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青和李兴隆是在路过学校报栏前时,看见那张介绍非典型肺炎的公告的。上面介绍了一下情况,然后说非典型肺炎经过治疗是可以康复的。两个人并没有太在意。李兴隆对于战争的结束也没有充分准备,在这之前,他还在写歌,想再办一次演出,他想多写几首,没想到战争就已经结束了,而且马上又出现了那个事。所以他们都没有太注意这个非典。有时候在收音机里也听到了非典这个词,但他们并没有太在意;后来北京山西都出现了非典病人,两个人仿佛才知道这是一个比较严重的事。纪青说:“难道这就是我做的那个梦?”
“不会吧,你不是还对我说过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怎么会有预见作用呢?”
“就是,我梦里的好像比这个要厉害得多。”过几天再听广播,被传染非典的人数越来越多,纪青说:“也许这次真得就是我梦到的……”
但李兴隆却不说什么,她也就不再说什么。而她也想办法让他一直高兴。给他放各种音乐,对他说她其实更喜欢的是和他拥抱。
而李兴隆仍然去书店上班,又将班长的位置让给了韩丹,韩丹又选了副班长。其实他已有很长时间不管了,检查的人也换了,似乎认识的苏生也应该去实习了。班主任同意了他这样,并问了问他的社团的情况;每周他还都去大教室给社团的人教课,不过似乎来的人越来越少。最终纪青的话真得应验了,学校让所有在外租房的人搬回来,说要封校了。班主任一开始讲了这种呼吸道疾病的可怕性,后来就传出这个城市里已有了患者,他们呼出的空气就可以感染另一个人,而病毒在空气中可以停留几个小时;然后越说就越厉害了,说已有好多人感染;有的老师还说虽然说是几个人,但就算是十几个人,一般上边也会让说成几个人的,否则你这里经济就会受影响;学校也发了消毒水和喷雾器,然后就开始封校了。一开始是半封闭,然后就让在外面住的人都搬回来,本市的学生也让搬到学校住,然后就开始全封闭。
让学生搬回学校时,李兴隆他们这个月的房租只住了半个月,他们本来也没想要,但没想到房东竟然让他们把玻璃钱补上。李兴隆本来想跟他理论,但纪青拉住了他,把钱给了房东。然后他们就赶紧从那里搬回了学校,路上已经看到许多人戴口罩了,而他们听说这个城市里已有五例病人。刘卫东刚刚交了这个月的房租,想要问房东要出来,但也只要出了一半。他没办法也就只好这样。他就让同学来帮忙搬东西,学校只限一天时间,而听说这个城市里已有六例非典病人,并且有三个从医院里跑了出来,现在仍然没有找到,他们心还是有些慌的。
搬到学校第二天,学校已经封住了后门,前门有保安不让出入。在外住的老师也都让搬了进来,那个为下学期扩招准备的寝室楼派上了用场。但这时刘卫东想起自己的一个本子落在了出租房里,那个本子上都是他的诗。他好说歹说想要出去取回自己的本子,但保安怎么也不让他出去。最后刘卫东没有办法了,就想到要跳学校的墙。虽然学校的墙非常高,虽然学生处的报栏里已有几个因翻墙而被通报批评的人,但他还是想铤而走险。然后他听说了原来这个城市的非典病人只有两例,但跟他们接触过的人有几十个。虽然有的已被隔离,但难保还有一些漏网的。而这时因非典死去的人数还在增加。但他最终决定冒这个险,为自己那一本子的诗。
他想晚上应该好出去,天黑下来时就翻墙出去。然而他却被巡逻队从墙上拽下来了。学校比较小,只有一面墙可跳,虽然比较长,但巡逻队员们守株待兔,仍然易守难攻。他被巡逻队员带到值班室,是一个学生处的副部长在那儿,他松了一口气,想幸亏不是张处长在。
然后他被记了名,第二天出现在通报批评里。他感到心疼,那满满一笔记本的诗。到傍晚的时候,他吸取了昨天的教训,找到了比较顺手的地方,一下子翻了过去。他跑着跑到了租房的地方,一路上看着那些戴口罩的人,心有点慌。到了那里,他给房东说自己的东西落在里面了。房东给他打开门,他进里面找,没找到,屋子里面已经空了。他问房东这房子打扫过吗,房东说没有,而且现在闹非典,不准备往外租了。他又看了一遍,找不到就出来了。
他想一定是自己搬东西时太慌,放错地方了。然后他就赶紧往学校赶,路上他看到以前黄三勇和自己经常去的那家网吧已经关了门。怎么回事?他又往前走了走,另一家网吧也关了门。他想估计网吧都让关门了。他回到学校的围墙前,一看翻出来容易,翻进去可不是太容易,墙比较高。但他想今天比昨天自己来时还要黑,巡逻队应该发现不了吧。好容易爬了进去,一看下面巡逻队员在看着他,他翻了进去。进去之后,就跟着巡逻队员走,他问巡逻队员今天谁值班,巡逻队员说:“张处长。”
在刘卫东第二次被通报批评中对他进行严重警告后,他找到了那个有记录美伊战争诗的本子。他看看里面的诗,有些句子甚至给他自己以惊喜:命运好比暴风雨中的鸟雀/死亡最高弧度的飞翔是战斧式巡航导弹/如果生命被人类自己否定/那么战争便是这种道德/经济正在轰鸣的枪炮声中下跌/死亡已经是现在时……
他感到物有所值。他决心要将自己的东西保存好,今后不再乱放。而封闭学校他还是有些高兴的,因为似乎可以更容易找到那个女生了,因为大家都在这个学校里。
当他听李兴隆说这些地下室是学校分给社团,一个社团一间的时候,他想到了去找一下风雅颂文学社。现在苏生走了,接替他的是谁呢?犹豫了犹豫,最终还是去了。然而他竟然没有找到风雅颂文学社。后来再一问别人,人家说风雅颂文学社解散了,没有了。刘卫东心里一惊,又很疑惑,过了一会才缓过来。然后想到苏生办时的确将它办得红红火火,但到最后却把它解散了,竟有些悲剧精神;也许真是他发觉一个文学社去做那些没有它自身的意义,然后就将它解散了?
刘卫东觉得自己没想到苏生会这样。然后他在给尹丽打电话时并没有提到这个事,也许他是因为这个而打电话的,但他的确没有提,而是问他们那儿怎么样了。她说他们学校放假,她现在也在家里,不让乱跑,外边的人想回来都不让回来。但是正好趁这点清闲在家写点东西。后来挂了电话,刘卫东也没有提那件事。
李兴隆的那份书店工作当然无法再干下去了。书店将工资发给他的时候,他想这个也许只够十几二十天,到时候该怎么办呢?这时学生处给社团负责人开了个会,说现在大家都封闭到这个小学校里了,当然会有一些问题,这就需要大家搞一些演出丰富一下大家的生活。然后李兴隆就报了一场演出,他当然想演出越多越好。他的演出定在两星期之后,这时自己的钱还足够维持生活。那以后呢?不管了,得过且过,演出一定要搞。然而他在排练房唱过一些自己的歌,而刘卫东跟他说话时,对他说他的歌有的并不是很摇滚。李兴隆一听就急了,马上说:“你才听过多少摇滚,你懂什么?你写过歌没有?”说完就摔门出去了。刘卫东吓了一跳,他没想到自己是平和口气说的那些话,李兴隆竟然会这样。然后他想起其实李兴隆有些歌的旋律真得是温暖而美丽的,而自己那样说也许是有些嫉妒了?
李兴隆出来风一吹,没走多久就平静下来了。他忽然想到刘卫东说的话并不很过分,也许真的是那样的,自己有许多歌都是和纪青在一起写的,而回忆品味起来,这些歌真得没有了以前那种身体中冲荡的血性,或者压抑中冰冷的释放,或者梦一样的冥想,而只是一种淡淡的温暖的感觉。这种感觉就好像自己那时候醒来就能看到纪青在身旁甜甜地睡着的感觉。他又想起那时候纪青对窦唯和许巍的评价,窦唯是不断在艺术风格上进行尝试和变化,扩展了音乐关于表达各种东西的可能性,而他最新做的即兴音乐已经能够对音乐游刃有余;而许巍一直在记录自己内心,情感的变化,不仅记录生命情感中的黑暗,也记录生活情感中的阳光;摇滚乐就应该不断地在各个层面上尝试,创新……
甚至音乐也不应该有界限,真正的音乐只有好与不好之分,而真正的好音乐是全人类的……他想着纪青对他说过的这些关于音乐的看法,觉得纪青影响自己太多了,但最终的影响还是感情上的,她让自己的心里有了她,而且能够时刻感受到两颗心的跳动和温暖。忽然他就非常想马上找到纪青,然后抱着她。
找到纪青的时候,她正在画海报,已经差不多做好了。李兴隆说:“画得太好了。”
纪青就笑了。画完后两个人到了后操场走了一会儿。落日的桔黄色的光芒照着他们,空气干净地在空中像准备要清洗什么,但这春天的一切都那么新,那么美丽干净。李兴隆忽然笑着说:“这无欲的时光也挺平淡温馨的。”
纪青笑了笑,拉着他的手。
吃饭的时候,纪青像忽然想起了什么,对李兴隆说:“有个事吃完饭跟你说一下。”李兴隆问:“什么事,在这里说吧。”纪青却偏要坚持吃过饭后说。李兴隆说:“跟刘卫东一起吃饭时都能说荤笑话了,我还怕什么?”
然后纪青告诉他她的例假一般是上周来的,但都已经一周了,还没有来。
李兴隆说:“会迟来几天吗?”
“会的。”
“那没事吧?”
“没事。”吃饭时李兴隆本来想要跟纪青说一下自己没工作的事,但没有说。又过了两天,纪青在排练室里偷偷跟李兴隆说还是没有来。李兴隆说:“难道真是?”
“估计是了,以前不会这样的。”李兴隆忽然笑了,然后跟刘卫东说我们出去一下,然后就拉着纪青出来了,说:“你怀了我的孩子了?”然后高兴地跑到纪青前面。
纪青看着旁边的人说:“你疯了?”
李兴隆说:“我没疯,我高兴。”
纪青凑到他的耳边说:“那我给你生下来吧。”
“只要你愿意。”
两个人想找一块僻静的地方,但学校里到处都是人,恋人。足球场的草地上,像湖泊上浮着一座座小岛一样。他们发现人虽然多,但他们的胆子都很大,有的女生就直接坐到男生的腿上,有的斜着坐在男生的腿上。然后他俩就坐下来。
李兴隆摸着纪青的肚子,笑着说:“他踢过你没有?”
纪青说:“傻了?才一个月还没有成形呢。”
李兴隆说:“噢。”
他搂着纪青坐了好大一会儿,他忽然对纪青说:“我又可以了。”
“什么可以了?”
他换了一个姿势抱着纪青,纪青一下子笑了,说:“就是因为我怀了你的孩子?”
李兴隆说:“也许真的就是,也许这是一种生命的力量。”
纪青问他真得那么喜欢孩子,他抱着她笑着给她唱起雪村的《梅,我们是否该要个孩子了》。李兴隆唱完之后,纪青一下抱着他好像哭了起来。他紧紧地搂住纪青说:“没关系,咱们以后还可以再生。”然后他纪青让她贴着他的身体,紧紧地抱着她。“有人看见。”“看见就看见。”“怕认识我的人看见。”“认识你的人都知道我是你男朋友,怕什么?”纪青擦去眼角的泪,笑了笑就让李兴隆这样抱住她。
李兴隆想这一场演出结束之后再去医院,然后就说让她在演出上当主唱。纪青说:“那怎么行?”
李兴隆说:“怀孕的女人唱歌总给我一种神圣的感觉,唱出的歌有一种生命的感觉。有一次看到那份摇滚杂志《通俗歌曲》里的一篇文章,里面就说到小红霉乐队女主唱在自己怀孕的时候录了一张专辑,说她唱的时候感觉怎么样,我看了以后就觉得真得有那种感觉。还有那张比约克怀孕的照片,头上有羊角,显得有点邪恶,却又无比圣洁,非常像她的歌。演出就办成你的演唱会算了。”
“不行,你们都唱,我多唱几首不行了?”然后纪青就选了比约克的《pagan poetry》,小红霉的《Zombie》(蛇神),丁薇的《你的独舞》。
乐队一般是排得比较熟了,才叫的戴维,戴维技术好,不用多长时间就能掌握。纪青唱的时候,李兴隆感觉纪青唱那些歌的时候,真得有那种感觉;而戴维听了之后说没想到乐队里竟然都是人材。刘卫东当时也在,回去之后他就写出了一首英文诗,他原来以为很难的,没想到竟然真得随笔就写成了。然后他又写了两首,又去排练室的时候,他就把诗给了戴维,说是他自己写的。戴维看了,也同样两眼放光,看完之后用英语说:“没想到咱们的鼓手都这么厉害。”这时李兴隆说:“他就是一个诗人。”
戴维又高兴地看着他,然后刘卫东便对李兴隆说:“你刚才弹的那个旋律还没有填词吧?”李兴隆点了点头。刘卫东说:“我给你想了几句词,你再把那个旋律唱一下。”李兴隆又唱了一下,刘卫东就加上了歌词唱了出来,李兴隆有点吃惊。李兴隆让他写了下来,然后又翻译给戴维听,戴维说真不错,没想到竟然碰到了你们这一帮这么出色的中国大学生。李兴隆问刘卫东:“该有个题目吧?”刘卫东想了一下就说:“就叫《像花朵一样枯萎》吧。”李兴隆说:“不错,今后歌词想不出来就交给你了。”当时纪青不在,李兴隆的歌一般是纪青写词的,他自己有时候也写。然后他们就决定这首歌在演出上演唱。
李兴隆对谁也没有说纪青的事,而他和刘卫东商量好了的,仍然要做。就是演出那首平克?弗洛伊德的《墙上的另一块砖》(Another brick in the wall)。
We don’t need no education
We don’t need no thought control
No dark sarcasm in the classroom
Teachers leave them kids alone
Hey!Teachers!Leave them kids alone!
All in all it’s just another brick in the wall
All in all you ‘re just another brick in the wall
……
(我们不需要你们所谓的教育
我们的思维不要被限制与禁锢
课堂上再也没有那些嘲讽与挖苦
老师们给那些孩子们自由
嘿!老师们,让那些孩子们自由
所有这一切都只不过是墙上的另一块砖
所有的一切只不过是为了你成为这墙上的另一块砖)
当时他和刘卫东先听了歌又看过歌词之后,就决定一定要唱它了。他没想到刘卫东会那样强烈地赞成,让他反而有点不好意思了。刘卫东觉得这真是自己高中所受的教育真实的写照,是中国应试教育的真实写照:他们只是让你成为这墙上的另一块砖而已,而不是让每个人都是一个有独立个性的别人没法代替的个体。然后他们就不断的排练这首经典的摇滚歌曲。而经典还不止这一首,他们还排了蝎子的《Wind of change》。
李兴隆也唱了自己的歌《青春之旅》、《黑暗的火焰》、《阳光般的爱人》,和其他经典的中国摇滚曲目。
正式演出时,纪青是先出场的,几首歌也发挥的非常好;都是她喜爱的歌,当然没有太多问题。下台的时候,李兴隆高兴地抱了抱她,也不再在意前面的观众。而戴维唱歌的时候下面有许多外语系的女生,戴维唱完一首歌她们就尖叫,好多人以为怎么了,都跑过来看。而对有些人来说,这个乐队有个外国人,显得很洋气,也来看,而且旁边还有外语系漂亮的女生可以看,所以就来了。就要再上台的时候,刘卫东忽然发现张处长也来了,在底下看。然后他想了想就找出一块手绢,往对角线那里折了一下,蒙到了脸上,像一个蒙面大侠一样,虽然不是黑色的。
刘卫东以前有洁癖的时候,随身都要带一块手绢的,没想到现在竟然也找了出来。上去之后,张处长大概真得没有看出来,他想起自己的那首诗;张处长走之后,他也没有摘下来,蒙着面在台上应该很酷,而他也怕张处长再来。李兴隆唱了那几首歌,而除了李兴隆在唱歌,其他两个人也都蒙了面。李兴隆把自己写的一首反战歌曲也唱了,说:“虽然战争结束了,但我们依然要唱这首歌,它是献给那些在战争中死去的无辜的平民的。”最后一首歌是超载的《不要告别》。
唱完之后,下面掌声一片。刘卫东想前面那几首是中国摇滚的经典,而《不要告别》同样也是。他记得他第一次听到李兴隆唱这首歌,还是他刚进乐队不久。乐队虽然刚演出完排练不多,但一周还要至少排一次的;一次排练的时候他听李兴隆唱到了这首歌,然后问了这是谁的歌。李兴隆说是超载的《不要告别》。他说他有超载的专辑,里面怎么没有这首歌。李兴隆就问:“哪盘专辑?”
“《超载》同名专辑。”“那张专辑里没有,《魔幻蓝天》里有,但味道已经不一样了。最好的版本是《中国火3》里的,我唱的就是那个版本。”“回来可以让我听一下吗?”李兴隆就把《中国火3》借给刘卫东听了。刘卫东晚上回到自己的小屋,感到一种莫名的冷清与孤独。打开随身听,一听就被触动了。不仅是超载的,还有唐朝老五的《雾中行》,地下婴儿的《种子》、《觉醒》,还有窦唯、张楚、周韧,虽然他听李兴隆说那上面并不完全是他们的代表作。超载同名专辑里的好多歌都让他在孤寂的夜里无数次疯狂和振撼,而这首《不要告别》似乎更温柔,但这温柔里有一种疼痛,一下子深入到他内心。而这首歌他也已经会唱,是超载的歌里比较好唱的一首。当时他在小屋里一个人给自己唱着这首歌。他想起自己当时的样子,就一下子很怀念那时的生活。
而这时李兴隆和纪青正在操场那里紧紧地抱在一起。
第二天一早,李兴隆和纪青翻墙出去了。
他们本来是可以白天天不黑时回来的,但李兴隆对纪青说:“等等吧,晚上估计不容易被看见,现在太暴露了,晚上再回去吧。”到了晚上,李兴隆提了一书包补品从墙上蹦下来时,巡逻队员就上去了。然后他就让他们帮忙把纪青也接了下来。值班室里是浓重的消毒水味道。值班的领导就问他们去了哪,又让他们量体温。这一下李兴隆慌了,因为当时大夫告诉他,术后纪青可能会持续一段时间体温稍高,他们当时没有直接回来也有这个原因。量了之后,纪青的体温果然没有下去,那个人报告给领导时,他心里沉了一下。给他量的体温计取出来之后,竟然也高。李兴隆一看,惊讶极了,想:我怎么也会高?然后就有人又在他们周围喷了几下消毒水,那个领导也离他们远了一点,问他们到底去哪了。李兴隆见没办法,就指了指纪青说她生病了,陪她去医院看了看病。然后那领导就问他去哪个医院看病了。他便说了,那个领导马上就站起来,戴上了口罩说:“你们知道不知道,那个医院就是咱们市的非典病人所在的医院。”
领导说完,李兴隆跟纪青马上张大嘴愣住了,尤其是李兴隆。他马上想到非典病人呼出的病毒,可以在空气中停留很长时间而不会死亡,然后又想到自己并没有感冒什么而出现的奇怪的体温增高,又想到了那些感染非典死亡的病例,心里有一种恐惧感升了起来,一直升到了头发尖上。他们马上就被隔离了,而且是作为有最大可能的感染者被隔离的。李兴隆不断想起那些平常提到的,有关非典而他又没怎么注意的东西,包括说的那些中国人不讲卫生的一些坏习惯。当时他看了然后就笑了,现在却怎么也笑不起来了。
刘卫东原以为校园封闭起来会更好找那个女生的。他不断地想起那个女生的美丽和她的那两句诗,还有一些疑问:她怎么知道我的那些其他的诗?但他去了那么多次而没有找到她的时候,他就觉得也许她本身并不像自己想的那样,况且她也许只会写这两句诗,而不会写再多。他这样给自己解释,然后心就慢慢地往下放了。就在这时,他收到了一首诗:《致刘卫东》。诗最后有一句话:你在英语角碰到的那个女孩,瞎写的小诗,送给你。刘卫东一下想就是她了,除了她还会有谁,然后就马上看她的诗:
思念的人没有响声
燕子飞来了
我们迎来了一个新的季节
把心灵的空隙贮满血的压力
一不小心把野花的香味
从鼻尖丢失到草丛里
蜜蜂重复着甜蜜的劳作
像把阳光封在陶罐中
总之春天是在燕子的呢喃中来了
又见了许多事物一生的开始
花裸露着掌心和秘密
嗅觉如一座山谷
和燕子擦身而过
重新在一个下午见到一些花朵
熟悉得叫不出声音
而春天始终会把心灵呼唤回来
呼唤回眼睛里
歌唱并没有离我们太远
它坐在草坪上
把晚霞唱得很低
仿佛伸手就可以摘下几片花瓣来
而蜜蜂在这个季节是辛劳的
像爱情一样沾满了花的甜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