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你我依然在红楼:白坤峰串讲《红楼梦》冬之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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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林黛玉重病:贾母竟然很心烦

(第八十三回省xǐng宫闱贾元妃染恙yàng闹闺阃kǔn薛宝钗吞声)

(注省:看望。恙:病。闺阃:女子房间)

黛玉预感到自己来日无多,寒风吹彻的严冬越来越近了:

探春回来,看见湘云拉着黛玉的手只管哭……黛玉……拉着探春的手道:“妹妹——”叫了一声,又不言语了。探春又道:“你……把喜欢事儿想想,能够一天一天的硬朗起来,大家依旧结社做诗,岂不好呢。”……黛玉哽咽道:“……我那(哪)里赶得上这日子?只怕不能够了。”……紫鹃扶着黛玉……又是心酸,又不敢哭泣。

……只听窗外悄悄问道:“紫鹃妹妹在家么?”雪雁连忙出来……悄悄说道:“姐姐屋里坐着。”……袭人也点点头儿,蹙cù着眉道:“……那一位昨夜也把我吓了个半死儿!”……“……半夜里一叠连声的嚷起心疼来。嘴里胡说白道,只说好像刀子割了去的似的,直闹到打/亮梆子(天亮前末次巡夜梆子)以后才好些了……”

世人很欣赏大作家马尔克斯的魔幻现实主义,但我们的曹雪芹早就用得很熟练了,虽然不如前者出名。

贾母听了,自是心烦,因说道:“偏是这两个‘玉儿’多病多灾的。林丫头一来二去的大了,他(她)这个身子也要紧。我看那孩子太是个(北方式语气词)心细。”众人也不敢答言。

贾母便向鸳鸯道:“你告诉他们,明儿大夫来瞧了宝玉,叫他再到林姑娘那屋里去。”

有人说贾母貌似心烦,其实是心疼。我不知此语从何得出,各位看官,睁大眼睛看看“众人不敢答言”,这说明贾母是发自内心地讨厌常常给她添麻烦的黛玉;如果贾母只是心疼,众人哪有不劝解的道理?中国仆人哪有不体贴大领导或看不出大领导心情的道理?你们也太小瞧中国人了。

再听听贾母的语气,“我看那个孩子太是个心细!”一句话,黛玉性格很不好,病是自惹的!她要是能像宝钗一样心宽随和,不吃饭也会长膘,怎么可能会生病呢?中国传统式家长的无情,尽在贾母此语中。

王太医一诊断,发现黛玉已经病得很重了,从医生的语气听来,几乎与秦可卿最后一样体弱。但宝玉体质好,并无妨碍:

贾琏liǎn送了出来,说道:“舍弟(谦称自家弟弟)的药,就是那么着了?”王大夫道:“宝二爷倒没什么大病,大约再吃一剂就好了。”说着上车而去……

周瑞家的回(禀报)完了这件事,又说道:“我方才到林姑娘那边……脸上一点血色也没有,摸了摸身上,只剩了一把骨头。问问他(她)也没有话说,只是淌眼泪。回来(过了一会。北方方言)紫鹃告诉我说:‘姑娘现在病着,要什么自己又不肯要,我打算要问(向。北方方言)二奶奶那里支用一两个月的月钱……零用……’我答应了他(她)……回(禀报)奶奶。”

周瑞家的,人品虽一般,但此时很同情黛玉,她亲眼看到黛玉从一个幼儿长成美丽高雅的大姑娘,然后迅速走向瘦弱与死亡。

黛玉手中没有钱,估计她买了书或者偶然买了急用药品。黛玉特别自尊,没有钱宁可耗着,也“自己不肯要”。(如果换成一个深得宠爱的孩子——如宝玉——绝不会这么客套)还是紫鹃背着她向王夫人的陪房周瑞家的开了口。

凤姐低了半日头,说道:“竟这么着罢(吧),我送他(她)几两银子使罢(吧)。也不用告诉林姑娘。这月钱却是不好支的……要是都支起来,那如何使得呢……况且近来你也知道,出去的多,进来的少,总绕不过弯儿来……更有那一种嚼舌根的,说我搬运到娘家去了……”

周瑞家的道:“真正委屈死人!这样大门头儿,除了奶奶这样心计儿当家罢了。别说是女人当不来,就是三头六臂的男人还撑不住呢……”说着,又笑了一声道:“……外头的人还更糊涂呢……说:‘贾府里的银库几间、金库几间,使的家伙都是金子镶了、玉石嵌了的。’……有人还说:‘他门前的狮子,只怕还是玉石的呢。园子里还有金麒麟,叫人偷了一个去,如今剩下一个了……’还有歌儿(顺口溜)呢,说是:‘宁国府,荣国府,金银财宝如粪土。吃不穷,穿不穷,算来——’”说到这里,猛然咽住。原来那时歌儿说道是“算来总是一场空”。

看样子,自私而糊涂的贾母把探春的权力收回重新交给了王熙凤。否则,紫鹃就可以直接向探春申请要钱了,这样更方便。(我可以想象探春的悲愤,但她可以背后说说王夫人,但绝不能议论贾母:这是个政治原则问题)

周瑞家的语言真地道,滔滔不绝且生动形象,完全是管家婆的口吻;其所引述的话,也特别符合老百姓的臆想。(小时候,我就亲耳听到中国百姓羡慕地想象某主席的日常生活:猪蹄、烧鸡随便啃,烧饼、麻花随便吃)她念的这个顺口溜也很好,真实客观。中国历史上的民谣与谣言,到最终很多都成了事实。

凤姐儿听了,已明白必是句不好的话了……“这些话倒dǎo不是可笑,倒是可怕的。咱们一日难似一日,外面还是这么讲究。俗语儿说的,‘人怕出名猪怕壮’,况且又是个虚名儿;终久还不知怎么样呢。”……因叫平儿称了几两银子,递给周瑞家的道:“你先拿去交给紫鹃,只说我给他(她)添补买东西的。若要官中的(家族集体的。北方方言)只管要去,别提这月钱的话……我得了空儿就去瞧姑娘去。”

王熙凤是个聪明人,立刻明白顺口溜最后一句的大概意思。其实,即使没有这个顺口溜,王熙凤也明白自家的现实“不是可笑,倒是可怕的”。没有人比王熙凤更了解贾府内情。

周瑞家的也一定会把黛玉的病情详细地汇报给王夫人。王夫人更不会把黛玉看做未来的儿媳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