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你把自己卖给了我,那么你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莫如月端起药碗,舀了一匙药汁递上去,“我说东,你不可往西,我说南,你不可往北……”
青山只觉眼前的一切都不是真的,像是做梦一般虚幻而不真切。耳边至亲惨烈的嘶叫仍在一遍遍不断地回荡,入目的却是一片安宁温馨,以及这张素彩的脸上闪耀着的坚定有力的笑颜。他突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七魂六魄在天际游荡,凌乱不堪却不无归宿。
“现在,我要你忘了之前所发生的一切,不准报仇!”莫如月提高声音,目光烁然地将他望着,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表情的变化。
青山怔怔地神游天外,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双眼的焦距慢慢聚集,直至发出璀璨如重生的光彩:“好,我都听你的。”
如今我已一无所有,所幸你不曾嫌弃于我。
虽然青山受的都是些皮外伤,但终究不适宜赶路,于是莫如月等人只好在城外的小山坳里耽误了几天。而在这几天之中,柳木原同南清风已协商妥当,便也不再多做停留,两相起驾回各自的皇都。待莫如月回到酒楼之时,那几拨闹事的或者不待见的人马早已走了个干净。然酒楼始终是个人多眼杂的地方,莫如月不放心青山这个重金通缉犯被某些有心人瞄了去,就将他藏于卧房内的暗阁之中疗养。直到风声渐宽才为其化装,给了他一些自由活动的空间。
可惜天算不如人算,莫如月没料到凰音公子他们居然没有离开流云城,而原因却是——
“阿音啊,杀手出任务都是很详密周到的,不可能这么快就回来,我们还是趁早启程吧,免得那些老狐狸又捣鼓出一些有的没的,烦也烦死了!”对着死赖在这里的某只八爪章鱼,南清风很是没辙,打又打不得,劝又劝不走,还不如给他一块豆腐撞死得了!
“不,我一定要等到娘子……”凰音公子坐在白马上一片一片撸着羽扇,贝齿咬着红唇看似有些着急,惹得座下的牲畜都动情地一顾三回头,十里一徘徊。
这一回去,他作为凰音公子的身份,就要彻底放弃了……
另一个他,又该用怎样的姿势面对她呢?带上假面的他,有时残酷得连自己都无法接受啊!
他是喜欢莫如月的,从见到她的那一刻起,就喜欢上了她的骄纵,她的自负,她的无所拘束她的坦然淡然……这一切,都是他心生向往却又遥不可及的——
因为,从选择权力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已经丧失了真实的自己沦为权势的奴隶,永世都翻不得身,只能在闲暇之时找寻最初的自己,触摸最亲切的生活态度。而一个人放纵的机会始终不会多,他终将为自己的玩闹任性付出代价,好日子到头了……
他能不能在最后这一刻,跟她道个别?
或许……如果她坚持的话,他是不是就会留在这里不走了?
他不知道……因为莫如月一直没有回来。
“唉……”看着凰音公子的哀伤在风中凌乱着,南清风摇了摇头,走开了。
“唉哈……”影杀双魅也摇着头走开了。
“唉……”凰音公子自顾自叹了口气,满脸哀怨,不是怨妇胜似怨妇。
“驾,驾,驾——”白马在缰绳的牵引下忽然掉转方向,往醉仙楼的方向飞奔而去。
“这是最后一次了!”凰音公子背对着南清风挥挥扇子,转眼便绝尘而去。
“老大,你真的不担心么?莫老板回来了欸……”南冥倒挂在马背上,精致的蝙蝠黑衣紧紧贴着马背,不留一丝罅隙。
“担心什么?没什么可……”南清风温柔地抚摸着马脖子上的枣红色鬃毛,看上去一派的云淡风轻,只不过才一瞬便已风云骤变,“什么?她回来了?!她什么时候回来的?!”
“呃……”南桑正欲开口回答,却悲惨地吞了一口马蹄扬灰,“咳咳……呸!冥,咱们走,看热闹去!”
“嗯!”蝙蝠少年促狭一笑,扬鞭追了上去。
而在醉仙楼里,烛桃照例被遣走买早点去了,莫如月因为昨晚赶了好几趟任务,甫一回房便趴下睡得死沉。青山的伤也好得七七八八,清晨起来先是守着莫如月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才挑了几本书拿到窗边的木桌旁慢慢翻阅。当中因为口渴倒了一杯茶水,却不料那木桌上的茶水并非茶水,却是后劲极为霸道的药酒。青山思想单纯,只觉得这书啊,不知怎的越看越热,他也没往别处去想,实在热得不行了就扯开领衿纳凉,完全不会想到这种形象在外人看来会显得极为不雅,显得极为……放荡****!
“扣扣!叩叩叩!”门面上清脆地响起了敲门声,凰音公子指尖微颤,像是在等待一个非常重要的结果。
青山却以为是烛桃回来了,放下书迤迤然走过去开门,伸手又在领口处扯开了一些。
“吱呀——”木门缓缓打开,屋内丽人的青衣渐渐滑落,露出精致白净的锁骨,诱惑非常。
然而,当两人看清对方之后,不由得齐齐愣住。
“嘭!”蝙蝠少年从房梁上直直栽倒下来,受到壁虎少女的白眼一记。
“嗯,青山,给我……”莫如月趴在被褥上轻声呢喃,但是谁都没有听到被她消了音的后半句——“给我水,我好渴……”
青山的脸嗤地红了,凰音公子的脸唰地绿了……
他等了这么久,就是为了看到这种令人难堪的场景么?
她怎么可以?她怎么可以?!这一切的一切,叫他情何以堪啊!
一把推开青山,凰音公子怨念深重地步向莫如月。青山自然不让,却被乱管闲事的南清风束缚了手脚,两人屋里屋外缠斗着,却是谁也制不住谁。
莫如月本来睡得很香甜,却突然感到唇上一阵刺痛,遂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赫然看见一双似能喷火的红眼。下意识以为那是妖怪,想也没想就是重重一掌。凰音公子不曾设防,因而即使她那一掌没有内力,却也被重重地推到在地。
幽怨平地而起,凰音公子跌倒在地上没有爬起来,像是一朵打烂了的凤凰花,凄楚可怜。
“娘子,你不要为夫了么?”妖媚的脸本不适合哀伤,可在他脸上却有着致命的杀伤力。
莫如月凭白无故觉得有些烦躁,心口突然一紧,思想比不及动作,手已极快地向凰音公子伸去。脑子却在指尖触及衣袖的刹那恢复清明,莫如月跳下床,凛然道:“关门,放……”
只是那“狗”字还没来得及出口,双唇便又被那温润的触感堵了个结实,凰音公子恨恨地将其扑倒在地,双眼噼里啪啦地冒着火光,传达的意思却只有一个——
白眼狼!喂不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