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杨一欣
第十八届全国新概念作文大赛二等奖获得者
坐着一辆绿皮包头火车我又开始长途的旅途。火车走一步颠两下,夜晚车内昏黄的灯火更是让人无从适应。深夜火车冗长的鸣笛一次又一次惊扰我的梦乡。
旅人是寂寞的,因为你只能孑然一身踏上另一片陌生的大地,来寻求历史给你带来的厚重感。
火车头上方古老的,已经掉了好几层漆的汽笛终于喷出一缕长长的烟雾。我知道我该下车了。四周是一片村庄,两旁的麦地证明这里并不富裕。
我背着那个足有我一个人大的旅行包慢慢下了车,揉了揉那被梦魇占据多时的脸,抬眼看了看四周。只有几个站旁的小贩蹲在地上向来往的旅客推销他们那已经老得掉牙的二手相机。
我走进了这看似熟悉却又光怪陆离的地方,漫无思绪地开始思考我该干些什么——旅行的人不但孤独,而且还要有羁旅之情。不然孤客就不叫“客”了。
四周都是林林总总的平房——像这里人的身形——臃肿而矮小。几只鸡在撒着几粒米粒的地上跑来跑去,附近还有几个孩子拿着弹弓在空气中比画些什么,似乎与树上的那一个草巢有关。
树叶沙沙在响,远处有几声狗吠在空中回响。
这时,从远处跑来一个大概八九岁的男孩,他的头发凌乱着,像一堆杂草。我不知道我是否见过他,抑或是在哪里见过他。可是他给我的第一印象就是这样,像王朔笔下的方枪枪。
他大呼着跑到我旁边,惊恐地躲在我身后。说实话,他身上的那股野草味真的很奇怪——我貌似在哪里闻过。
“王十六,你快点出来,你别以为……”那帮孩子中为首的一个高个儿男孩大声喝道。出于我天生系于内心的英雄主义,我帮那个叫王十六的男孩解了围。在小时候心有余而力不足的年代里,我终于扬眉吐气地过了一把瘾。
王十六看了我很久,说:“看来你是一个圣斗王,我现在就带你去,你得到大龙后,就可以成为战神了。”我根本听不懂他说的话。
他拉着我的袖口就开始走了,我记得走了很久。从平民区,到小树林,到小山,最后在一座小土丘上停下了脚。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跟着这个叫王十六的男孩走。但我一闻他身上的野草味就觉得亲近,迷迷糊糊就跟他走了一大段路。
他神经兮兮地对我说:“这里是一个重要地方,一般人我不告诉他。我看你这么厉害,才告诉你。”
我注视着他头上乱糟糟的头发,思考着说不定可以从里面捉出几只虱子。
他说完便郑重其事地开始刨土。不一会儿,他挖出一个纸制的盒子,旧的,黑色的。他严肃着脸对我说:“哎呀,哥们儿啊!现在我给你这些武器,你就是我兄弟了,这是大龙……”
我见他严肃的表情,不由觉得奇怪异常。
他诡异地笑着打开了盒子,我一看,里面的最上方是一个玻璃球。
我发傻地看了看,心想他到底在说什么。
他又掏出了一根槐木制的弹弓,对我说:“哥们儿,以后你就用这防身了!看见惹你的人你就用这家伙!”我有点发蒙,他拉我来这儿就是给我这些东西?
接着他又从盒子里掏出一个破的漂流瓶、一张动画报纸、一袋小石子……然后他又对我说:“哥们儿,这些东西都交给你了,加上这些你就是五星圣斗王了!李王八他出大龙也搞不定你了。”
我听着他的话,又想他之前那神经兮兮的话,突然觉得这貌似是几个孩子玩的幼稚游戏……
我问:“你在说什么?”
王十六眨巴眨巴眼,说:“你不知道啊,大龙最大,但打不过五星王,五星王打不过小鬼,但你是大龙加五星王……”
我听完,开始翻看着这些盒子里的东西。
也不过是几张破破烂烂的海报与一些不值钱的玩具,竟能玩出这么大的名堂。我笑。
这时,我突然想起,大概也是王十六这么大的时候,我不也是这样的吗?天天叼着个苇草坐在树杈上看风景。想不到还有成绩,眼中只有如何赢来小伙伴手中的好牌,那种牌放旁边,用手拍地面击起以定输赢。嘴馋了买一包五毛钱的瓜子嗑得吱吱作响。那些日子多么令人怀念,可我却忘记了,我把它抛在远驰的汽笛中。现在我只是一个漂泊而居无定所的旅人,固执地追求着自己所谓的梦想。
我突然有一种想放风筝的冲动。于是我拉起王十六,说:“走,咱们放风筝去。”王十六道:“等等,大龙是第二大牌,你没有牌,那么……”
我打断了他的话:“哪里有放风筝的地方?”
王十六眨了眨眼说:“就这里吧!”我说:“这里全是沙。”王十六见不行,又说:“那小树林吧!”我说:“那里树多隙密。”王十六为难道:“那就没地方啦。”
我说:“我带你去一个熟悉的地方放风筝,走。”
我现在终于明白了王十六身上的野草味为什么这么亲切,这么特殊,原来我也曾拥有过,在田垄上,在麦场上,在草堆上,在谷地上,在一切曾经拥有过往昔童年的地方。
火车汽笛又一次响了,我知道我该上路,只不过下一站已经有了目标。
去那个熟悉的地方。那里使我不必每每在梦中惊醒而又觉得世界之空旷,孤身不知何去何从。前方的路披满阳光,它早已在我曾经的欢声笑语中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