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灰啊……”莫如月将告示放在一边,勾起嘴角笑了笑,却是半分笑意也无。
墙头草,两边倒,最终自然逃不过炮灰的命运。傅相不是没有谋略,不是没有脑子,他败就败在太贪心,一面靠拢柳木景,一面又割舍不下柳木原,却没有料到他们会相互合作,避开同室操戈一致对外。所以,相府必然会成为两者合作之后首当其冲的踏脚石。
所谓的合作在约定成立之后,从来都只会愈发分裂,愈发极端,断断容不得这样模棱两可东倒西歪的幕僚存在。
“傅青山……青翼之王,他们居然忍心把这样一员大将拉下水,可见双方的形势已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哎,相公啊,你觉得他们会不会在乱世开场前就先自己打起来啊?”烛桃睁着一双风情浓艳的大眼睛,中指抵着翘挺的嘴唇兴致勃勃地意淫着柳木景忙得焦头烂额的窘样。
“哼,他们好不容稳住形势,自然不会明目张胆地动手。”莫如月走到梳妆台边,打开抽屉拿出一张文书看了看,塞进袖子里,“不过,放冷箭的事就说不定了。如果凑巧的话,我们很有可能会成为那个枪手。”
“枪手?呃……”烛桃使劲地摇摇脑袋,“别,我才不要做暗杀阿景的傻事,他杀了我还差不多……”
“怎么,他武功很好?”
“那倒不是,不过……欸,我只知道跟阿景作对的人没一个好下场,柳木原算是活得比较长的人了。”烛桃郁闷地垮下脸来,“其实我都怀疑,他是不是故意放柳木原一马,免得没有对手太无聊……”
“……”莫如月闭上眼,想象不出那个风流尔雅的男人会腹黑到这种程度,但是她明白,真正有城府的人,是从来不会让人看出自己的城府,究竟有多深。
“对了!相公啊,外面那群人怎么办啊,你真的打算就让他们住在这里了?”
“不然呢,你能把他们赶走?”莫如月耸耸肩,“他们爱呆就呆好了,左右不过一个院子,他们不走,我们走还不行么?”
“嘻嘻……是不是又有什么任务了?”
“嗯,有任务,但是不赚钱,你去不?”
“相公去我就去!”烛桃热络地贴上来,跟着莫如月的这段日子刺激极了,比做那劳什子的女帝不知有趣多少倍。她自然晓得莫如月做这一切的目的,对她来说,在这片满目疮痍的九州大陆之上谁主沉浮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整个天下可以平定下来——这,才是她的子民所真正需要的。
两人稍作一番整饬便准备出门,一打开门却瞧见凰音公子哈拉拉仰在走廊的长凳上笑得极为促狭:“娘子有事出门,怎么能不告诉为夫呢?”
莫如月懒得理他,转身关上门。
柳木原见状不禁投过来一声疑惑,除了那个女人,他还没见过凰音对谁有这般热络:“你认识这酒楼老板?”
“认识啊,不打不相识,昨天我们打了一架,自然就熟了!”凰音公子笑嘻嘻地扑上去,扒开门上的格子纸想要偷窥,却蓦地发现里面竟然一个人也没有了,莫如月和烛桃就像凭空消失一般。
“吱呀——”推门进去,发现窗户正大大地洞开着,凰音公子一跺脚,怨念了:“哎呀,在自家还玩跳窗,真是……带上我有什么不好的?武功又好又多金,还可以使美人计……流年不利啊流年不利,怀才不遇啊怀才不遇……”
莫如月合上墙后的机关,听到他这样说险些喷饭,果然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她还真不明白这凰音公子为什么老要赖着她,还牛皮糖似的甩也甩不掉,烦人呀。
两人从密道离开醉仙楼,轻车熟路地往储秀馆奔去。一般说来,妓院最无秘密,酒馆最多消息,而储秀馆把这两样全占了。所以要找到那个人,储秀馆无疑是最好的选择,她们虽不是储秀馆的主人,却同其家主有着密切的交易关系。花钱买消息很时候都比自己亲自搜罗信息来得迅速可靠许多,既然有这样现成的组织,她没必要大动干戈自己建立一个。
从某种程度上说来,交易其实是最可靠的一种手段。
“莫老板放心,若出动全组,三日之后必然可以查出此人所在。”浓妆艳抹的老鸨眯着一双精深的鱼纹眼,满是浑浊的眸子中一丝清明悄然划过,“只是,这耗费不免有些……”
“这个张妈妈不必担心,我只要此人的信息,越快越好。至于酬劳,张妈妈不会怀疑无心出不起这样的酬劳吧?”
“莫老板说笑了!莫老板是怎样的人我还不清楚么?只是,为了一个人花费这样大的财力,莫老板不心疼银子老身却是肉紧得很啊……”张妈妈不露声色地陪着笑,心下疑惑一向惜金如命的莫老板为何突然间这么大方起来?
“银子,只要用在合适的地方,花多少都是应该的。”面对张妈妈的猜疑,莫如月回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她不担心自己的行为被人掌握,但是她决不允许别人洞悉自己的打算设想。
待莫如月走后,张妈妈立刻写了一张信条交由消息通道传了出去。
彼处夏雨金荷,莲香满园。
雪白的长衫裹着雪白的玉肌,雪白的信鸽扑腾着翅膀落在微微翘起的冰洁素指之上,手指的主人长着一张雪山般清雅的面容。
不远处,眉若初月唇若山溪的年轻男子在池子边煮茶赏花听雨。一旁的亭子里轻轻漫漫传出绕梁三日的清绝琴音,绝色华贵的女子嘴角含笑目带春光,指尖灵动如狡兔。
“凤音,烛雪有什么消息吗?”年轻男子提起茶壶优雅地浇了个华美的凤凰三点头,却没打算喝它。
“刚才玉奴传信说,有人要找傅青山。”凤音轻轻地放飞白鸽,两指一抹,信条即时化为粉末。
“哦?是谁这么大胆子,居然敢逆着朝廷追查逃犯?”手里的茶水来来回回地倒,那人只晓得玩,除了第一回,却不像是在陶冶茶艺。
“流云城有一家极为出名的酒楼,名叫醉仙楼。就是这家酒楼的老板莫无心重金托人追查傅青山的下落的。”凤音抖抖身上的粉尘,举目远望。无心,怎么会有人取这样的名字……
“莫无心?”年轻男子眉峰微蹙,“是什么来历?”
“这个人陛下也是认识的,就是半年前那场红蝎如月的莫如月姑娘。”亭中的女子停下弹拨,打着伞走出来,“这么说起来,这莫如月的身份倒是颇为有趣,她不仅是望月国烈羽王的王妃,也是阿原的同门师妹,却不知因何缘由做起了杀手。若我猜得没错,那名震天下‘裂月’便是由其一手创办的。”
“莫如月啊……烛桃好像很喜欢她。不过孤奇怪的是,皇后何以对此人这般上心?”
“大概是……”绝色女子放下伞,清清凉凉地走在雨里,“羡慕吧……”
“陛下既然答应臣妾放过青山,不如送佛送到西,将他交给如月姑娘吧。”绝色女子突然低低叹了一口气,“这是我这个做姐姐的,唯一能为他做的事了。”
年轻男子拈起精致典雅的茶盏,缓缓倒扣在水面上,良久方道:“好。”
茅草屋里,青山梦魇得厉害,浑身上下痛得撕心裂肺,满眼都是相府被抄家的场景。那一刻,他只觉得全世界都是空白,耳边只剩殿下冷冷地喝出那一个残忍的字眼:
“斩!”
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冻僵了一般,再也不肯流动半分。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逼退那些军士,怎么一路挥剑狂斩,怎么勒马不及坠入悬崖……怎么出现在这个小小的茅草屋里,睁眼看见那张印刻在心底的面容——
“如月?”
莫如月拎着那张文书在他面前晃了晃:“呐,这是你的卖身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