了很多温热的血,热热的腥臊味扑面而来,我拿着刀走了上去,妈妈和陈叔叔用里拉住了我,我扔下了刀,用手抹了抹脸上的血,妈妈不停地在我身上仔细地摸索着,保镖握着手臂走了过来,看来他挂了彩,但还好没什么大碍,我抽空努力朝妈妈笑了笑。
“你怎么能这样啊?我实在想不到你会这样!”妈妈边哭边数落着我,我抬头看着摊子上那堆鲜红的血肉,就像是爆炸的太阳一样,顷刻间支离破碎。暗红的血雾弥天扑而来,天边流下了像火一样燃烧的热血,我闭紧了眼睛,使劲嗅了嗅,热热的腥臊味从鼻孔进入我的身体,牵起了我每一根神经,全身酥酥的,麻麻的完全不受思维的控制。那是一种另类的极致体验,我完全沉浸在了这个血色的世界里,长久不能醒来。不知道过了多久,菜市场门口冲进了几个警察,紧张地向我们走来,看来有人报了警,陈叔叔打了个电话,不一会警笛声远远传来。
警察上前询问了一会,陈叔叔和他们说明了情况,但警察似乎坚持要我们跟着走一趟,妈妈紧紧地拉住我的手,似乎一放手我就从她身边飞走消失一般。一个声音从菜市场门口传了进来,一个中年的警察走了进来,后边跟着两个不穿警服的年轻人。
“宋局长,你好!”陈叔叔和中年警察握了握手,看起来他们很熟悉,旁边的警察都围了上来,中年警察问了问情况然后给陈叔叔递了支烟。两人交谈了一会都笑了,中年警察看了看人群然后开了口。
“好了就这样,你们把这几个人带回去,再好好查一下,他们在这个菜市场已经横行了很久了,已经接到过几次举报了,但一直没抓个现行,今天正好碰上枪口了,你们可以回去了,没什么事情了,有什么事情我再联系你们。”陈叔叔又再次和他握了握手,我被妈妈拽着出了菜市场,太阳暖暖的,像一只温和慈爱的眼。
客厅里的灯全开了,亮得有点晃眼,妈妈没有说话只是在不停地抽泣,陈叔叔和保镖坐在沙发里默不作声地吸烟,我不知所措地看着妈妈。
“你怎么能这样呢?你看你都成什么样了?看了我都感觉害怕。”妈妈又抹起了眼泪。我想解释点什么,但看来妈妈没有兴趣听我解释,索性闭嘴吧,希望这种历程不会太漫长,我紧紧地靠着沙发,将思维驱赶到一个遥远的地方。妈妈没有继续数落我,只是不停地叹气,气氛很凝滞,我无力地盯着经过精心装饰过的天花板,陈叔叔不一会又点上了一支烟。
看来我让妈妈失望了,而且是极度的失望,从妈妈那长长的叹息声中我可以感受到这一点。或许妈妈和我真的陌生了,我有时候也会感觉妈妈似乎改变太多,妈妈也许感觉我也是如此,看来大家都不能接受这种变迁。整件事对于我来说再正常不过,这是一种本能的自卫,从来我都这样,因为我知道只有这样才能避免伤害,但没必要告诉妈妈,因为她并不清楚我的成长历程。我的野蛮与粗鲁是这样的突兀而丑陋,妈妈失望了,和她意想里的儿子相去甚远,甚至和装饰典雅的客厅也是如此的格格不入。而陈小猫就是陈小猫,绝对不会因为得到高贵者的奖赏而走进掌声雷动的殿堂,就算是妈妈也一样。我或许应该离开了,悄悄地离开这个不属于我的地方,回家,回到那个阔别已久的家,我的亲人们朋友们还有窗台上的仙人掌还在等我回家。
起了床我仔细地叠好了被子,收拾了一下屋子,将一切都恢复了原来的摆设,再将烟灰缸清洗干净,轻轻地摆到了桌子上,又将写好的纸条放在了桌子上。妈妈早已经出去了,我觉得自己应该悄悄地走,避免那些不必要的冲突,这样大家都会很自然,这里并不属于我,妈妈让我感觉到陌生,我也会让妈妈感觉到陌生。我或许已经是一棵野地里疯长的杂草,在阳光的温室里显得突兀而不和谐,回到那个无拘无束的地方,回到那个我应该呆的地方。我将钥匙放在了客厅里,提上了背包轻轻出了门,阳光还是和昨天一样的灿烂温暖。
火车呼啸着向前冲去,浓浓的黑烟从窗前掠过,这是个陌生的车站,并没有送别的人们。但我还是从窗口探出了头,站台上的人影渐渐模糊了,城市渐渐地成为了一个点,火车冲进了一个黑黑的隧道,车厢里已经看不到任何风景,只有车厢里昏暗的灯光白惨惨地亮着,一阵倦意涌了上来,我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我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我使劲摇了摇头,是妈妈的电话,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起来,电话里尽是哭泣声,我没有说话静静地听着,过了一会妈妈终于说话了:“小猫,你怎么能这样呢?我是生气可是你也不能一声不吭就这样走,你知道这样我多伤心吗?”妈妈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可以想像她在不断地抽泣。我想解释点什么好让妈妈轻松一些,但是我一时想不起任何的言语。窗外的世界突然一片黑暗。
火车又驶进了一个隧道,手机里顿时没有了声音,信号显示为零,这样也好,我索性关了手机躺到了铺上,迷糊了一会睁开眼睛向外看去,已经是超乎我想像的另外一片景致。窗外的山上积了厚厚的雪,看来已经进入了北方,空气中似乎已经弥漫着熟悉的气息。我决定不给小豆他们打电话,自己回去,给他们一个意外的惊喜,我点了支烟走进了吸烟车厢。
黄昏时分,天边涌来了红红的云,落山的太阳顽强地将最后一抹阳光洒向城市,城市被抹上了一层红红的光晕,那是一张圣洁的脸,熟悉而亲切。大街上的行人抬头看看天色又拢起袖子向前走去,南明河畔游走的人们也渐渐起身回家,青藤山上的积雪在夕阳里显得无比的肃穆庄严,太阳终于落下了山,天边只剩下一片红红的云,夜色渐渐降从青藤山那边潜入城市,街边的路灯三三两两陆续亮了起来。
窗外的风景渐渐熟悉起来了,高高的白桦树在风里顽强地挺立着,厚厚的雪漫山遍野,我再也坐不住了,起身站到了窗口。一条漫长的白线从群山里延伸了下来,是南明河,在严寒的冬天里结成了冰,将群山划成了几个不规则的版块。青藤山上灰苍苍的天边成了一个静止的点,我心里有点按捺不住的激动。走出了火车站,迎面扑来了刺骨的寒风,熟悉的街道还是老样子,顺着大街一直往前就可以到达九中,那个我曾经奋斗过的地方。我的心似乎被什么东西一下子攫住了,就连呼吸声也是如此的清晰,我回家了!终于回家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的眼眶里盈出了泪水,我停下了脚步仔细地擦掉眼角的冰凉。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我没有打车背着包点上烟顺着熟悉的街道慢慢地走回家。一切都太熟悉了,多少个梦中曾经回来的过的地方历历在目,我和小豆拉拉的脚印曾经在这条街道上无数次地走过,就连那个熟悉的冷饮店也还在老位置,只是寒冷的冬天里没什么生意便早早关了门,而寒冷的风也是那样的亲切熟悉。走过南明桥顺着熟悉的小路回家,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的眼眶里盈满了泪水。不远了,那个熟悉的巷道就要到了,只要走了进去,就可以看见我的亲人们,看见那个熟悉的小院,还有窗台上的仙人掌,知道吗?我已经回到你们的身边,倾听你们的呼吸,感受久别的温情。我站在巷道门口擦尽了脸上的泪,提了包走了进去,快到门口的时候一个小孩提着水桶差点撞上了我,但是天色太黑我根本没有看清。
“对不起!”似乎是田田的声音。
“田田,我是小猫哥哥。”
“小猫哥,你总算回来了!”田田放下了手中的手扑进了我的怀里,他长高了很多,我紧紧地抱住了他,一句话也说不上来,喉咙里像哽了什么东西,就连呼吸也感觉困难。眼泪又涌了出来,我悄悄地将泪水擦去,怕被他看见。在我的亲人面前我实在非常的脆弱,就连一句不经意的话也能让我热泪盈眶。
“妈妈,小猫哥哥回来了。”田田兴冲冲地跑回了院里,我提着桶跟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