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如月赶到寝宫的时候,两方人马正厮杀得激烈,柳木原几乎是以一对五,虽然夜晚对看不见的他来说是个优势,但毕竟对手太强,一时半会他也很难取胜。
靠在门洞墙边,莫如月睨着眼幽幽地看着,并未打算出手相救。一来,她不会武功没有内力,别人不招呼她就已经谢天谢地了,要真和这样的高手硬碰硬动起手来,她也只能保命而已;二来,刺客跟她的目的是一样的,作为同道中人,她没理由去破坏别人的好事;第三,也是最重要的——
柳木原死不了,他这样的人不会那么容易死,顶多也就是受重伤。
莫如月说过,她一向很信任自己的第六感,这次自然也不例外。
枯雪软剑在满天繁星下白光粼粼,冷兵器划破衣料抹过血肉的声音瑟瑟然有些麻,鲜血滚烫的温度点燃了嗜血野兽的暴戾狂躁,柳木原飞扬的冰白镶金绣袍张开锋利的獠牙,拼却全力扑向黑暗中的五枚凶鹰……
嘶——
有如蛇信的蛊惑危险,一条亦刚亦柔的链子在混战中出人意料地冲破重围,自杀般决然刺向柳木原的脊背,分毫不差地对准心脏所在的狭小位置。
于此同时,柳木原手心一动,霜寒入骨的冰羽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爆破,一分为三钉入胭脂的胸口,更有一枚穿脑而过,绝不手软……
留下惨淡惊心的一抹涩然,胭脂如同折翼的蝴蝶翩然跌落,素手微松,长链脱手而去,毒蛇以光速游行,锐不可当!
“陛下小心!”修云骇然大惊。
“呃……”莫如月痛呼一声,像只被打残的乌鸦迅速坠落。
兵行险招,若是柳木原有软甲护体,胭脂这一击根本无用!蛇链快,她更快,飞身上前生生接了那死亡一袭,这下怕是右肩也废了。
机会固然很多,但那也要有足够的时间等才行,但她没有,所以她不能放过这样的好机会!
嗖嗖嗖——
狰狞的洞口喷涌出混沌的脑浆,五人齐齐坠地死不瞑目。方才胭脂那一击,不仅扰乱了我方,也堪堪惊诧了敌方,唯独没有影响到柳木原半分,但他出手却意外地慢了半分……
那个不要命的白痴!她以为她的身体是块钢板吗?!
银靴点地,白袖轻拂,玉臂弯成一个坚固而温和的弧度,然那只残破脆弱的乌鸦却没有如期掉下来。
柳木原微诧,修云轻咳一声,解释道:“玉神医被袖中的长链掉在屋檐上了……”
夜色虽浓,却也掩盖不住那万年冰山般的瓷脸上闪出了一丝可疑的龟裂——
“好冷……”莫如月缩紧身子,全身滚烫,可她却觉得冷得要命,突然有什么东西好像俯了上来,莫如月伸手抓紧,继而手一摔爆喝一声:“靠,老娘要的是火炉!不是冰块!”
冰块貌似听得懂人话,微微愣了一愣,不过微愣之后非但没有离开,还以更为霸道的方式趴上来!又蛮横又笨拙地撬开她干涸的唇,渡过暖洋洋却苦得要死的药汁!那是农药吧?敌敌畏都******没这么难喝!
“唔……”莫如月狠狠啃了一口,鲜血的味道让她有一丝清醒,身体却忽然热了起来,“好热……阿原,开空调啦……”说完还调皮地伸出舌头在柳木原嘴角舔了一下,心满意足地赞了一声,“呵呵,跟雪糕似的……”
柳木原眼底的冰白骤然凝结,她在跟谁说话?!
莫如月难得烧糊脑袋,管他柳木原脑子里在想些什么,习惯性地抱住他的腰埋进他冰凉的胸口,似埋怨般喃喃开口:“真怀疑你是蛇变的,这么冷血……可是我也真傻啊……会爱上这样冷血的你……明明都知道,我们从一开始就……”
柳木原却突然笑了起来,无声无息,却美得仿佛可以凋落天地间的灿烂繁花,低头吻上那不安分的唇,堵住那句“不可能”……就算知道你是故意接近我的又怎样?我已经没有力气再推开你了……敢招惹我的人不多,你却一而再再而三打破我的平静。其实爱上你并不痛苦,拒绝才累……
惩罚你那么累,但我也不可能再放过你……
莫如月醒来的时候,赫然发现自己躺在柳木原怀里?!而自己的嘴里,竟然还叼着他的香肩?!她哭,她真以为那是鸡腿啊……
2012到了吧……世界末日来了吧……
柳木原你给我一刀痛快滴吧……
莫如月的手足无措手忙脚乱,很快就惊醒了柳木原,看到那冰薄眼皮缓缓拉开,莫如月即刻如寒蝉般一动也不敢动,要死了……
“嗯,你醒了?”温润如春水的问候,从那沾着点点笑意的嘴角吐出,仿佛一夕冰融春暖花开。
莫如月僵住,脑海里来来回回闪烁着一个词——柳木原他,妖变了!
“还痛吗?”又是那种温柔至死的怜爱。
从柳木原起身下床,到为她包扎为她穿衣喂她喝药,莫如月一直都在神游天外,断断不敢相信眼前所见是真的——难道他也穿越了?不像啊……可为什么一觉醒来,好像整个世界都不一样了?
看着他小心翼翼地给自己换药包扎,一件一件穿衣、穿袜子、穿鞋?!亲口试了药汁的温度才喂给她……等等,他不是最怕喝药最怕苦的吗?就算他练功走火入魔性情大变,也不能这么极端啊!
“启禀陛下,刺客已被制服,陛下打算如何处置?”
“凌迟。”隔着一层纱帐,柳木原依旧是冷若冰霜决绝酷厉。
“可查到胭脂是何人指派?”
“属下无能,望陛下责罚。”
“再给你一日时间,若无结果,你且自领三十军棍。”
“谢陛下开恩,微臣先行告退。”
胭脂啊……那赴死的一舞华美绝灭,大抵是因为知道自己得不到他的人他的心,所以宁愿亲手杀了他,或者……死在他手里也好。
“难受吗?”莫如月掀开帘帐走出来,轻轻抚上那缠了白条的眼睛。这双眼睛,如果看得见的话,是可以杀人的吧?
柳木原摇摇头,拉过莫如月坐在怀里,把头埋入她的脖颈,似乎有些烦闷,出口却是揶揄:“你这身男装,打算穿到什么时候?”
“神医!呀——”才一进门就看见这样少儿不宜的场景,柳逸白目光诡异地瞟了莫如月一眼,知趣地退了出去,一不小心撞上后到的柳逸菲,两人遂一同朝她做了个大大的鬼脸,顿时闹得莫如月浑身不自在。
换做别人也就罢了,可这偏偏是她的一双儿女!
此地不宜久留啊!
“如月……”最终还是要捅破这一层薄纱。
“原来你早就知道了,”莫如月一笑,面上波澜不惊,“亏我还演得那么辛苦。”
“嗯。”柳木原指尖微僵,冰白的下颚似乎闪烁着一层光圈,似乎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温润而苍凉,“你不爱我也好,背叛我也好……”
话却只说了这么半句,便再也没有了下文。然只这半句,便已叫莫如月冻了心,寒了意……究竟是谁算计谁?又是谁能斗赢谁?谁敢保证?谁又知晓?
揭开最后的局,到底谁会万劫不复?
“明天早上去看日出,好吗?”莫如月敛起思绪,既然明日一过,就要重新开局洗牌,想太多已然没有太大的意义,“我想让你的眼睛,看到第一缕曙光。”
“好。”简单一句,没有任何犹虑和怀疑。
其实,眼睛能不能复明早就没有关系了,我只是想看看你的脸。
红烛光,粉罗帐,香雾袅袅,满园春光
“你在干什么?”看不见莫如月在做什么小动作,只觉得脸上一阵微痒,柳木原忍了良久,终于忍不住发问。
“呃……”莫如月继续在他脸上仔细摸索,如实答道,“想看看你是不是易容了……没理由啊,突然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柳木原嘴角微扬,也不恼:“难不成皇后对孤的这张脸,不满意?”
“嗯,”莫如月忿忿不平,为毛是个男人长得都比她好看?“长得太美,严重打击了哀家的自信心,该罚!”
经过一个多月的适应,莫如月觉得自己已经修炼成正果了,现在才是真正的打枪不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佛来杀佛神来杀神,柳木原来照样杀柳木原!
对于皇后的位置她从来不屑,但是哀家这个称呼随口用用还是蛮不错的。柳木原存的什么心思她管不着,只要明天一过,这个刺杀任务也就告一段落了,封后什么的让它见鬼去吧!
然而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意外无常最喜欢在最关键的时刻出来搅局,她轻心不得。
“呵,那该怎么罚?”褪去冰冷外衣的柳木原,实为妖精一只,尖细的下颚轻轻搭在莫如月肩上,引得她一阵不自觉地战栗。
“罚你……嗯,就罚你……”遇魔则魔遇妖则妖,莫如月如蜘蛛精般缠上柳木原的腰际,素手一扬白衣半解,笑情痴。
“就罚你,把自己送给我……”不论是身,还是心,我要的就是你这个人!
从明天开始,世上将再无暗皇柳木原!
几轮云雨,一番情动,柳木原沙哑嗓音俊眉微蹙:“方才你渡了什么给我?”
“忘川有水……”名忘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