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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马达·江维·万纤 (2)

万纤从来就没有向江维提出过长相斯守的愿望,虽然她希望结局如此。江维也从来就没有向万纤承诺过什么。没有人能知道江维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在人们的眼里,曾经辉煌一时的江维是一个完美的人,一个完美的丈夫,完美的父亲。

一天午后,倦倦的情意之后,万纤望着出租屋肮脏的天花板,热泪长流。江维无言。一对有着良好经济基础的情人,租了这么间不堪入目的房子来相爱,多少让人觉得有点别扭。都已经这么了解对方了,这样的时候不需要语言也能感受到彼此心跳。江维问万纤是不是爱上钱金了。万纤说是的,钱金是个内心单纯的人,她甚至不忍再欺骗他了。江维说那么我们就不要再这样下去了。万纤止住了眼泪,她说不行的,她爱他胜过这世间的一切,她可以舍弃一切而只要江维这个人。万纤的话,让江维有一种胆颤心惊的感觉,他知道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他知道再这样下去迟早会造成悲剧,这样的例子实在是数不胜数,虽然他已经是早非昔比,但毕竟是个场面上的人。

哪怕江维只是个从来就没有出过名的普通工人,他也是不会主动去为万纤做什么改变的,他表面上看是个老好人,但骨子里什么都可以放弃但不能放弃已经拥有的属于自己的一切,他甚至没有勇气去承受生活上的重大改变,他养敬处优的时间实在是太长了。一时之间,老练的江维竟乱了方寸。万纤对江维暧昧的态度有些失望,那句话她已经等待了多年到了今天仍然依旧,江维从来就不在她的面前诉苦,也不会把心里的所思所想告诉她,她是女人,她需要别的女人所需要的一切,她需要所有女人需要的名份和安全的感觉,可是江维就是不肯松口,她真的是很希望能从江维的口里听到几句让她感到欣慰的话,她是期望江维说要离婚再跟她结婚的,但江维从来都是清醒的,从不犯迷糊,他甚至连一句善意的废话都不愿意多讲。

万纤从来就没有对江维要求过什么,虽然她很想要求一些什么,但她从来就没有要求过。

这个世界上,没有绝对坚强的人。万纤有一次喝醉酒,跟江维大吵大闹。当时万达也在场,于是他就很荣幸地知道了他们之间多年以来纠缠不清的关系。

马达说这些的时候,我越听越害怕,像听一个世纪末的传奇故事。马达的确是够朋友,可以为朋友坚守着这样一个如此精彩的秘密这么多年。如果不是因为心里悲愤交加,我想他是不会跟我说这些的。如果正如马达怀疑的,江维真的是趁他出事大捞一笔的是真的,那么江维就应该下地狱了。

这个世界上,没什么什么人是一成不变的,也没有什么事情毫无来由地发生。既然钱金和万纤在一起,就有可能感觉到一些什么。万纤答应跟钱金交往一开始是因为江维的做法太伤人,后来日久生表真的喜欢上他了。她喜欢他很多方面,干净整洁的脸,细腻的皮肤,温和的性格,看人时有点躲闪的目光,以及温润的嘴唇,等等,等等。马达却在私下数次表示不喜欢钱金,说他美则美矣,却美得阴柔,这样的人,往往是阴险的。我们都笑着骂马达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当然这些都是闲话,与当事人的事情变故无关。钱金原本也是个出色的男人,像所有的优秀诗人那样敏感而多情,而且还长得非常秀气,像个女孩那样让人赏心悦目。如果江维和万纤的关系到此为止,那么所有人的结局都是完美的,江维继续享受他温馨的家庭生活,万纤和钱金继续积蓄他们美好的爱情。要命的是,有些东西不是想忘记就能忘记的,有些感情不是想结束就能结束的,失去以后江维和万纤才发觉,对方是如此的美好。

后来,钱金知道了万纤的背叛,他毕竟是个敏感的诗人,日夜在一起的人有什么风吹草动他闭着眼睛也能感觉得出来。这个世界上,最单纯的是诗人,最坏的也可能是诗人。单纯的诗人变成恶魔比一出生就是恶魔的人可怕三万倍。钱金开始计划他的报复。

我说,马达,你跟万纤有没有一腿?

马达说,放屁!

钱金的报复不动声色而且处心积累,时间跨度长达数年之久。当我大致了解了所有的事情之后总结了一下,发觉钱金之所以把战线拖得这么长是因为“爱之深,恨之切”。一般人,知道爱人背叛,大不了大吵一通,一拍两散罢了,他则不同,他先把万纤的青春消耗,最后来个釜底抽薪。

既然是因为爱情令到钱金受伤,那么他以爱情为饵进行报复也在情理之中吧。正面与万纤和江维发生冲突是不明智的,他没有这样的能力,也没有这样的胆量,在佛山这个小城市里,如果他想继续在文化圈里混就不能跟江维较劲。他原本对爱情满面怀幢景,是万纤和江维令他脱胎换骨,重新认识了爱情,并且开始学习如何运用爱情最大范围地去伤害天下间多情的女子,在谋色的同时也谋财。在万纤面前,他仍然是一个纯情而可爱的小男孩。

我望着马达,心里感慨万千。

我问马达准备怎么办。马达说还没想清楚。我说我很难受。马达看着我笑。笑容里都是慈祥。我说马达你别这样看着我笑,我怕。马达说,四方,在我们这群人中,就你一个没什么坏心眼,更没什么非份之想,也容易认死理,所以你从来都是过得不快乐。

这个说法跟前些时候父亲跟我说的如出一辙。我知道我的问题所在,我知道我是个实心人,甚至显得有些笨,看书看电影都容易成为角色的代入者。可是,我无能为力呀,正如父亲所说的那样,三岁看八十,既然我从小就是这样一个人了,我又能如何呢。我很想像八十年代初七十年代末的小孩一样酷酷的,没心没肺地活着,没心没肺地待人待己,但是我做不到。我尝试过,但我做不到。我永远也无法更改血液中我传统的农民父母给我的密码。要命的是,每日里我接收到的都是已经远远地把我的父辈抛在脑后的所谓的前卫讯息。我的内心每天都在感叹,我的外表依然平静如水。

马达太相信我了,如果他知道我跟小朵的事情会作如何想?想到这里,我脑门上冒出了冷汗。虽然我知道,自马达出来以后我跟小朵之间已经完蛋了,但谁能保证这事以后马达不会知道呢。

茶叶已经换过一次。第二次的茶叶也没有味道了。小朵送了些茶点进来。在这段时间内,我才上过一次厕所但马达已经上过好几次。马达出去上厕所的时候,小朵小声告诉我马达那里受伤了,是里面的人干的。我看着小朵有点不知所措,不明白她告诉我这些的目的是什么。马达因为鸡巴而进了号子,在号子里被弄得鸡巴不再好使也算是报应。我唉了口气,心里既难受又惶恐。我问小朵严重不严重。小朵说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吧,但需要比较长一段时间来治疗。在马达进来之前,小朵飞快地摸了一下我的手,她妩媚的眼风令到我在血压上升。小朵的手温暖而且柔滑,很小,很软,我从来没有在第二个女人那里感受到过这么女性化的一双手,这双手每次划过我的身体,我都激动不已,体内的友雄性激素被无限量地放大。这一下看似不经意的触摸像有一道电流通过了我的身体。我别过头去。我觉得害怕,我不愿意小朵在马达离开的瞬间做出如此动作,我天生就欠缺偷情的素质,尤其偷的是朋友的妻子。我听见小朵一声极低的叹息。

重色轻友,重友轻色。

小朵离去的同时马达进来了。

重友轻色,重色轻友。

马达的眼睛掠过小朵的背影稍作停顿。我却在心里叨唠着无法连贯句子。

马达重新坐下来后我们再度开始刚才的话题。马达让我别老是把别人的事放在心上,这样或者能过得轻松点。我说没有用的,我试过,不过,要是欧阳雪在身边的话,这种痛苦还是不太明显的。马达问欧阳雪什么时候回来。我说还不知道,因为现在国内的情况不容乐观,最起码等非典过去以后,天下太平,天下太平了以后才能回来吧。马达笑着说,如果一直这样下去你们岂不是永远也无法在一起?我说,不会的,我相信我们很快就又可以在一起了,我一向都是个乐观的人。前些天,欧阳雪打电话回来说想提前回国,是我不让她回来的。马达说,你真伟大,当心她在外面呆得心野了不想再回来了。我说,如果真的是这样那我也只好认命了,这个世界上哪里有一成不变的事情呢,如果要变心就算天天在一起也是可以的,如果两个人真心相爱,哪怕是天涯海角也是永不分离。

马达说,我倒是挺佩服你的,这么长时间没有女人也行,我倒是怀疑你是不是性冷淡。

我看着马达笑。我不像眼前这个东北人,什么都说得出口。我知道,骨子里,我其实是文人,我比我所有的朋友都更具有文人的内涵。当然,这所谓的文人的内涵并不是表扬自己,而是说我自觉地承受一些沉重的东西,是“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最忠实的拥护者。

我说,万纤弄到今天这样的田地,你说江维他是否会内疚?

马达说,这个还用问吗?

可是我看不出他有内疚的表现,现在经你这么一说,我想起一些细节,的确像有那么一回事,前些时候跟他们在一起时的感觉尤其明显,但是我觉得,就算到了现在,江维还是把万纤当成是他的人,或者,万纤遇到这样的事,他偶尔会躲在黑暗里偷偷地笑也说不定呢?

马达说,不会的,四方你太没这方面的经验了。就我这个人来说吧,在朋友中间,我犯这方面的错误应该是最多也是最严重的了,不管对方是什么样的人,只要把对方伤害了,过后我心里多多少少都会有点不安的,我生怕因为自己一时的贪念而令到对方受苦。而每次在外面胡来,心里对老婆孩子的内疚就多一分……

我看着马达不英俊的脸。他的脸,他的眼神,他脸上的肌肉,全部都写满了真诚。我知道马达后面那些没有说的话是什么,他想告诉我,他不想这样,但是他控制不了自己。

小朵。我在内心偷偷地呻吟了一声。小朵。我的呻吟包含了一份痛苦。可是,我不后悔。希望小朵她也不后悔吧。

心里的难受是不用多说的。还有一种孤独的感觉正在内心逐渐生长。开始的时候我并不在意,随着我们的话语的推进,这种感觉越来越明显。多少年来,我对所处的环境缺乏一种必要的安全的感觉,现在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知道这么多令人不安的事实,实在是有些难以承受。友谊、爱情,到底有多少是纯洁的我心里没底,也永远都无法搞清楚生活真实的一面,爱情或者欲望,孰重孰轻?别人令我没有安全感,我自己同样也令自己欠缺安全感。我曾经以人格比身边所有的人都高而自许,现在看来是瞎扯,去他妈的人格,去他妈的伦理道德,在欲望面前全都是他妈的扯淡。更为要命的是,对于马达我居然没有内疚的感觉,我心里的恐惧是因为害怕,我害怕马达知道了我跟小朵的事情后会找我拼命。马达他应该是个占有欲极强的人吧,他在聚敛女人的同时最怕的是别人把他的女人也归为己有吧?

或者,他妈的就算到了这个时候,我还是希望与小朵继续保持那种关系的。如果我以后不再主动找小朵,那是因为我的胆怯而不是因为别的原因。有时候,欲望能战胜所有的一切。在欲望中揉进那么一丁点温情的成份,那么这个欲望就显得理直气壮了。

选择是痛苦的,我真的不知道自己应该怎样去选择,或者说我不知道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应该以何种方式面对我的朋友和情人,我不知道应该选择重色轻友,还是选择,重友轻色。

或者上帝知道吧,但是上帝也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从来就没有听谁说起过,上帝偷过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