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校园里学得最快的是颓废,玩得最多的是个性,谈得最多的是弗洛伊德,来得最快的是爱情,因为大学的校园容易寂寞。小童已经深陷泥潭,无可救药地沉湎其中,已经成了地道的校园“保姆”,成天乐此不疲地做女人的跟屁虫。就算让他就此和人世告别,恐怕他也会面带微笑地朝我们挥手。丁克看来在网络上始终没有下载到他所希望的那种感觉,于是很快地陷入了严重的单相思。那可能只是不经意一瞥,或者是无意的回头,丁克竟然发现了他的绝世美女:朵朵,19岁,身高163厘米,体重不详,偏瘦长发,长相一般。这种惊人的发现在丁克心里不亚于新大陆的发现,于是张着嘴,傻傻地坐在后排盯了朵朵一周,回去后便躺在床上细细品味朵朵的一颦一笑,然后便傻笑,乐得一个人在床上打滚。
老北厌恶地盯了会丁克,又低头看书,丁克的笑声再次传出,老北的腮帮子动了一下,看来牙根发酸了:“再他妈像个疯子似的,老子就抽你丫的,别他妈这么没出息,一个女人至于让你这样吗?”
“老北,你不知道,今天她对我笑了,那种微笑太甜蜜了,真的好几次我在梦里见到了。”丁克满脸喜色地舔了舔嘴唇。“随后你就梦遗了是不是?×!”老北说完叼了支烟怒气冲冲地走了出去,我在床上翻了个身,痛心地闭上了眼睛。脆弱的床架发出了痛苦的呻吟,又一个人堕落了,我想起小时候,坐在熟悉的院子里,妈妈抱着我指着天上的星星,一颗流星拖着长长的弧线穿过天边,瞬即陨落。“看又一颗星星陨落了。”我顺着妈妈指的方向看得呆呆的。
“丁克,小猫,快救命,给我送点纸来。”老北的声音从厕所里传出,看来他又忘了带纸了。丁克拿了纸要送过去,我拦住了他:“你再打一盘游戏再去,让老北多练练蹲功。”丁克笑了笑又坐到了电脑前。老北的声音再次传来:“丁克,小猫快点,晚上请你们吃饭。”我继续翻着手里的书没有理会,等吧,等着老北哭爹喊娘的时候再去。
不一会厕所里传来老北嘹亮的歌声:“花儿为什么这样红?为什么这样红?哎,红得使人,红得使人不忍离去,它是用了青春的血液来浇灌。”说实话老北的歌唱得很不错,很难相信他是在厕所蹲着唱的。丁克又结束了一局游戏,我又给他点了一支烟,示意他坐下。老北的歌声停了一会又再次响起,“小白菜呀,地里黄呀,两三岁呀,死了娘呀,亲娘呀,亲娘啊呀!”声音很凄楚,情感很充沛。丁克立即拿了桶纸送去,不一会老北阴着脸,一脸怨恨地走了进来,跳上了床,闭紧了嘴默不作声,像是和我们结了深仇大恨似的,逗得我们哈哈大笑。
其实是一次很偶然的机会,让我在街上的一个画摊子上看到了一幅画,画面是个太阳,从天边喷薄而出,像一只带血的眼睛,中心因为强光有点淡红,其余画面都是红红的,像血一样,一切景物都已经被红雾淹没——一种强大的吞噬,整张画就是一个血的世界,血的海洋。这样一幅画,我已经寻觅了很久,二话没说就将画买了下来,回来后我将画贴在了墙上,从此,我离天就更近了一步,抬起头我就能看到阳光,顺着红色的阳光我可以一直到达那片红红的森林。
为了朋友必须两肋插刀,为了朋友必须得作出牺牲,为了丁克的爱情,我和老北陪着丁克去了学校的舞厅里,这是我们从来也没有光顾过的角落。舞厅在学校的大学生活动中心的五楼,我们三人先后走了进去,舞池里的人很多,灯光很昏暗,音响开得很大,霓虹在不断地闪烁,很难看清人影,我们艰难地走了进去,找了个座位坐了下来,我感觉有点晕眩。朵朵和几个女同学坐在了一个角落里,我原以为在我们的陪同下丁克会有所举动,但丁克的表现让我们都大失所望,除了不断地投去专注目光,就再也没有进一步的行动了,任老北怎么踢他也不再动一动。我摸了摸发麻的屁股,狠狠地掏了他一拳。
“我实在有点不敢。”丁克涩涩地笑了笑,脸上呈现出少有的羞涩。
音乐终于换了,气氛一下子舒缓多了,灯光似乎亮了很多,我看清了角落里坐了几个正襟危坐的中年男人,我实在不明白他们来这里干什么,因为这是校园里的大学生舞厅。难道是家长陪同?一个中年人起了身挽起了一个学生模样的女孩子飘进了舞池,我再向周围看了看顿时明白了。或许你也明白了,他们当然不是来跳舞的,他们故作姿态地稳坐着,眼睛却像猎狗一样恶狠狠地盯着漂亮的女孩子。
“不怀好意,什么老王八蛋?!都他妈一大把年纪了,还来学校猎艳。”老北愤愤不平地骂道,朵朵又和别人走进了舞池,丁克的眼神紧紧地盯着,那种眼神很让人心碎。一个三十多岁的女士款款朝我走来,“能跳个舞吗?”“不会阿姨,谢谢。”我慌忙逃离了舞厅,这实在不是我待的地方,老北也跟了出来,在后边嘿嘿坏笑。这他妈什么舞厅?什么世界啊?
我点了支烟,默默地站在窗口,老北正在床上进行艰苦的文学创作,据他声称有望冲击今年的茅盾文学奖。他写作我是完全支持的,但是每天都牺牲很多我的烟,这让我实在是不能忍受。我得每天去买几次烟,有时候甚至是睡觉前。“哗”又一张纸撕了下来,揉成了一团狠狠扔在了地上,看来思路不甚顺畅。
虽然还是夏天,但晚风已有了点凉意,满天的繁星,夜其实也那么的寂寞,宛如一朵绽开的未眠之花,静静地独自开放。一个声音来自心底:“你过得好吗?”是啊,你过得好吗?应该说还好,除了寂寞无聊,我没病没灾,难道还能说不好吗?另一片蓝天下的亲人朋友们你们好吗?拉拉、小豆、田田、韩阿姨你们都好吗?我不敢频繁地思念,因为我怕寂寞,因为我怕黑夜里湿透枕边的泪。但是潮水已经无可阻挡地向我涌来,在这个寂静的夜里一时间涌满了我的心田。
别倒下,这只是暂时的麻木,你的路还很长很长,你需要不断地洗礼,不断地成长,不用太在意沿途的风景。你需要坚强,骨子里的坚强,将自己全身包裹吧,休憩之后你应该重新上路,行囊在呼唤你的理智。蜕变吧!重生离你只是一步之遥。我似乎看到了那个熟悉的窗口,仙人掌挺直着腰凝神看着我,遥远的天边出来了隐约的风笛声……
这个城市开始流行郁闷的时候,我还像傻瓜一样的毫无知觉,满世界的人都在郁闷,除了我自己。就连清洁工阿姨也常常感觉郁闷,这世界变化实在太快,连情感也可以流行。如果说某人在厕所便秘的话,他肯定会郁闷;如果食堂里那位打饭的小帅哥一脸不满地把饭扣到了你的碗里,不用问,他肯定也在郁闷;丁克也常常坐在电脑桌前郁闷,为了朵朵的一个眼神;小童也经常蹲在厕所里抽闷烟,应该也是郁闷。老北还好,每天说点飚话,写点文章,蹭几支烟,唱几嗓子,还没有郁闷起来。我就像是个廉价的情感垃圾桶每天都必须面对那么多郁闷的人,呆呆地注目着郁闷的人群,我百思不得其解。就像有名的雕像思想者蹲在街头,冥思苦想:“为什么人们都要穿着衣服呢?”
谁也没想到,今天的课竟然点名了,当小童的短信传到了老北的手机上,老北立刻从被窝蹿起:“哥们不好了,鬼子冲上来了。”可惜一切都已经晚了,时针刚刚指过九点,丁克颓丧地倒回了床上,老北再次脱掉了刚穿上的裤子,放了个响屁,从我桌上拿了一支烟点上。我狠狠地踢了几脚床板,床架痛苦的呻吟声绵绵不绝。“你说这他妈什么教授啊,现在还来这套。是不是怕没人去听他的课而特没面子啊?一个有才华而又博学的教授绝对不玩这些小儿科,因为他本身的魅力就完全能吸引住学生了,根本不需要点名这样的小儿科。”老北的话我们都深表赞同。神经经历了短暂的紧张后看来再也松弛不下来了,那就放弃继续睡眠,我点了一支烟,拿起了床头的书。
这个周末我收到了拉拉的来信,信很长,还有一张照片,我拆开了信纸,一行熟悉的字迹印入了眼帘“你对红色的热情真的让我害怕,希望你能真正地成熟起来,能够沉稳地面对生活,面对一些事情。”我又拿了照片仔细看了看,照片里的拉拉似乎胖了一点点,微微地笑着,鼻子有点翘,背后是异国的景致,就像一朵春天里绽开的百合花。我的心飘摇了起来,你还记得吗?那片我们经常奔跑的草地,那条我们经常走的小路,那家我们常去的冷饮店,那句我们常说的话,亲爱的人们,希望你们能过得比我好。
食堂里的饭菜真是令人大倒胃口,为了最大限度的经济利益,学校毫无道义地出卖了我们,这也罢了,还在门前写了标语,美其名曰:为了广大师生的利益。看了让人想吐血。不过在这个物欲横流的时代,我们也不会再烂漫地幼稚,教育产业化,一切商业化,作为大学生,你应该理解,并应该举起你的双手。但是也有让人不能忍受的时候,比如说现在,我美滋滋地喝完了碗里的汤,却发现碗底竟然有两张菜票,我端了碗走到窗口,朝窗口打菜的小伙不可一世的脸上抽了一耳光,耳光很响,旁边的几个人都愣住了,他终于垂下那个高贵的头颅呆呆地看着我。我吸了吸鼻子,用手纸仔细擦了擦嘴角,扔下碗,夹了书,信步走出了食堂。发泄了就好,没必要解释,因为那是废话。今天的阳光不错,暖暖的,葱郁的草地上坐满了年轻的身影。
教室里很安静,老教授讲得非常的投入,不时挥两下手臂,他的激情在澎湃,在飞扬。丁小童像个巨型猩猩一样靠在椅子上,皱着眉头,小心翼翼地咬着嘴唇,手了捧着一本港台现代言情小说仔细地读着,脸上忽喜忽忧,你很难想像这样一个膘肥体壮的大汉竟然沉浸在言情小说里,而且还是这样一副嘴脸。老北痛心地摇了摇头,丁克索性起身挑了个座,坐得离小童更远一些。我猜测这本言情小说的情节是这样的,一个英俊的富家子弟爱上了一个绝色的美女,经过长期的追逐纠葛,终于幸福地走到了一起,类似的小说都是类似的情节,少有突破。我狠狠地咬了咬牙,想狠狠地揣他两脚,可惜他离我远了点。教室里虽然安静却风景盎然,有的在热情地酣睡,有的在捧着小说埋头苦读。现在的女生真过分,竟然在教室里大搞小手工业生产,这个织个毛衣,那个织个手套,织个围巾什么的,不知道谁的身上又将多了一件温暖牌的产品。工业生产的规律告诉我们这算是粗放简单的小手工业生产,经济效益非常低。但是它不追逐利益,它追逐的是爱情,追逐的是幸福,一双双纤细的手在仔细地编织着爱情故事。
台上的老师依然在大讲特讲,口不停地张成了巨大的O字,完全没有在乎场下的听众朋友们,我细心地看了看这个教授,还挺高的,一米八几的样子,很瘦,西装在身上就像是挂在了一根杆子上,空空的晃晃的,带一个黑框眼镜,头发微白,边讲边用手掩住口,可能怕给学生带来意外的伤害。这大学老师素质就是要高一些,比起LOG可要好多了,还知道加道防护栏,挡住不时射出的子弹。
请你无比相信,只要努力,一切都会有希望,只要努力,一切都会成为可能。
丁克经过漫长的追逐终于得手了,和朵朵天天一起进出学校,每天眉飞色舞,精神焕发,就连最喜欢的电脑游戏也戒了,回宿舍的时间一天比一天晚。我知道又一个人堕落了,只剩下老北和我两个光棍,两人除了说点废话,就只能看点书了,于是我俩去图书馆去得越来越勤,床头的书累得越来越厚,老北的创作灵感也日胜一日,我为他感到由衷地高兴。
我给拉拉去了一封长长的信,又给小豆写了一封,将我的现状详细地描述了一番。我又摊开了信纸,在纸上写道:
田田:
你好,最近你们好吗?我在这里一切都很好请你们放心。田田你是个好孩子,哥哥相信你能够茁壮地长大,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你应该体谅你的妈妈,懂事,好好学习,不要再整天和小朋友们玩了,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要学会坚强独立,因为一个男子汉从来就不会让妈妈为他担心。我知道你一定也能这样的,哥哥相信你。有什么事情你可以去找小豆哥哥或者给他打电话,也可以给我写信打电话。拉拉姐也很好,她要我给你们带好,等你放寒假的时候我大概就可以回来了。照顾好仙人掌,必要的话可以给它换换土,我相信你能做好。春节见!等待着你的好成绩!
小猫哥哥
亲笔
谁也没有料到今天的这场雨,中午还在阳台上猛晒太阳,不一会天就阴了脸,刚吸完了一支烟雨就噼劈啪啪地砸了下来。雨点重重地砸在玻璃窗上,老北慌慌地拿了个撑衣杆子打捞窗台外挂的衣服,风似乎非常的不配合,刚勾住一件衣服,又被风吹远了,老北上身全淋湿了,总算把衣服收了进来,但红色的内裤却越勾越远,老北扔了撑衣杆,索性放弃。点了一支烟默默地盯了它很久。从那天起红色的内裤挂在了窗台外很长时间,孤独地经受着风吹日晒。从此,老北对它的态度异常的冷落。
看着墙上的太阳红红的,让我倍感温暖,躺在床上慢慢地观察那是一种极致的体验。它缓缓钻出了云层,露出了羞涩的脸,红红的光散遍了大地,周围的云彩也渐渐被染红了,慢慢地往外蔓延,半边天红了,眼前的苇子林也红了,山红了,水红了,一个足可穿透心灵的深邃瞳孔出现在了天边,温柔地俯瞰,眼里写满了甜蜜满足。风远远地来了,苇子林随风飘荡成了一片红色的海洋,轻轻闭了眼。感动,是的——深深的感动,我的心已经沉浸在了红色的海洋,红色的世界。泪慢慢地涌出了眼眶,血一样的眼泪凝聚着深深的情感顺着脸颊缓缓流下,脸红了,热热的,世界开始燃烧,世界开始流血,瘦小的孤舟搭载搭载着沉淀的情感在红色的海洋里飘摇,危险,暗礁,滩涂。没有眼神在关注你,于是你的生命更加弱小,没有信任在束缚着你,于是你可以随意搁浅,翻船——只要你愿意,在那大海深处,在那无边的红潮里。苇子林在瑟瑟发抖,血渐渐地模糊了你的容颜。潮水正在鞭挞着小舟的肉体,你能听清那低声的呻吟,生命需要呵护,生命需要希望,你不能沉迷,拭去眼角的血,那无边的红色海洋其实淹没不了你的心。心——一颗希望的心,忧郁的眼神期待着你,你奋力摇桨,小舟飘摇着驶向未知的领域,彼岸就在前方——那片红色的森林,炊烟正在袅袅升起。
熄灯之后,卧谈会准时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