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计程车，武安一直把头搁在玻璃窗上，闭眼。
香颂不知道他是在养神，还是真的困意十足。可她知道玻璃那么冷硬的物质，贴在他比较滚烫的额头，肯定是不舒服的。所以，她挪过他的身子，让他的头枕在自己的肩膀上。
他一直没有睁开眼睛，整个重量似乎随之而来，香颂以为他是真的睡着了，她没有看见他唇角渐渐扬起的甜蜜笑容，很浅很浅，却是个幸福的弧度。
到了医院，医生立刻给他挂起了吊瓶。
拆开绷带的时候，香颂惊得倒吸了口冷气。一条条的伤口都肿了，像难看的蜈蚣，攀附在原本白皙的手臂上。才一天的时间而已……她问：“很疼吗？”
武安摇摇头，开玩笑道：“以后我去泡妞，就说自己是干特工的，保证好多人迷恋哥。”
香颂扑哧笑了，“什么时候了还想着泡妞。”
“喂，泡妞是男人终生为之奋斗的事业，你女人不懂。”他有点灰太狼的模样。
香颂作呕状，“瞧你那屁点大的出息，你妈真是白养你这个儿子了。”
武安贼贼的笑，“我这是从本质上讨论问题，你看这个社会，男人努力赚钱，拼搏事业，最终目的不就是让妻儿过的更好么。你说——”
“呸！”她打断他下面的话，“这是男人为了满足自己的虚荣心。”
“只听说过女人有虚荣心的。”他撇撇嘴。
“男人也有啊。”她一本正经的说：“你看那些老总级别的家伙，出息舞会有几个带家里黄脸婆的，不都是带着名媛名模明星出场啊。要的是什么，脸面咯。”
武安思考了一阵，说：“换我，老婆再丑，我也带老婆。”
香颂嗤笑他：“听Eric讲过，你过去的那帮子女朋友，可没有一个算得上丑的。你小子比谁都挑！”
“我挑你什么了嘛！”他立马回了一句，两眼巴巴的望着。
“本小姐天生丽质，轮不到你来挑。”她微笑着回敬他。
“切，全身上下没个凹凸，还天生丽质。”他鄙视地望着她。
香颂嘴角抽抽，若不是看他这副病恹恹的模样，指不定一拳抡过去了，“凹凸得像月球表面一样，你就最爱了，什么品位，超级低俗！”
两人吵开了去，像刚遇上的那些日子里。香颂是个不服输的性格，武安也丝毫不放让，强打起的精神，在一来一回的贫嘴中慢慢流逝。
终于他抵不过困意，睡了下去。
香颂望着熟睡的武安，无声笑了笑——这个傻子……
她拿出手机，屏幕依旧，没有一通电话，没有一则短信。她又开始机械的重复昨天晚上做过千万遍的事情，不同的是那头不再是关机留言，而是响了一下便直接被人挂线了。
她皱紧了眉，他连一个电话都不愿意接了。
香颂痴痴的望着手机，握住的力气慢慢加大，边缘缓缓陷入皮肉，即便不是锋利的，也印下了痕迹。强烈的不安揪着她的心，像一只怪兽似的，撕咬心底最柔软的血肉。
她悠的起身，向外走，走到电梯口，头脑似乎又刹那冷静了下来。
武安还在发烧打针，她怎么可以就这样离开？
她是不能离开的。
电梯门豁然敞开，里面的人望着她，她走不进去，两只脚灌了铅似的，挪不动一步。她其实想想，只要迈出一步，她就可以不管后果，只要进了电梯，她就可以没有束缚的奔向他。
可她偏生在这个时候，动不了。
犹豫了，踟蹰了——电梯门关闭了，而她也没有再按一次电梯的勇气。
香颂举起电话，再给他打，疯狂的打，他挂掉，她再拨，他再挂，她继续拨……十次，二十次，三十次……直到身旁一个小朋友，对着他的妈妈小声道了一句：“妈咪，这个姐姐好无聊哦。”
她才蓦地停止。
——无聊？！她的行为很无聊吗？！
一颗眼泪落在屏幕上，溅出一朵花儿，零零星星的碎开去，然后又是一朵。她突然蹲下去，脸埋进膝盖，发出细小的声音，像低鸣呜咽，也像是在偷笑，唯有肩膀有规律的抖动。
双手遮住了光，视野里一片黑暗。香颂恍惚看到了乳白色的荧光灯下，冲着缕缕的香烟，桌上一杯浓浓的苦咖啡，枕上挽起的双手，耳旁响起的是零碎的钢琴声。
闭上眼睛，那些回忆，如诗如画，睁开时，他已不在……
四瓶药水在他的熟睡中一晃而逝，武安醒来的时候，针头已经拔了，桌旁有一杯冒着热气的白开水，却没有看到她的人影。他愣愣的望着她坐过的那张床，心里凉得跟冰窖一样，她还是在他睡着的时候走了。
病房的门被打开，香颂拎着一个小袋子，里面七七八八装了他的药，内服外敷的，脑子里尽是医生给她的千叮咛万嘱咐，千万不要再让伤口裂开了，千万不要再剧烈动作了，千万不要……她不记得了。看着武安坐在床上，将他打量一阵，笑着问：“一觉醒来，感觉好些没？”
武安苍白的脸上扯出一抹微笑，很僵硬，很悲伤。
“干嘛那么悲催的望着我。”她有些惊讶的问，搞得她有种错觉，仿佛刚刚自己不是去捡药，而是去战场上九死一生了一回合。
“没。”他的微笑慢慢放大，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映射着阳光，“我以为你离开了。”
“我不会丢下病患的同志的。”她把药袋往他眼前摇了摇，“喏，给你捡药去了。”
武安放声笑道：“看吧，跟我想出这几个月，从没心没肺变成有心有肺，我的魅力真不是盖的。”
香颂极其无语的瞟他一眼，“本小姐心地善良，那是整个宇宙都知道的事，什么时候用得着你来耳濡目染了。”
“我这不是锦上添花吗？”他说了一句中文，音调不清不楚。
“用错成语了，你丫想说旁敲侧打是吧。”
武安嘿嘿的干笑，摸了摸肚子，有些饿了。
香颂从床脚下踢出他的鞋子，嘟囔一句：“我这个没怎么吃早饭还整幢楼上下跑的还没饿，你这个躺床上睡觉饿得这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