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阵,我们几个时常找机会聚在一起喝酒,村长、小容,还有全屏。喝酒当然是一件乐事,而喝酒时海阔天空地聊,对于我们更是一件乐事。话题主要是诗和性。从诗歌可以发散或延伸到艺术、艺术家、个性,等等;从性可以发散或延伸到女人、美,等等。似乎从来没有说到过其他。诗是一个中心,说着说着就跑题了,便又说回到诗。诗佐酒,或者酒助诗兴,结果是通体畅快。
全屏还处在需要全力地为自己的生活打拼的时期;小容也是,处在刚从宁大毕业还住在宁大的时期;村长有些安逸,每天泡在家中的书堆里,似乎收租金的时候才出门,但也很需要酒和诗歌的滋润。
全屏刚刚找了一份新的工作,在鼓楼步行街,似乎是编编时尚和广告混搭的不定期杂志。我们三个就在他上班没几天后的一个黄昏相约去做他的亲友团。先是在步行街逛书店,看着他快下班才上楼,在他的放了许多张电脑桌却看不出还有其他办公人员的办公室里站着说笑。可是到了下班时分,仍然没见老板出现。我们就离开,穿过一拐一拐的幽暗的楼梯道。
下了楼,就在大门口,我们几乎同时看到了地上有一个钱包。全屏手快,立即捡起,我们便围在一起看着他打开。
慢慢地翻开,里面有一张红钞。
只有一张红钞。是只有一张红钞。不光是钞票只有一张,而且是除了这张红色的钞票外,再也没有其他了,什么卡呀,证件呀,照片呀,名片呀或其他的纸片呀……统统没有。
我们朝四周打量,居然没人注意到捡了钱包的我们。附近几个路人都在走自己的路,目光都在他们自己想注意的地方。
“怎么办?”
“买啤酒呗,正好。”
路上,我们边走边议论。
“这肯定是一个小学生丢的。这钱,还是大人刚给的。”
“是的,他还舍不得花呢。”
“一个小女孩的,从钱包的样式上可以看出。”
“对,男孩子不会用这种颜色的钱包。”
全屏说:“那……我们真是错误犯大了。想想,一个小女孩,刚刚拥有一个心爱的钱包,刚刚放入一张爸爸给的簇新的钱……”
“说不定还是压岁钱。”
“压岁钱不会,还没到过年呢。”
“她过生日!”
“阿娘或者外婆给的。”
“问题是,现在没了。”全屏简直是在嚷了,“无缘无故,自己没有任何过错,就没了。”
“不小心,就是过错。”
“对。就是没尽到自己的责任。”
“即使是自己的失误,但是对一个小女孩来说,由此受到的惩罚也太重了。”
“我说,这么热闹的地方,行人过往这样多,偏偏被我们捡到。说明钱包是刚刚丢的,丢钱包的人并没走远。”
“那是。我们等等?”
我们又朝四周扫视了一圈。
“也许她还没发现呢。如果不是出来买东西的,要到回家才会发现。”
“也许正因为是在这么热闹的地方,丢钱包的人才失去了回头来找的信心。”
“也有可能根本就不是谁丢的,而是有人故意设个圈,让人来捡的。我们上当了。”
“对对,说不定有人正在某处看着我们。他要看看人们忽然获得意外之财之后的种种神态……”
“在一个暗处,架好摄像机。呵呵。”
“而且,这张钱还是假的呢。哈哈。”
“想想我们自己曾经有过的类似的经历吧。这肯定怪不得别人嘛。”
“即使我们不捡来,不还是被别人捡走?”
“这么一说,我们还会有损失呢。”
“是啊,我们少得了一张钱。”
“还有一个钱包。”
“从这个钱包看,很可能是一个大人准备送给一个孩子的礼物。只有礼物才会看上去漂亮而并不实用。”
“如果真是这样,那我们捡到的并不仅仅是一个钱包加上一张钞票,还有一个人对于另一个人的情感。”
“错。一件礼物的附加值只有在送与被送的人之间才会显现,除此之外,别的人一概看不见,得不到。”
“有时候,一个礼物的送出和收下也不过是普通的。没送出、没收到才能传递更深的情感。”
“这是艺术手法了。”
“那也是来源于生活。”
月湖边,找了一张小方桌。我们四方坐定。
四杯啤酒满了。四只手举起,轻轻碰在一起。
不知谁说,“第一杯,先向那位失主说声对不起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