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奕磊望着眼前的两个人,站在一起,那么和谐,那么般配,他却觉得心底有什么东西渐渐在裂开,碎成很多块,斑驳脱落。还有一种深深的恐惧,牢固而精准的捏住他的要害,明明一伸手就可以把她夺过来的距离。
可他仍然害怕——害怕就这么短的距离,他也会留不住她,无论是人还是心。
他三步迈作两步,紧紧扣住她的手腕,“童香颂,你不准。”眼睛里能喷出火来。
“你又不准什么?”香颂这回没挣开他的控制,定在原地目不转睛的看他,他哪来的那么多不准,不准她照顾武安,不准她兼职赚钱,他怎么变得这么霸道。
不对,其实他一直都很霸道。他不高兴的时候,他的那些个女人都必须陪着他不高兴。记得有一次,自己和他在大街上吵开了,为了wendy,两人僵持着站在路上,wendy就小声的问他,晚上她想和朋友去马尔代夫,童奕磊凶狠狠的望她一眼,说不同意。
那个时候自己怎么说来着,哦,她说——
童奕磊,你个自私鬼,人家说一夜夫妻百日恩,你跟人家睡了,还不放人家人身自由,你以为全天下的女人都必须围着你转吗!你以为这是旧社会,男人是天,女人以夫为纲吗!
不过,那个时候的童奕磊,不经常将他的霸道使用在自己的身上,他总是先跟自己说道理,温温柔柔的讲,香颂,这个不行……香颂,那个不可以……从来不会像今天这样蛮横不讲道理,扛起自己就走,还不听她解释。
或许也是因此,她总自恋的认为,自己在他心中是特别的,至少和别的女人不一样。
“童香颂,我不准你今天待在这个男人家里。”童奕磊几乎是咬牙切齿,手腕的力气加大许多。
香颂吃痛皱眉,却死命忍住不吭声,她凶凶地瞪住他的脸,一字一字的说:“我已经成年了,我爱跟谁在一起就跟谁在一起,这是我的自由,你凭什么管我。”
“凭我是你的——”他结舌,凭他是她的父亲?可他这种介意,这种在乎,这种愤怒明显不是一个父亲该有的情绪,他第一次为他们之间的父女关系感到焦躁。
“凭我有义务关心你,教育你。”他只得改口。
香颂勾了勾唇角,笑了,“我不需要你的义务关心,义务教育。你把我送来巴黎就已经让我受到了最高等的教育了。”
武安眼见着香颂被抓住的那只手渐渐苍白,是童奕磊的手劲儿太紧,不过血了,他心有些疼,也有些怒,一把拔开他的手,将他推开些距离,“童叔叔,你应该学着尊重个人的基本权利。”
“她现在还是我童家的人。”他对着武安大吼。
“可她现在也是个成年人了。”武安也吼。
两个男人就在昏暗的院子里瞪着彼此,香颂几乎能够在半空中看到两方的视线摩擦而出的火花。院子门口那接触不良的灯泡一闪一闪,似乎是一种计时器,计时谁会先忍耐不住。
香颂觉得气氛不对,想站到了武安的前面,却被武安一手拉住。
然而这个举动彻底激怒了童奕磊,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武安挥了一拳。
武安后退了几步,嘴角溢出了血,他狠厉地望着童奕磊,也一拳抡过去,却被对方用手臂挡住,他不甘心的快速踢上一脚,童奕磊中招,单膝跪在了地上。
他是练过的人,本该是很容易躲闪的招式,可是香颂偏偏在看到武安手臂缠紧的绷带渗出血迹时,大叫了一声他的名字。童奕磊便分神了,他想,他们两人之间,她会选择保护他,选择为他受伤而难过。想到这里的时候,他自己的心一抽一抽的痛,凌迟一般。
香颂乘童奕磊没有还手,赶忙上前拉开了武安,肯定是手上的伤口又裂开了。医生交代了什么来着,不要泡水,不要剧烈运动,这孩子怎么不知道记得这些呢。“糟糕,肯定是伤口又裂开了。”
“没事,一点不痛。”武安嘻嘻的笑,为了她的关心。
“还没事,嘴巴都出血了。”她替他擦了擦嘴角的血丝,真是有些心疼这个男人,怎么这么傻。
童奕磊半天没有回过神来,跪再地上的那只膝盖隐隐传来疼痛,是地上的石子太硬,而皮肉太软。原来,她也可以那么温柔细致的对另一个男人……起身,显得有些颓然,喉咙里的苦涩一直蔓延到全身的四肢百骸,像淬了毒液,渐渐麻痹冰冷。
他蓦地发现自己在这里显得有些多余。
西服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香颂回头,望见他高大的身影,背着光,两颗明亮的眼珠子黯淡下去。他凝视着她,她仰视着他,许久,他眼角滑落了一颗晶莹,如同一颗流星。她就那么看着他,心里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割了一刀,里面流出汩汩的热血。
“爸爸……”她的嗓音哑了。
“你爱待这就待这吧。”他清冷的说,然后转身离开。
衣袂扬起一阵晚风,拂在香颂的脸上,她张口,别走两个字,憋死在了喉咙里,她不想他走,可找不到任何理由不让他走,他不走,武安就有可能还会受伤,不管是身体上还是心理上的。
车子的门轻轻带上,启动开走,然后幽幽的巷子,只留下他们两个人。
香颂的眼神一直追随着他离开的方向,好一会儿,一行泪滑落。
“你要舍不得,就追上去吧。”武安沉着声音,看着她难受他是不会舒服的。
“谁说我要追上去。”香颂吸了吸鼻子,敲了下他的脑袋。
“看你那么难过。”他话音没落,她就接过话来:“谁说我难过。”
“我就是泪腺发达,想流点眼泪。”她嚷。
武安耸耸肩膀,无奈道:“行,您老说什么就是什么。”那一拳挥得真够有力气,牙齿都像是被打松动了,半边脸似乎都没了知觉。
“进去吧,外面凉了。”她扶起他。
武安半推半就,“我不是重症患者,没那么虚弱,不过就是挨了一拳。”他自己走向楼道口,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轻轻的说:“其实,你真的没必要报答我什么,你心里爱谁,你和我都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