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唐太宗李世民(世界伟人传记丛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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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参天可汗道(1)

薛延陀多弥可汗薛拔灼,浓眉方脸,相貌威武,敦敦实实的恍若半截黑塔。他肩头很宽,胸部发达,举止豪放,倜傥不羁,长得像一个血气方刚的男子汉。然而气量狭小,性子急躁,对臣下猜忌多疑,不重情义,无故罢免父汗薛夷男在位时的贵族大臣,改用自己的亲信。贵族们纷纷背离,薛拔灼大肆杀戮,人心惶惶,局势动荡。回纥、仆骨和同罗等部落协同作战,战败了薛拔灼。

薛延陀本是铁勒的一支部族。隋唐之际,北方的强大民族除去突厥,就算铁勒了。东突厥强盛时,碛北的铁勒分散成薛延陀、契苾、回纥、都播、骨利干等部落。东突厥败亡,铁勒诸部共推薛延陀的夷男当真珠可汗。薛夷男建王廷于郁督军山(杭爱山东支)下,疆域东至靺鞨,西至西突厥,南接沙碛,北至俱伦水,尽据古匈奴的故地,养兵二十万。薛延陀取代了过去东突厥的地位,成了漠北最强大的汗国。贞观十九年,薛夷男逝世,嫡子拔灼杀死庶长子曳莽,自立当颉利俱利薛沙多弥可汗。他趁李世民亲征高丽,引兵十万渡过黄河南下,进犯唐境。幸亏李世民早有防备,命执失思力率突厥兵驻屯在夏州北面,又遣田仁会与执失思力合兵迎击。唐军大败薛延陀,俘虏数万人。薛拔灼落荒而逃,执失思力追击六百里。李世民看准了薛拔灼的虚弱,调兵遣将,诏令江夏王李道宗、左卫大将军阿史那社尔作瀚海安抚大使,又派左领军大将军执失思力率领突厥兵,右骁卫大将军契苾何力带领凉州及胡族兵,代州都督薛万彻与营州都督张俭,各率本部人马,分兵几路,齐头并进,向薛延陀汗国发动总攻。

秦叔宝、程咬金出使乌罗护和靺鞨部落,回国途中,经过薛延陀东境,跟薛延陀阿波设(将军)的兵马遭遇。阿波设自不量力,进行挑衅,秦、程二将和尉迟敬德麾军夹攻,击败阿波设。薛延陀举国震动,风声鹤唳,自我制造混乱,纷纷传言说:“唐朝大军到了!”各部落霎时崩溃。薛拔灼惊恐失色,慌慌张张带着几千骑军,投奔居住在云中的东突厥阿史德时健部落。回纥部落猛攻云中,阵斩薛拔灼,兼并了他的宗族,占据了云中。

薛延陀诸俟斤(部落首领)互相攻击,争着派出使节向唐朝请求归附。薛拔灼的残余部众向西溃逃,尚有七万余人,拥立薛夷男的侄儿咄摩支当伊特勿失可汗,跟随他返回故土。但他惧怕唐朝,自动取消了可汗的称号,派使节到长安朝见李世民,请求迁回郁督军山(杭爱山)北麓。敕勒九个部落酋长,一向臣服薛延陀,听说咄摩支重返故土,都很紧张。李世民召集廷议,大臣们担心薛延陀在漠北再度崛起,造成祸患,于是采取双管齐下的对策,一面让兵部尚书崔敦礼去郁督军山安抚,一面遣李世勣与九个敕勒部落联合对付薛延陀。临行前,李世民以果决的腔调对李世勣说:

“咄摩支当真降服,就抚慰;反叛,就讨伐。”

“薛延陀濒于覆灭,其余敕勒各部落,有的已来投降,有的还在徘徊观望。请皇上颁发诏书,促使他们全部归顺朝廷,愈快愈好。”李世勣进言道。

“朕会亲自前往灵州招抚诸部落。并且声明:去年出征辽东的军马,本年都不征调。”

太子李治本应跟随父皇一道去灵州(今宁夏灵武县),少詹事张行成上疏奏道:“皇太子陪同圣驾巡幸灵州,倒不如留下来监国,接待百官,处理朝政,熟悉朝廷事务。”李世民觉得张行成忠诚而又虑事周到,擢升他做银青光禄大夫。

李世勣督师抵达郁督军山,薛延陀酋长梯真达官率部众投降。咄摩支则既不投降,又不敢抵抗,向南逃奔到荒山野谷躲避起来。秦叔宝和程咬金前去招抚,咄摩支才出来晋见秦叔宝和程咬金,表示归降,然而他的部落仍然犹豫不决。李世勣麾军攻击,斩杀五千余人,俘虏男女三万余口。咄摩支被送到京城,授予右武卫大将军。薛延陀汗国共历三主,凡二十年,至此宣告灭亡。

尉迟敬德的兵马穿过瀚海沙漠,薛延陀阿波达官以数万残余部众抗拒,尉迟敬德一鼓作气将其击破,阵斩一千余人,乘胜追击二百里。尉迟敬德和江夏王李道宗分别派出使节,前往敕勒各部落招降。各部落酋长直如夙愿已偿般的欢悦,磕头拜谢天使,请求朝觐天可汗。

李世民驾临浮阳(今陕西泾阳县),回纥、拔野古、同罗、仆骨、多滥葛、思结、阿跌、契苾、跌结、浑和斛薛等十一个部落,都派出使节前来进贡,争先恐后奏请说:

“薛延陀妄自尊大,飞扬跋扈,不事奉大唐,没有资格做我们的主人。”

“他自取灭亡,各部落作鸟兽散,不知何去何从。我们游牧部落离不开草场,不能跟随薛延陀逃亡,愿意归顺天可汗。”

“请天可汗怜悯我们的处境,设置官府衙门,收留抚养。”

李世民乐得满面生辉,设盛宴款待回纥等部落的使节,分别颁发赏赐,委任官职。并赐给各酋长玺书,派程咬金和薛仁贵前往各部落传达圣旨。

中秋前后,关中盆地的景象格外美丽。金风送爽,天气正好不冷不热。在蓝湛湛的穹宇下,渭河两侧呈阶梯状增高的山峦显得低矮了,牛羊满坡,黄熟的谷子、糜子、麻籽,发出阵阵诱人的香气。灵动鲜活的斑斓色调和风光,好比一架五彩缤纷的锦屏,使人眼花缭乱,应接不暇。踌躇满志的李世民望着眼下的山水,心花怒放,神采飞扬,孩子般地露出了天真而满足的笑容。他乘兴来到甘泉宫,和臣僚们一起探幽访古,谈论兴废。甘泉宫原本是秦代的林光宫,秦二世胡亥建造,在池阳(今泾阳)县西北的甘泉山上。汉武帝于建元元年扩大建筑范围,改名甘泉宫,周围九十里。还新建了高光宫、长定宫、竹宫、通天宫、迎风馆、露寒馆、储胥馆等,成为西汉皇室的避暑胜地。李世民触景生情,抚今追昔,滔滔不绝地对群臣说:

“周边部族与天地俱生,与中国帝王并列。他们制造祸端,开始于唐朝立国初年。朕随便派出两支偏师,便生擒颉利,刚刚实施长远方略,就消灭了薛延陀。铁勒都族十万多户,散处漠北,万里迢迢派遣使节请求内附,列入编户齐民,一并改成州县建制。开天辟地以来,委实前所未闻,应当遵循礼制上告祖庙,并且布告天下。”

“陛下以武功定天下,以文德绥海内,文武之道,各随其时,得心应手,神武英明,空前绝后。”百官赞颂道。

“空前很难说,绝后更不可言。时势在发展,后人必然要超过前人。”

秋高气爽,李世民心情愉快,御驾至泾州,越过陇山,到达西瓦亭国家军马场,观看放牧的军马。继续北行至灵州,敕勒各俟斤(酋长)分别派遣使节前往灵州拜谒李世民,多达数千人。他们异口同声地说:

“恳望天至尊当我们的天可汗,我们的子子孙孙永远做天至尊的奴隶,供天可汗驱使。”

“不是做奴隶,而是做兄弟,做朋友。我们是友好邦交,世世代代和睦相处,互相交流经济文化,互助合作,携手共进,开创更加美好的未来。”

“天可汗万岁,天可汗万岁,天可汗万万岁!”

李世民兴高采烈,激动得思潮翻滚,挥毫泼墨,以诗记述此项盛事:“雪耻酬百王,除凶报千古。”公卿大臣请求在灵州刻石立碑,永作纪念。李世民允许。

车驾返回京都,李世民兴犹未尽,赋诗《帝京篇》十首。寓情于景抒发政治情怀,气魄宏大,意境高远。开篇第一首诗说:

秦川雄帝宅,函谷壮皇居;

绮殿千寻起,离宫百雉余。

连甍遥接汉,飞观回凌虚;

云日隐层阙,风烟出绮疏。

年前,回纥首领吐迷度、仆骨首领歌滥拔延、多滥葛首领末、拔野古首领屈利失、同罗酋长时健啜、思结酋长乌碎,以及浑、斛薛、奚结、阿跌、契苾、白霄等部落酋长,一起进京朝觐。李世民在芳兰殿大摆筵席,欢迎各部落首领和酋长,并命有关部司热情相待,三天一大宴,一天一小宴,优礼有加。

李世民巡幸灵州返京,感受风寒,加之旅途劳顿,要在年前调养一下。于是下制规定:有关祭祀、奏章、外宾、军事、禁卫、印信、驿站补给,以及五品以上官员的任免或死罪,仍由自己裁决。朝廷其余事务,都交由皇太子处理。大杨妃的熏风殿暂时成了他的疗养场所、安乐窝。李世民对着铜镜照了照,蓦然发现:本人变得多么苍老了呀!原来黑漆般的头发已夹杂着银丝,强健的肌肉明显松弛,脸上出现了绛色的瘢痕,额头刻上了深深的皱纹。他不禁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岁月不由人。难怪近年来常感疲困,朕明显地衰老喽。”

“菜怕叶老,人怕心老。”大杨妃宽解说,“高士廉、房玄龄年逾古稀,精力还那么旺盛。陛下跟他们比,正值英年,不算老,细心保养,很快可以恢复强健的体魄。”

“舅舅和亲家也常常生病,撑得够苦的啦。可是朝廷又少不了他们,一时还找不到合适的人选接替。”

“长孙无忌、马周和褚遂良都非常能干,做事也尽职尽责哩。”

“朕准备任命长孙无忌做检校中书令,知尚书门下省事,干脆把朝廷大权集中到他手上,让他辅佐太子。褚遂良资历尚浅,缓一缓,到时候再作调整。”

李世民住在熏风殿服药养病,品茶弈棋,谈天说地,偶尔还去禁苑跑跑马,兜兜风,十分惬意,仿佛清清的泉水从心田上潺潺流过,涤荡着困顿与烦恼。病情日见好转,健康开始恢复。十二月二十五日,是李世民的生日。大杨妃把小杨妃、徐充容等妃嫔都召来了,长孙无忌和太子治,以及李道宗等皇亲,也进宫祝贺万岁的千秋节。李世民心中陡地泛出一股凄酸的感觉,歪着头,脸庞像梅雨中的梅子一样透着青灰色,嘴旁的两道褶纹悸动着:

“今天是朕的生日,众人都很快乐,可是朕却异常伤感。如今君临天下,富有四海,然而承欢在父母膝下却永远不可得了。正如子路富贵以后,叹息再不能给父母背米的情形一样。”

“陛下五十大寿,”长孙无忌开导说,“正当天命之年,国家盛况空前,万邦都来朝贡,不管怎么说,都该庆贺庆贺。不然的话,实在过意不去。”

“人降生的时候,母亲受尽了痛苦。《诗经》中说:‘哀哀父母,生我劬劳。’为什么偏要在父母劳苦的日子里,反而饮宴作乐呢?”

李世民的眼睛瞬间失去了流盼灵转的光泽,变成死一般的滞钝和悒郁。众人受了他的情绪的感染,心灵的色调也变得暗晦阴沉了,一下子泄了气,不再吭声了。细心的徐惠发现李世民的手脚如同抽搦一样哆嗦着。她睁圆了眼睛,问道:

“陛下是不是得了风疾?快传御医!”

“御医的药效果不佳。”大杨妃做了个手势,“陛下在吞服方士的丹药,中断不得。一旦中断,就出现这种反应。”

“吓,”徐惠撇了撇嘴,“神仙事本来虚妄,空有其名。秦始皇非分爱好,遂为方士所诈。”

李世民表现出一种苦涩和尴尬的神态:“徐卿所言极是,不过朕已经上了瘾,戒不掉了。近几天精神好些,想中断一下,老毛病又发了。”

“父皇,”李治提醒说,“尽量少服些为好,以防万一。”

“朕也是这么想的。唔,朝廷有没有什么大事?”

“有件不大不小的事,儿臣正要启奏。”

“什么事?”

“房玄龄受父皇小小的谴责,一直闲居在家里,儿臣想去迎接他回朝理事。”

“嗯,”李世民瞥了李治一眼,让他继续讲下去。

“房玄龄自义旗竖立之时起,就参与神圣的开国大业。玄武门事变,冒着生命危险参与决策。贞观初年选拔贤才,执掌朝政,大臣中以他最卖力。除非是犯了不能饶恕的大罪,群情激愤,否则不可抛弃不用。父皇如果因他年老体衰,也该暗示他主动让贤,礼貌地使他退休,不要因小小的过失,损伤元谋功臣。”

“他一生忠勤老实,然而愈老性子愈犟。我是拗他不过,才没有理睬他,让他在家里去发倔气。”

“父皇准了儿臣的奏请,”李治乐得抓耳挠腮,“儿臣即刻便去迎接他。”

“最好和你舅舅一起去,他从来只服他。”

长孙无忌佯装生气的样子,嘴巴一咧:“皇上得罪了人,却要臣下去做转圜。要去你自己去。”

“莫扳俏。”李世民捻着翘起的唇髭笑了笑,“我晓得他家的门向东向西,现在就动身。”

“你从来少不得房玄龄,他不在你身边,就像失了魂一样,失去了主张。”

“你摸准了我的心,就将我的军,真厉害。”

“嗨——嗨!哈——哈——哈——哈——”

开了一阵玩笑,犹若春风吹散了云雾,心境都舒畅了。

房玄龄的私宅在长安城南十里路远近的曲江芙蓉园。当他得知李世民行幸芙蓉园,激动得老泪纵横,两只手比划了好大一气,也没有说出话来。幸亏长子房遗直和次子房遗爱理解父亲的意思,替他调摆全家老小和仆役赶紧洒扫门庭,准备接驾。房玄龄换上朝服出来,喜洋洋地说:“我估计,皇上的御辇就要到了!”少顷,圣驾抵达了大门口。君臣就像久别重逢一般互相打量了许久,百感交集,又是流泪又是欢笑。房玄龄拜倒在地,要行大礼。李世民弯腰伸手扯起他:

“不必多礼!你我虽为君臣,然而情同手足,不要太讲究,呵呵,本来就是亲家嘛。”

“臣对不起陛下,”房玄龄眼眶又潮湿了,“正在闭门思过,还没有负荆请罪嘞。”

“爱卿从来有功无罪,错误倒是难免,朕也常常出差错哪。”

“陛下明智天纵,没有过失。”

“你呀,什么都好,就是不会谏诤,不算好。”

高阳公主从人缝中挤了出来,娇滴滴地冲着李世民说:“父皇别刁难公公。公公是个本分人,只会实干,不会说漂亮话。”

“嗬,来了个打帮腔的。”李世民脸上绽出一丝笑纹,“他是你公公,我可是你父皇。怎么只帮他,不帮我?”

“谁对,我就帮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