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你我依然在红楼:白坤峰串讲《红楼梦》冬之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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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贾母快死了:盛衰亲眼看

(第一百零五回锦衣军查抄宁国府骢马使弹劾平安州)

贾母高兴:儿子贾政回到了京城回到了家,且没有受到皇帝的处分。正摆酒祝贺之时,贾府突然被抄家了。贾母再也别想安安稳稳享清福了:

贾母那边女眷也摆家宴……贾母笑道:“凤丫头病到这地位,这张嘴还是那么尖巧。”正说到高兴,只听见邢夫人那边的人一直声的嚷进来说:“老太太,太太!不——不好了!多多少少的穿靴带帽的强——强盗来了!翻箱倒笼的来拿东西!”贾母等听着发呆。

又见平儿披头散发拉着巧姐,哭哭啼啼的来说:“不好了……来旺被人拴着进来说:‘姑娘快快传进去,请太太们回避,外头王爷就进来抄家了!’我听了几乎吓死……这里该穿该带的,快快的收拾。”邢、王二夫人听得,俱/魂飞天外……

凤姐先前圆睁两眼听着,后来一仰身便栽倒地下……贾母……吓得涕泪交流,连话也说不出来。

凤姐应声而倒:她本人大放高利贷,现在所有票据全部被抄出,警察们找这玩艺儿特别有经验。完了!全完了!大难临头之前,贾母还大夸凤姐嘴巧呢,但是,嘴巧比不过如山铁证。贾母也一下子吓傻了,她还真没有目睹过抄家的盛状;还好,老太太还算“幸运”,临终前终于亲眼看到了传说中的抄家。

当年的来旺主动自首(即为了整死尤二姐,在凤姐授意下投案),警察叔叔们不仅不敢抓他,反而陪了许多笑脸。而现在,王凤姐的大管家来旺都被拴了起来。贾府的末日到了,虽然没有置于法律程序之下。

贾琏……自己屋内……箱开柜破,物件jian(东西)抢得半空。此时急的两眼直竖,淌泪发呆。听见外头叫,只得出来。见贾政同司员登记物件,一人报说:

赤金首饰一百二十三件……珍珠十三挂。淡金(成色较次的金子)盘二件。金碗手对。金抢碗(镶嵌有金丝的碗)二个。金匙四十把。银大碗八十个。银盘二十个。三镶金牙箸二把。镀金执壶四把……银碟七十六件……貂皮三十六张。黄狐三十张。猞猁狲皮十二张……麻叶皮(一种粗的草狐皮)三张……铜锡等物五百馀件。钟表十八件……潮银(成色不足的银子)五千二百两。赤金五十两。钱七千吊。

以上描写,常被人笑话:一看就是硬编的(路遥在《平凡的世界》中编造省委书记的女儿与普通煤矿工人谈恋爱,与此相似),就会说什么金的、银的、玉的;而曹雪芹写值钱物品往往都有具体的名字。

“读《红》至此,第一个念头就是:这张清单的作者大概并不熟悉贵族生活……照高鹗、程伟元的说法,后40回中80%的内容都有曹雪芹原稿作依据,他俩的工作只是‘细加厘剔、截长补短’而已……这么一看,程甲本这张寒酸的查抄清单,没准倒是“内囊已尽上来”的曹家经济的真实写照——这张查抄清单是续书人所拟,还是曹雪芹所拟?”(侯会)

这份清单,不同的版本差别很大。有的版本还加入了几尊上好的佛像,让我轻轻一乐,西天的佛也斗不过中国的皇帝,佛们早就灰溜溜躲开了,谁都不想多管贾府。

二王问道:“所抄家资,内有借券,实系盘剥,究是谁行的?政老(敬称贾政)据实才好。”贾政听了,跪在地下磕头,说:“……犯官不理家务……问犯官侄儿贾琏才知。”

贾琏连忙走上,跪下禀说:“这一箱文书既在奴才屋里抄出来……叔叔并不知道的。”两王……上轿出门。贾政等就在二门跪送。北静王……脸上大有不忍之色。

中国古代也规定,国家公务员也不得仗权经商、以权谋利。(偷偷做当然可以)王熙凤放高利贷的借券尽数抄出,北静王即使想包庇也已经是不可能的了。贾政确实不知道家中的黑匣子,他多年来一直静心当个轻闲之官,总认为家中诸人会像他一样平庸着、碌碌着、拿个高工资了事。而其实,王熙凤赚钱的手法多着呢,当然,贾府用钱的地方也多着呢,光贾母一个人的法外开销就已经让王凤姐头疼了,只是她不敢说。

贾琏比谁都明白,只是这一会儿也不敢多说。

此时贾政魂魄方定,犹是发怔。贾兰便说:“请爷爷到内瞧瞧老太太……”……王夫人、宝玉等围着贾母,寂静无言,各各掉泪。惟有邢夫人哭作一团。因见贾政进来,都……便告诉老太太说:“老爷仍旧好好的……”

贾母奄奄一息的微开双目说:“我的儿,不想还见的着你!”一声未了,便嚎啕的哭起来。于是满屋里的人俱哭个不住。贾政恐哭坏老母,即收泪说:“老太太放心罢(吧)……就是大老爷(贾赦)暂时拘质……”贾母见贾赦不在,又伤心起来。

贾母大放悲声,有点晚。如果她早早放权,实行公正的、透明的政治改革,说不定现在仍可以安度晚年。独裁者常常有点小傻:总是心惊胆战地过高地估计自己的力量,坚决不还政于众,宁可自己被杀、子孙送命。

贾母见大儿子贾赦被抓,又伤心起来;此哭,有表演给邢夫人看的成分,更有悲自己的成分。(邢夫人现在最痛苦,但到了贾母丧事时,她是最开心的一个)

邢夫人回至自己那边,见门总封锁……无处可走,便放声大哭起来……仍走到贾母那边。见眼前俱是贾政的人,自己夫子被拘,媳妇(儿媳王熙凤)病危,女儿(迎春)受苦,现在身无所归,那(哪)里禁得住。众人劝慰,李纨等令人收拾房屋请邢夫人暂住,王夫人拨人服侍。

邢夫人很倒霉:丈夫贾赦、儿子贾琏都受到了牵连,以后怎么办呢?在家族斗争中,邢夫人彻底输了,输得很憋屈,输得不明不白。(贾政之所以没有被处分,我估计是他在朝为官,认识的人多一点;又加上平时很平庸,不大得罪人)

没有法制的地方,无论是提拔人还是处分人,随意性都很大;但一般都是专拣不熟悉的或副职的开刀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