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吁——”高大的悍马在绳索的拉扯下扬起壮硕的双足,凄厉地嘶鸣一声,继而将马蹄重重地砸在地上,势要砸出一个窟窿来。大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连连被惊退数步,望着街道正中只差分毫便会轰然相撞的马车抚着胸口惊魂甫定。
“白兰,出了什么事?”莫如月掀开帘子探出头来,额前一条紫色玉带衬得整张脸神采奕奕,俊采神驰,瞬间招惹了好几位少女少妇的灼灼目光。
“刚才有一辆马车从转角疾速驶来,差点撞到了我们的车子。”白兰执辔而立,俨然一青衣小厮的模样,“不过现在没事了,只是他们未免也太过横行,不知道是什么来头?”
“既然没事就算了,现在不宜多生事端。”青帘随声缓缓放下,断开了众人的注视,“我们快走吧。”
“走?这么着急,你还想去哪里?”隔着一层纱幔,清寒的声音突然在三步之外响起,众人循声望去,不由得暗暗倒吸一口凉气,只见一个面容冷俊浑身散发着森然寒气的紫衣男子骤然执剑飞出车厢,立于对方的马背意欲挑开帘幕,青衣小厮挡之不及跌落地上,嘴角俨然溅出了一丝鲜血。
快,太快了!
没有人看清他是怎样出招,即使不曾眨眼,也只能抓到一线紫光一闪而过。嘈杂的大街一时间声音全消,只留下忐忑不安此起彼伏的呼吸声,众人在心有戚戚之余不免担心起适才帘幕中的俊公子来。
“我想去哪里那是我的事,你是不是管得太多了?”冷光森锐的铁爪自四面骤然袭出,破开装潢精美价值不菲的马车车厢齐齐转头对准紫衣男子飞驰而上。
秦炎烙却似石化一般一动也不动,只拿一双眼冷冷地剔着莫如月,仿佛要剔光她的血肉,剔出她的狗肺狼心一般。紫龙剑凛然在手,却有一道浅浅的血流蜿蜒而下,众人见状禁不住瞪大眼睛,看不真切他哪里受了伤,又是怎样受的伤?
“我早就说过了,”在利爪将将要刺穿青衣男子的刹那,利爪却被猛然一收,窜回绯衣公子的红袖之中,众人不由得暗暗缓了一口气,却蓦地听那公子微笑着开口,“你被我休了,所以不要再来缠着我。”
刚吐到一半的气息又被顿然吸了回去,这这这……这位公子好气魄!
紫衣男子的脸色却因这一句话骤然降至冰点,一双鹰隼般的眼仿佛要将人冻结在是八层地狱之下,紫龙剑缓缓吐着寒气,一字一句都冷得能刺痛人的骨髓:“你敢再说一遍?!”
“这有什么不敢的?”绯衣公子却是满脸灿烂千阳,温暖的笑靥将整个大地都染上了桃花的颜色,比春风还要来得旖旎,却又显得那么……无情,那种颜色分明就是落花的绝然,“我早就休了你,我早就休了你,我早就休了你……”
欢快的调子之后,是异常欠扁的挑衅,秦炎烙青筋暴起,奈何却一动也不得一动。在听到莫如月声音的刹那他便已乱了心神,丝毫没有觉察到从那层帘幕中幽幽漫出的毒粉。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他已不再是以前的那个秦炎烙,而她,亦不再是曾经那个莫如月。
“闭嘴!”他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
莫如月纵身跃下,挽起白兰跳上马背,挥袖扬起一道猖狂至极鞭影,:“你不是我的对手!这次先放过你,哈哈哈——”
狂笑之间,但见莹莹粉光自绯色长袖中散漫飞出,随着马蹄扬起灰土绝尘而去,众人只觉得一阵心旷神怡,情不自禁地多吸了几口漂浮着金粉的空气。秦炎烙缓缓放下长剑,肃穆萧瑟的表情中渐渐生出一丝细微的笑意。
这样的莫如月就像是蜕变后的毒蛇,强大而狂妄,张扬自负到让他情不自禁,爱不释手……
至于弃妃休夫,这种荒谬的事……不好意思,他什么都没听到。
行至凤夜皇宫,秦炎烙已经换上了一套护卫的装扮,却仍旧难掩那摸君临于世傲然挺拔的霸气,置身在一行使者之间,端的是鹤立鸡群。宫娥女侍在行走之际均是忍不住偷偷地靠近他身边,试图引起他一星半点的注意,却不料他竟是冰山一座,目不斜视到令人愤慨。
仙舞殿内,白兰守在门口把风,室内莫如月脱下绯色长服褪去脸上的淡妆,换上曲线玲珑曼妙多姿的百羽长裙,捻起胭脂盒细细化了一个浓艳逼人的彩妆。待放下画笔往中一瞟,除了那一双眼睛仍旧飞扬狂傲之外,整张脸竟无半分原先的模样,活脱脱一名声色媚主的妖娆魅姬。
“公……小姐,”饶是做足了心理准备的白兰,在看见她的刹那也免不住微微失神,“若不是亲眼看见你化妆,白兰还真要被你的化装之术蒙骗了眼睛,只是你这样……就不怕皇上认不出你来?”
莫如月邪魅一笑,风雅万千:“若他敢认不出来,我就杀光他身边所有的女人。”
迎接望月使节的宴会尚未开始,整个皇宫却早已张灯结彩热闹非凡,倒也不是因为望月使节的缘故,而是今天时日大吉,乃是云贵妃的二十诞辰。自入宫以来不过短短半月,云贵妃自低贱的舞娘一步升天尊为贵妃,可见皇上对其的宠爱何其浓烈?趋炎附势乃深宫之人一贯的习性,如今有这么好的机会他们自然不会放过,因而整个晚宴的布置工程既浩大又繁盛,就像是在……举行一场盛大壮观的——葬礼。
莫如月等得有些无趣,不知为何胸口总有些烦闷,遂一举绾上珠帘,踩着袅袅娜娜的步子外出透气。
远远的,就看见秦炎烙一行匆匆往大殿走去,身后一群宫娥垫足不停地观望,目露爱慕之色整一副花痴模样。莫如月见状不禁微微摇头,暗叹某人变装技术这么差也敢出来丢人现眼,他还不如直接摆明身份来得更加得力。
秦炎烙直觉有道目光贴在脸上,不由得转头望去,只见一名绝色舞姬懒懒地倚在长廊的柱子上,低垂眼帘却是在喂鱼。
私下交耳两声,一行人便又浩浩荡荡往莫如月那处走去,众宫娥惊喜地发现秦炎烙的冰山脸突然有了热度,转眼一看,却又在见到莫如月的刹那将目光降至冰点以下,嫉妒而犀利地往莫如月身上死命地砸。
就在两人即将会晤的前一刻,莫如月却突然转过身疾步交错走离,只在两人擦肩的瞬间轻声吐了一句:“太显眼。”
秦炎烙目光一闪,突然拽住她的手,浅浅笑了起来:“谢谢。”|
“放手!”莫如月不料他这样大胆,暗暗挣扎而不得,不禁有些恼火。
“你这个样子很漂亮,”秦炎烙却似周围无人一般,只声音还算低沉,“但我还是喜欢原来的那个样子。”
“……”莫如月冷静地运气,“快放手。”
“小羽逃回了珈蓝,望月帝后的位置,我会一直给你留着。”
莫如月闻言微微一愣,待回过神来秦炎烙一行已然远离数米,傲然挺立的背影宽广而伟岸,有种说不出的霸气与……可靠?
小羽逃回了珈蓝?他是……自己亲手拆穿那个骗局的吗?可为什么在他眼里却找不见一丝情殇的痛楚,反而有种如释负重的畅快?大概他早就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吧……可那又能如何呢?
望月帝后的位置她从来就不屑,以前如此,现在也一样。
不过,如果他能把九州的江山拱手奉上,那么……
看在莫如枫的份上,也许可以考虑考虑。
夕阳西下,晚风吹起一缕烟霞,夜来香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闻起来醉心而危险。
大殿之中歌舞喑哑,丝竹烂漫,凤夜帝君把酒与使节言欢畅语,谈笑风生,与那日接待天雀来使如出一辙,只是如今端坐在帝君边上备受恩宠的人已不再是无心公子,而是美艳无双雍容华贵的云贵妃。
秦炎烙听得莫如月的提醒,暗暗收敛了气息,倒也瞒过了几乎全殿的眼睛,除了一个人——
南清风斜躺在贵妃椅上,闲闲地吞着美姬递至嘴边的水晶葡萄,目光松散而游离,只在那抹低调至极的身影上短短逗留了一刻。
就像秦炎烙会过多关心他一样,被世人并称“兵道双绝”之一的“鬼将”,南清风也会不由自主地探究另一位战场奇才“天书神兵”。
秦炎烙的到来叫他有些意外,然这意外也只是一闪而过,取而代之的是更多的玩味和……唯恐天下不乱。
身为望月帝君,他不该只身犯险,但是他来了。为了那个人,他情愿放下作为王者的身段化身小卒,只这一点便叫人不得不佩叹一声。只不过,他做出这样的牺牲,某只白眼狼却不见得会领情。
南清风饮下一口清酒,愈发觉得这些变局因为那个人的插身,而变得异常有趣起来。然而玩火者必****,他却是没有这样的认知。
靡丽的音调漫漫响起,十数个艳丽舞姬鱼贯而入,为首之人飘然若仙魅然若妖,长歌一曲即刻摄住了所有人的心神。
南清风手中的玉盏哐当掉落,砸出一片清脆的声响。
沉沦在曼歌妙舞中的众人,丝毫也不曾察觉在这片旖旎奢靡的风情之下暗藏的是怎样的致命诱惑……
只是杀局已摆,或胜或败,谋事在人成事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