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竹筐在夜色的掩护下走走停停,一路磕磕碰碰,直到被一种熟悉亲切的味道吸引。
曾经,每日至少三次,刘翠翠都会与这个味道相会。
虽然她藏在筐里,可是不妨碍让这个味道留在她心里。
虽然这醇香的滋味藏得很深,被一层厚厚的面皮遮掩,可是不掩盖它的诱人它的美。
就如那明珠蒙尘,焦尾藏在枯木中。一旦重见天日,我将为你迷醉,心中再无其他——翠翠痴迷地想。
在此相逢,何等魂牵梦萦。
王爷在刘翠翠心中的地位立刻“唰唰唰”退避三舍,留出足够的空间给那诱人的鸡肉味道,而刘翠翠也毫不犹豫,顶着筐直奔那香味的方向而去。
初春天黑得尚早,虽然很多住户已经掌上灯,但是论时辰并不晚,现下也不过是酉时,很多刚下工的人还没吃饭,另有饭后得闲的人也在外闲逛消遣,带孩子买买点心、找人聊个闲天什么的。有钱人可以去勾栏酒肆,普通的人家又能去哪里呢?
应这种要求,夜市就出现了。一到傍晚,一条贯通福安镇东西的道路就成了夜市所在,路两旁摆满夜摊,卖馄饨烧饼的、卖切糕的、卖小孩子玩的小玩意儿的、街头炒菜的,玲琅满目,人们叫卖吆喝、吃喝聊天,呈现出一派市井繁华,很是热闹。
就在这么一个时候,刘翠翠驾驶着竹筐出现在夜市步行街,登时在拥挤的夜市带来一阵小骚动。原因无他,刘翠翠走得莽撞,再加上筐缘粗糙,钩钩带带,惹了不少麻烦。
竹筐过处,恼声不断。
“喂!撞人不道歉!你当你骑着宝马啊!!”
“啊,好疼!”
“我的脚!”
“这熊孩子还挺会玩呢!”
“把我假肢还我!”
惹了一路祸事的小竹筐拖着一条半路勾挂上的木头腿,后面跟着一群找它算账的人,终于在路过一个挂着猪头的包子摊的时候,急刹车般顿住了脚步。
“你……”后面的责骂声生生顿住了。
竹筐做抬头45度角忧伤明媚状,仰望它触及不到的那一片柔软白色——盖着笼布的案台。
它只是静静地仰望,静静地忧伤,就像一个在弗洛伦撒花海中持着一朵金色的雏菊,用一双清澈的眸子倒映云海,嗅着手中雏菊淡淡的芬芳,虔诚诉说着信仰的孩子。
所有的人,都被这一朵竹筐宁静虔诚的模样感动了。
一个男人不知为何想起了自己稚嫩的初恋,抹着从红红眼角渗出的泪水,用浓重的乡音感慨道:“如过癌,请肾癌!”
就在这时,竹筐忽然凶残了!
筐暴起!
竹筐使出一个“旱地拔葱”,凌空一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上晾着热腾腾肉包的案台,那气势如同奔雷,如同奔马,如同奔驰!根本无法招架!!
卖包子的人也非等闲,是个剽悍的魁梧大汉,身材雄健,穿着一身武夫的短打扮,春寒料峭也不畏冷,敞露着胸膛,腰间挂着屠刀,倒像个杀猪或者卖把式的。其实这人确实干过几年把式活,上刀山、下油锅,胸口碎大石之流,后来靠着一股子横劲儿做些买卖,才有了今日卖包子的营生。
任这阅历丰富的壮汉也没有见过如此架势,只能让竹筐飞一会儿!
卖包子的不过一吓一退的功夫,那筐又倏然一退,使出一个空中平转7200度——如一个神奇的飞天陀螺——落定之后,筐缝里已经夹着一个肉包子,飞快地跑了。
大汉愣了半秒。
“别让他跑了——逮——住——这——孙——子——诶!!!!”壮汉怒发冲冠,大吼一声,全镇都震动了!
竹筐里的刘翠翠不知道,这个卖包子的大汉有份兼职,那就是在这条夜市上收保护费,并且手下养了好几个游手好闲的跟班,天天厮混在一处。从来都只有他给别人伸手、白吃白拿的情况,哪能轮到自己吃亏?
大汉喝令一声,有几个瘪三无赖之流连忙去拦,因为是两头堵,所以三两下就扑住了竹筐。
“按住了,大牛哥!”一个人大喊。
“唔!打开看看谁家小兔崽子,让家大儿赔钱!”大牛拔出杀猪刀,气冲冲喝道:“否则就跺了做馅儿!”
话音刚落,按着竹筐的几人感到筐猛烈震动起来,几乎要脱手了,连忙使出更大力气,更有甚者,干脆把身子压在筐上。
“原来筐震如此激烈!”一个痞子被颠得快吐了,汗颜道。
整个福安镇民风淳朴,偷盗伤人都很少发生。要说最坏的也就是面前这几个人了,也都没有什么大恶行。正因为如此,平日里鲜少有机会看到围追堵截的场景,围观群众都感到一阵激动。
【防守组擒抱成功!进攻人员无法得分!!】
竹筐内的翠翠虽然身姿轻盈,能够平地拔起数丈,却还从未尝试过载人飞行。小狐狸苦闷得快要吐血,挣扎了半天也没能脱出众人的围堵,被从筐子里揭出来,又被一个无赖拎着后脖颈儿献宝似的拿给大汉看。
“大牛哥,是个黑不拉几的小畜生!”一个无赖嘻哈笑道。
黑?什么黑?小狐狸疑惑地回头看了自己一眼,欲哭无泪。
包青天什么的,太白皙了。
——忘了说了,那筐原来是盛碎煤的。
几个无赖兴奋起来,贼笑嘻嘻地吓唬这只钻进人堆的小动物。
自始至终,小狐狸叼着肉包子,恨恨看着这群买包子还要人给钱的坏蛋。
大牛恶狠狠捏住包子的边缘,与饥饿难耐的小狐狸拔河。
“噗”的一声,大牛终于毫不吃亏地把包子夺了回来——虽然是多了个豁口的。小狐狸的小牙齿咬得太紧,终究没能给包子留下全尸。
“可恶,多好的猪肉包子。”大牛皱眉,很自然地把包子又放回案板上,用笼布盖好。整个动作行云流水,完全发自习惯,引来围观者一阵唏嘘。
小狐狸暗自咬牙:明明是鸡肉的!猪肉的我还不吃哩!!
对自己声誉大大下降的问题,大牛浑然不觉,只是恶狠狠瞪着敢从自己手下夺食的小兽,恨不得咬一口回来。两者僵持,倒是一直拎着狐狸的人受了苦——那么多煤灰飘散在空气中,谁能受得了?
拎着狐狸的市井无赖连连打嚏喷,揉揉鼻子道:“可惜了,要是毛色好看些,剥了皮卖个好价钱……”
几人周围顿时陷入了微妙的安静。
“听见了吗?”
“听见了……”
“听见了……”
“下个月不用交保护费了……”
“空出来的摊位做什么好呢……”
“妈妈,我想吃那个猪头……呜呜呜”
……
刘翠翠没听懂众人呀呀查查说什么,刚才只不过听到“剥皮”二字,吓得一激灵,可怜巴巴向四处张望,希望有什么人能拯救自己。
张望一圈,她看到一位华服的男子隐在观者中,长期居于上位者的气度让熙攘的人群也掩盖不住他的存在,正噙着笑看热闹。
似乎感到自己的目光,那人似有似无瞥过来一眼,刘翠翠激动了!一条尾巴上上下下左右左右BABA地摇动起来!
“要我帮你?”那人似笑非笑,做了一个无声的口型。
还没等翠翠表示什么,抓着她的人已经内讧了。
“嘘!你疯了不成!”听到同伴提议剥狐狸的皮,其中一个有些颜色的无赖脸色大变,赶紧捂对方的嘴。
四周的私语更加喧闹了。
果然大牛勃然大怒,先恶声恶气吼了观者:“听什么听!”
把所有人都吓得一缩脖子,又斥责那多嘴的无赖:“混账!我皇朝是禁止猎狐的!你连这都忘了吗!!”
黎瑾国只有一种动物受到保护,那就是狐狸。并非因为珍贵,也不见哪个皇室成员特别偏爱这种动物,更没听说千年前那个开过的帝王是因为狐狸的了天下,但就是有律法规定——不准猎杀狐狸,并且世代相传。从野外捕捉的狐狸只能作为宠物养育,不能用做食用取药等用途。
莫说穷人,有条件的贵族从也不着狐皮,就算穿皮草也是选择貂、獭子等动物的皮毛。
因此,即便是选择偷猎,也绝没有下家可以接收,所以根本没有此类黑市——谁愿意高价买个狐皮袍子,却又不摆在明面上,反而贴身反穿在里面,甚至是镶在亵衣上穿着——老天,那得多么刺痒啊!和穿个用毛线织的内裤有什么区别!
大牛的脸涨得通红,众目睽睽之下,他的下属说了这样的话,再怎么处置这狐狸都有些尴尬。
“牛师傅,您拿的是我的狐狸。您能还给我吗?”一个温和的声音忽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