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靠近边关,但向北再行数百里就到了珈蓝皇城,身居交通枢纽的沧澜城也因其特殊的地理位置而一直长盛不衰。纵然百里外战火纷飞,城内却是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莫如月与青山乔装成回娘家归宁的新婚夫妇,一路走来倒也没引起多大怀疑。此刻两人正在客栈中歇息,打算天一黑就行动。
天雀归降?
嘿,你说想归降就归降?
老娘偏不让你如愿!
红翼已经在赶赴天雀圣城的路上,若无意外,能在此就地解决那个来朝拜的天雀新王,那么留守在天雀的重臣也不得不开城门迎接这位唯一能堪当大任的天雀皇子了吧?
莫如月颇为阴损地笑了笑,青山走近为她沏了一壶茶:“什么事这么开心?”
“没什么,只是突然发现所谓的天雀勇士也不过如此,都是些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家伙,难怪柳木景一哄一骗就把他们摆平了。那些个皇族子弟看起来一个个倨傲自负,其实都是些贪生怕死的草包,连红翼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难怪要这么急着把他赶尽杀绝呢!”当年若不是红翼率兵抵抗,天雀估计早已血流成河尸横遍野了,以至于现在柳木景一个幌子就把那新王乐得团团转,什么功高震主都是狗屁,他分明已经不想再抵抗了!
只不过,落入柳木景手里,他们这些皇帝贵胄是好过了,底下的百姓却又要如何才能逃脱被奴役的命运?柳木景看似温和贤德,实则最为阴辣狠绝,这场战乱本就是为了争夺资源而掀起的,劳心劳力这么久又怎么可能让旁人白白捡了便宜?
做他的春秋大梦去吧!
好在这天雀还有一个唯一的优点,就是极其注重血统纯洁。相信数年之后,他们的子民会为了这个优良传统而庆幸。虽然现在,目光短浅的他们或许会忧愤得想一头撞死。
“那天我看烛桃一早就出门了,她的伤好全了么?”见着莫如月的神色,青山已然猜了个七七八八。
“对付那种人,用脑子就行了,动手的事可以交给别人干。”莫如月端起茶杯转着玩,液面碧绿的茶叶起起伏伏,宛如天雀皇室的命运。
贪生怕死是吧?功高震主是吧?
那她就推一把这群喜欢自掘坟墓的皇族子嗣,她可是很久都没干过赶尽杀绝的事了呢。
红翼,不要怨她心狠手辣,这样不念手足之情的兄弟,不要也罢!
“呜哇,呜哇!”令人憎恶的乌鸦缓缓落在窗口,跳在窗棂上啄来啄去。
莫如月眉头一皱,世俗偏见的力量太强大,她对此并不能免俗,因而每次看见乌鸦都会觉得不甚舒服。但是那个柳逸菲偏偏坚持要用乌鸦传信,说这个安全可靠,人人避而远之不容易被怀疑。真是,难得的细心就用在这上面?莫如月十分怀疑那是她看见自己讨厌乌鸦才故意这么做的。
这些小娃儿总是不靠谱得很,让人放心不下。
青山走过去取下乌鸦尾羽里埋着的黑色布条,拆开一看,脸色陡然暗了几分。
“发生什么了?”莫如月走过去拿过布条,只瞟了一眼,柳眉立刻冷锐地竖了起来。
好,很好,玩绑架是吧?南清风你还真是越来越有志气了!
“青山,看来我们的行动得提前了。”
“呵,我随时可以出发。”青山伸手抚过莫如月的弯眉,“怕只怕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不管他设的是什么局,我都要让他后悔这个愚蠢的举动!敢动我身边的人?哼,不付出点代价怎么行?”
碧竹流水,红梅浮影,天雀驿馆位于沧澜城的东南方向,远看像一座古朴精美庄严静谧的佛殿,走近了才知道,里面笙箫鼓乐酒肉飘香,热闹非凡。
战士军前半生死,美人帐下犹歌舞。
大抵就是这么一副光景。
“哟哟哟,香雪姑娘你终于来了!快进去吧,大人们可都等得不耐烦了!”莫如月顶着一张假面皮,身着五彩孔雀舞衣踏下马车,驿馆里翘首以盼的管事见了连忙赶过来,脸上隐约可见淤青和红印,估计挨了不少的打。
都已经亡国了还这么猖狂,真是不知所谓!
“张大人你先回去上些药吧,剩下的交给奴家就行了。”莫如月合袖微微躬身,端的是温婉淑雅却又媚态横生。
“好好好,那就拜托姑娘了!”张管事一早就不待见那些天雀王孙了,偏偏还打不得,眼下避而远之方为上策。稍微嘱咐了几句后便在下手的搀扶下脚步虚浮地走向内庭。
“姑娘,里边请。”小厮走上前来引路。
莫如月却摇摇头旖旎一笑,顿时将其迷得神魂颠倒:“方才下车时勾破了裙子,且许奴家先换一套舞服再进场,小哥可否稍带片刻?”说着提了提裙角,果真破了一大个口子。
“那,姑娘请到厢房换衣吧。”
“有劳小哥了。”莫如月微一俯身,侧头朝一旁的青衣乐师递了个眼色。
先把不相干的人放倒,才好安心钓大鱼不是?
青山领着剩下的几位舞姬跟在身后,悄无声息地劈晕了一路的守卫,那领路的青衣小厮打开门转身一看,顿然一惊,然而还来不及发出声音便瞬间失去了意识。
“何大人,你们不会是在耍弄本王与圣君吧?!为何张大人去了那么久还没回来?你说的绝色舞姬呢?!怎么连影子也不见一个?哼,要是让本王知道你们是在诳本王,到时可别怪本王手下不留情……”一个粗犷而平厚的声音远远地传出大堂,傲灭的语调里全是找茬的气息。也是,至尊皇族白白成了他国的阶下臣,说不窝囊不憋屈那肯定是假的。然而即便如此,他们依旧选择举白旗投降,所以本质上他们还是一群扶不起废柴!
“王爷息怒,奴家这不就来了?”清丽婉转的声音滑入大堂,人未到声先到,却见那靡靡欲睡的天雀圣君陡然挺直了脊背,眯成一条线的眼睛也陡然睁开。
鼓乐声徐徐响起,莫如月踩着凌波微步旋身而入,柔媚的声调婉转低吟,飘过软帐红尘一如染了桃花颜色的春风,轻轻拂过众人的耳际,流向那碧透的青天。
“怒发冲冠,凭阑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天雀王孙闻之脸色骤变,投降的阴影一直挥之不去,莫如月唱这么一出《满江红》,若是在此前倒是激励人心的佳作,但在此时听在耳中却尤为讽刺,不偏不倚按到了蛇之七寸。
“你……贱人,好大的胆子!”适才那个王爷一把掀翻桌子站起来,魁梧的身材加上满脸怒容,看起来极为可怖,“看来本王还得好好调教调教一番……”
莫如月却不为所动,反而笑得更欢了。
“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憾,何时灭?!”
魁梧王爷见自己被轻视,不由得勃然大怒猛扑上来,却见褐色竹帘下迅然射出一柄竹笛,威猛的力道打在他的头上,顷刻间血浆迸射溅了一地。
“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
壮大的身躯砰然倾倒在地,震得地面似乎都颤了两颤。
天雀圣君目露狠绝之色,提过身边的厚重的弯月长刀,那重若千钧的兵器在他手里却似小刀一般灵活轻巧。大堂内局面登时混乱,两方人马拼死打斗,那一柄弯月长刀直直穿过乱局,留下一路狼藉,血污残肢布了一地。
“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
不管他们是不是在听,是不是听得懂,莫如月还在跳,还在唱。
“哐!”迅猛的刀锋劈过脸颊砸在身旁的柱子上,一臂多宽的主子瞬间破裂,碎木夹着莫如月的一撇青丝四处飞射,木粉尘埃吸入鼻孔,又辣又疼让人险些透不过气。
“女人,你在找死!”说着又是一刀直取首级,快得让人看不清刀锋。
莫如月踮起脚尖朝后轻跃,血色刀锋的重影从鼻尖一晃而过,落下一滴鲜血烙在她的颊边。莫如月伸出舌头轻轻一舔,反转双臂翩然往前一甩,十枚白森森的飞刀瞬间朝天雀圣君飞掷而去。
“待从头、收拾旧山河……”
天雀圣君虽身躯庞大,身形却是灵活多变,巧妙地一一躲过飞刀,却仍不免被割伤手臂。
一双赤红的眼睛仿若地狱的魔兽,恨不得把眼前之人撕裂咬碎吞咽入腹。弯月长刀以不可置信的速度旋转着,在重重推力的支持下朝莫如月飞奔而来。
莫如月眯起眼,冷然一笑,抓紧双手十指往两边悠然一甩,水袖飞舞触天,继而缓缓落下,宛若艳蝶。
“嗤——”
天雀圣君的躯体却在刹那间猛然崩裂,血肉横飞不留一块完整地肢体,硕大钝重的弯月长刀疾速刺向莫如月左肩,直直钉在厚实的墙壁上,刀刃没入七分有余,刀柄却还紧紧抓着那只来不及松开的手掌。
莫如月轻轻落下地面,如同幽暗的曼陀罗花开在惨绝人寰的彼岸,薄唇微启,皓齿半露——
“朝天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