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诺密纳现在萨尔浒城!”靸斯哈说着把马拴在身边的白桦树上,擦了擦汗,讲述了诺密纳变卦的经过。
努尔哈赤的堂叔龙敦是他三祖父的儿子,此人住在赫图阿拉西面的一座小城。平时他很忌妒努尔哈赤的才能,自努尔哈赤被大明赐予建州左卫都指挥使之职,忌恨尤甚。三天前,他听说努尔哈赤与诺密纳海誓山盟,凭十三副铠甲要起兵攻打尼堪外兰,于是就偷偷地跑到萨尔浒城。
瘦得皮包骨的诺密纳见努尔哈赤的堂叔到来,赶忙更衣远迎,当即设宴,为龙敦洗尘。诺密纳以为龙敦是来和他商议攻打尼堪外兰的计划,可是说来说去,龙敦却说:“诺密纳兄弟,老朽有一忠言相告,千万别跟努尔哈赤瞎胡闹。大明朝在辽东屯兵数十万,而小小的努尔哈赤仅有十三副铠甲。既然大明朝暗助尼堪外兰,筑城甲版,想叫他当建州左卫的首领,你们攻打尼堪外兰,李成梁能袖手旁观吗?所以依我之见,切莫轻举妄动!”
诺密纳不知真相,他听了龙敦的挑拨,决定背弃盟约,不再发兵协助努尔哈赤,却悄悄地对其弟说:“老弟,现在看来,尼堪外兰靠李成梁这棵大树,是动不得的。如果我们帮助努尔哈赤,定会得罪李总兵,那对我们更不利。再说,努尔哈赤一旦强大起来,岂不等于在我们面前又树了个强敌吗?”
诺密纳的弟弟听了连连称是,决定倒向尼堪外兰一边。第二天,诺密纳就悄悄派人用马车拉了十盆达子香,到图伦城,向尼堪外兰告密。
努尔哈赤背靠着一棵桦树,不解地插话问道:“拉十盆花,有何目的?”
靸斯哈道:“那是掩人耳目。他怕半路上碰见外人,或者遇上您布置的暗探,所以就以送花或卖花为名,暗地里通风报信,这样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干完这勾当。”
“咳!”努尔哈赤听罢,气得拔出长剑,大吼一声将身边的一棵碗口粗的白桦树“咔嚓”一下砍断,以解心头之恨,然后道:“这老东西想坐山观虎斗,等我杀了尼堪外兰,非杀了他不可!”
“无信无义,当杀。”跟随在努尔哈赤身后的嘉木瑚寨主噶哈善也义愤填膺地骂道,“杀牛祭天那阵子,他话说得比谁都大,誓发得比谁都坚定,可是到关键时候,就耍狗熊!”
当时参加盟约的两个城主,急忙从马上跳下来,又细细地盘问靸斯哈,然后对努尔哈赤道:“都督大人,依小人之见,一不做,二不休!缺个诺密纳,咱照样可以取胜!”
说话间,安费扬古、额亦都也相继下马,来到努尔哈赤跟前,同声说道:“请都督放心,有我们在,不攻下图伦,死不瞑目!”
盟友、兄弟的赤诚,像团火温暖着努尔哈赤冰凉的心。是啊,人逢困境,能得到友人及时热诚的援助,这不比什么都可贵吗?努尔哈赤感动地流着泪,手握长剑,马不停蹄,人不下鞍,直奔图伦城。
图伦虽称之为城,实则是一座屯堡,土城土墙,高不过一丈,方圆仅有三里。城内除尼堪外兰住的是灰砖瓦房,其余多是土墙茅屋,窝棚地穴。
平日尼堪外兰在城内为非作歹,强占耕地,劫掠猎物,霸占阿哈,积怒甚重。所以当努尔哈赤率兵逼近城下,各家各户都像过河的牛,各顾各。只有尼堪外兰的几个家族亲信,紧闭城门,趴在城头,胡乱射箭抵挡。
额亦都为人刚直义气,他替努尔哈赤报仇心切,踏着搭起的人梯,第一个翻过城墙,攻进城内,然后连忙找来一根铜盆粗的房梁,十几个兵士一块抬起来直往墙上撞,“咣当咣当”几下,就把城墙捅出个大豁口。接着一匹匹战马,嘶叫着,旋风般地冲进城内。
尼堪外兰的亲兵,见黑压压的骑兵冲进城内,一个个丢盔弃甲,龟缩到自家的小院里,大门紧闭,负隅顽抗。
安费扬古陪着努尔哈赤冲到尼堪外兰的府邸,一连砍倒了几个顽抗的卫士,破门攻入院内,见上屋下房没个人影,连忙叹道:“来迟了!”
安费扬古赶忙下马,找到一个守院的老阿哈,问道:“城主哪去了?”
老阿哈眨巴着红赤赤的烂眼睛说道:“一大早来了几个送花的,城主同他们嘀咕了一阵子,就叫家里人收拾行装、备马,不大会儿就带着老婆、孩子骑马走了。”
努尔哈赤接着问道:“他们去哪了?”
老阿哈连忙施礼道:“奴才不知!奴才不知!”
恰在这时,额亦都押着一个诺密纳派来送花的车老板。这个车老板一时贪恋女色,闯进城西一家猎户,正同女房主调情,被额亦都当场抓获。
努尔哈赤问明缘由,厉声问道:“诺密纳派你们来干什么?”
“派……派……”车老板见十多把大刀长剑,明晃晃在身前脑后闪光,一时吓得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
“说!”围在车老板四周的攻城兵士,齐声责问。
胖得像个猪似的车老板,面对挥刀舞剑的人群,吓得点头作揖,一会儿趴在地上,一会儿又神色慌张地站起来,结结巴巴地说:“诺密纳城主……不,诺密纳这个老浑蛋,派……派我们给尼堪外兰大人,不,尼堪外兰该死的,送……送信。说努酋……”
“浑蛋!”攻城兵士听到车老板不敬首领努尔哈赤,异口同声地斥责。
车老板受到斥骂,吓得脸儿蜡黄。他为了争取宽恕,又手脚颤抖地说:“诺密纳叫我们告诉他,就说努尔哈赤大都督,眼下就要攻打图伦城了,叫他快快躲避躲避。”
图鲁什一听是眼前的这个车老板有意放走了尼堪外兰,就一把抓住他的脖领子,推到一处空地,举刀就要砍。努尔哈赤赶忙挡住:“他已说了实话,就免他一死。留下他给你背箭牧马吧!”
车老板连忙施礼谢恩。
整个攻城不足一顿饭工夫,就把尼堪外兰留下的全部武装歼灭,并缴获了全城的弓箭、兵器、战马。接着,努尔哈赤下令把俘获的马匹、牛、羊、衣物、器具、阿哈,全部查点清楚,然后按军功大小分配。
分毕,努尔哈赤提议:“额亦都已二十二岁,至今未能成家,这次就把俘获的一少妇,赐给他。”当晚,在城中央,点起篝火。大伙围着篝火跳起空齐舞,庆贺首战的胜利。
跳着,跳着,车老板蓦地钻进人堆里,带着五个俘获的阿哈,跪到努尔哈赤跟前:“禀告大人,我们几个,愿引您去活捉尼堪外兰!”
努尔哈赤慌忙将他们一一扶起,说:“山音!山音!”
二
尼堪外兰独自骑着一匹大灰马,他的两个老婆分别骑着两头小毛驴儿,顺着浑河跑了一天,到了傍晚便来到浑河北岸的甲版城。
甲版城紧靠抚顺古城,是女真与明朝的边界地。尼堪外兰带着老婆孩子,在一座古庙前下了马,匆匆吃了些带来的熟羊肉,就留在庙前的石台阶上,暗自合计:下一步怎么办?住甲版,还是走?
日落西山,尼堪外兰的小老婆马蜂腰如丧家之犬,在尼堪外兰面前耍着性子:“整天做梦当建州的都督,这下可好,叫人家一个二十五岁的小伙子撵得无家可归。今晚住哪?我说你这老东西,快拿个主意呀!”
“莫急!莫急!”尼堪外兰哄着小老婆,用长着老斑的手,摸着她那满脸雀斑的脸蛋,安慰着,“此地靠近大明的边城,上马便到。万一努尔哈赤追到此处,可恳求明军的庇护。另外,李成梁曾扬言,帮助我在甲版筑城,准备提升我为建州左卫的首领。看来,在甲版安营扎寨,无论从天时还是地利上讲,都是最合适的地方。如若我一旦升官,你不就是全城的城主夫人了吗?”马蜂腰撒着娇,笑了。当晚,尼堪外兰用二十张貂皮,换了两间汉人住的房子,安歇下来。其他后来的部族老小,也都临时搭起窝棚住下。
过了几天,尼堪外兰觉得诺密纳的大恩难忘,就派人到萨尔浒,将诺密纳专程请来,设宴招待。席间,尼堪外兰感激涕零,道:“老朽大难不死,多亏您关照。”
“哪里,哪里。”诺密纳极力奉承道,“那也是您的造化,福大命大。不过,对努尔哈赤还要严加提防才是。”
提起努尔哈赤,尼堪外兰涨红的脸,顿时由红变紫、变黄、变白。他哆嗦着乱蓬蓬的胡子,道:“早知今日如此,悔不该二十多年前,没有把这条混世龙碎尸万段!咳,都怪我心慈手软呀!”
“哟,别说那么多好听的啦!”坐在一旁陪酒的小老婆,扭动着马蜂腰,插话说,“你几次用计,都没有把他害死,还说那么多宽心话!”
是啊,为弄死努尔哈赤,曾串通他的继母纳拉氏,可惜未能得手;十年前,在李成梁家里,努尔哈赤本来已是网中之鱼,可惜让他轻松溜掉;辽阳老鸹滩放火烧荒,想不到他竟死里逃生……咳!这一切,是努尔哈赤的命大,还是该我尼堪外兰倒霉呀!
正当尼堪外兰心烦意乱的时候,塔昂开列端着大碗参汤进来,可巧地下有只黑猫,他一不小心踩在猫身上,黑猫吱哇乱叫一声,吓得塔昂开列慌忙抬起脚,脚起脚落,双手一滑,一碗滚热的参汤“吧”的一声掉在地上,碗碎汤洒,把个黑猫烫得满屋乱窜。猫甩着尾巴,竟把湿漉漉的参汤甩在客人的袍子上。
尼堪外兰正一肚子火没处撒,就势火冒三丈,骂道:“浑蛋!浑蛋!我白养活你二十多年!白吃我的饭,连个毛孩子都抓不住,弄得我如今背井离乡!”尼堪外兰挽起马蹄袖,大叫:“来人,拉出去,给我打五十大棍。”
话音刚落,跑进来两个阿哈,把塔昂开列架出去,不一会儿,传来噼噼啪啪的棍棒声和撕裂人心的惨叫声。
尼堪外兰听到沉重的木棍声、刺耳的哀叫声,咧着嘴冲着诺密纳嘿嘿乐了。
诺密纳听了却十分扫兴,他呷了一盅酒,连忙劝道:“他是您贴身的阿哈,何必动这么大的肝火?城主,汉人有句话说,地利不如人和,现在正是需要人的时候,你打死一个,岂不少一个?”
尼堪外兰觉得诺密纳言之有理,于是就趁客人解劝,借坡下驴,对门外道:“停下,架进来。”
仆人一一传话,不一会儿,塔昂开列被打得一瘸一拐地走进来,低头站在地当中,咬牙忍痛,俯首待命。
尼堪外兰瞥了塔昂开列一眼,眯着小眼睛,说:“客人为你说情,免你三十大棍。还不赶快谢谢诺密纳城主!”
塔昂开列撅着屁股、弓着腰,艰难地打了个千,道:“多谢城主宽容。”
诺密纳连连摆手道:“莫谢!莫谢!这都是你们城主奖惩严明。不这样,大明朝的总兵怎么能夸口让你们城主当建州左卫的首领呀!”
尼堪外兰听了诺密纳借题发挥的奉承话,心里爽快了许多。他嘿嘿一乐,道:“斟酒!斟酒!”
一个汉人女仆端着菜进来,见宾主酒兴正浓,就笑着对尼堪外兰说:“城主,听说城里有个唱小曲儿的女艺人,唱得十分动听,您何不把她找来,助助酒兴?”
尼堪外兰连忙打着手势:“你快去把她找来!”
酒过三巡,女仆带着身着素色服装,头挽发髻,二十四五岁,手握八角鼓的女艺人进来。尼堪外兰上下打量了一下,只见她身材匀称,举止大方,丰满而白净的面容,像雪中的蜡梅,颇为动人。
此人,正是梨花。五年前,她去找努尔哈赤,被觉昌安巧言哄走之后,她就改名万梨花,流落在辽东边墙里外,靠卖唱为生。她走街串巷,赶庙上市,四海为家,积攒了几个钱,想资助努尔哈赤的事业。几年来,她惦记着努尔哈赤,夜里梦见努尔哈赤。因为她不想再去打搅他,给他带去痛苦、麻烦、危险。她也不想总是高兴而去,败兴而归。近日,她听说努尔哈赤的父、祖被害,与尼堪外兰结下冤仇,决心起兵,誓与尼堪外兰决一雌雄。她就暗地里注视着努尔哈赤的行动,打听心上人的消息。图伦之战,她听说尼堪外兰潜逃,就心急火燎地四处打听,搜寻着尼堪外兰的踪迹。昨天她在抚顺马市,巧遇二爷范江鹄,打听到尼堪外兰的下落,就当日由二爷陪着,来到了甲版。
此刻,她站在尼堪外兰的屋里,目睹尼堪外兰的五短身材,倭瓜似的胖脸,胡椒粒似的耗子眼,觉得一阵恶心。正是眼前这个恶魔唆使爪牙闯入马市,对她威逼胁迫,企图抢人;就是他,耍阴谋,设圈套,谋害她敬佩的人。
“小娘子,唱一段吧,城主有的是钱!”诺密纳不怀好意地笑着说。
梨花瞥了诺密纳一眼,理了理额前的发帘,敲起八角鼓,分别用汉语和女真语唱了两段小曲。
尼堪外兰眉开眼笑地咧着嘴龇着大黄牙,给梨花一串铜钱:“小娘子,今晚就留在我家里吧?”
“哼!跑江湖的,向来卖艺不卖身,重义不重命。城主!”
梨花把接过的铜钱往桌上一摔,转身就走。梨花回到破庙,放下八角鼓,找到二爷,说:“二爷,俺有件急事,想请您去一趟烟筒山。”
三
天空乌云滚动,蛤蟆在泥淖中焦躁地鼓噪,远处时不时传来沉闷的雷声。
努尔哈赤站在河岸,赤着脚,拉上最后一网鱼,清了网,呼叫着同伙,正准备回家,忽然河谷北面的斜坡上,探马领着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走来。
来人越走越近,努尔哈赤看着老人绛紫色的脸膛儿、扫帚眉、大眼睛和下巴上的一块伤疤,禁不住一怔:这不是当年在辽东边墙给我烧饼吃的那个好心的老汉吗?是他,是他,丝毫没错!
探马领着老人走到努尔哈赤跟前,打千禀报:“这位老人找你!”然后转身对老人说:“他就是我们建州左卫的都指挥使——爱新觉罗·努尔哈赤!”
努尔哈赤慌忙走上前,“扑通”一声跪下:“老人家,您还认得俺吗?”
老汉过意不去地扶起努尔哈赤,紧皱双眉望着努尔哈赤,追忆着往事。
“老伯,您忘了,十多年前,一天清早在辽东边墙,一个骑着青马的少年,饿得饥肠辘辘,用貂皮换您的烧饼,您给了我两个烧饼,不肯留貂皮……”
老人马上笑道:“对喽!对喽!当时俺说两个烧饼值不了几个钱,又说下回我再见到你时,如果我累了,骑骑你的马,你还跟我要钱吗?哈……”
在场的人都笑了。
“老伯,俺还不知道您尊姓大名?”努尔哈赤遗憾地说。
“姓范!”老人刚说出姓氏,又改口道,“姓万。”因“范”、“万”两字语音相近,他巧妙地打了一个马虎眼,接着笑着掩饰道,“名江鹄!”
“噢!万老伯!”努尔哈赤感激地行汉人礼,再次表示欢迎。
这老人本叫范江鹄,因离开甲版时,梨花再三嘱咐,一不要提梨花,二不要说出真名实姓。所以,只好逢场作戏,改名万江鹄。
范江鹄从腰里掏出一件四岁孩子穿的“法克列”说:“都督,这是尼堪外兰小孩子穿的小裤子,他正躲在甲版。听说此人凶残无比,谋杀了你父亲和祖父。往日在马市俺曾与你祖父多次交往,十分佩服他的为人,为此前来报信,望火速追拿仇人!”
努尔哈赤再次拜谢。当晚,努尔哈赤率领百名骑士,冒雨奔向甲版城。
努尔哈赤起兵三个月,攻破图伦城,智取萨尔浒,又接连攻取不少山寨,势力渐渐发展起来。他所住的新居,每天都有人来投军,兵马渐渐增多,操练之声,震撼山谷。于是人们就把他的住地起了个名字叫新兵堡。努尔哈赤的强大,引起邻近部族和部落的惊恐。他的堂叔龙敦与同族兄弟理岱,尤为忌妒。一天,龙敦与理岱,纠合哈达部数十人,将努尔哈赤所属的瑚济寨攻破,劫掠了大批牛马粮食和阿哈。
努尔哈赤得到消息,马上派安费扬古,领兵士追赶,追到苏子河边,只见龙敦与理岱正忙着在树荫下均分人畜。
安费扬古急速赶到,横刀立马,大吼一声,就抡起大刀向龙敦一伙乌合之众直冲上去,杀得对方措手不及。他们东拼西杀,眨眼间理岱统率的四十多人均变成刀下鬼,顿时血流成河,尸体遍野。
理岱与龙敦见势不妙,马上丢盔弃甲,先后骑上马,狼狈逃窜。
安费扬古带领骑士,收拾好被掠之物,集中起被劫的阿哈,胜利地返回新兵堡。
理岱在半路遇到龙敦,便邀他到自己的城堡——兆佳。他们回到城内,理岱把龙敦请到家里,坐在炕头上,一边为龙敦敬烟,一边调唆道:“额赤客,努尔哈赤起兵才三个月,对您做长辈的就如此无理,将来岂不是个祸根?”
小脑袋龙敦气急败坏,磕着烟袋锅,骂道:“这小子,没出生就与众不同。人家都是十月怀胎,他十三个月才生下。生下来,脚下还有七颗红痦子,李成梁说他是混世龙,抓了他几回,都没弄死他。将来他要翅膀一硬,谁还治得了他?”
“古人讲,先下手为强。”理岱凑近龙敦身边,挤眉弄眼地道,“额赤客,现在就要趁努尔哈赤翅膀没硬先弄死他!”
龙敦听罢一愣,随之嘿嘿笑了笑,放低声音问道:“他有兵马过百,依山据险,怎么能弄死他?”
理岱又挤了挤眼,从炕头柜子里掏出一把明亮的匕首,道:“就用这个。”
“谁去?”
“我自有办法。”
理岱怕隔墙有耳,就伏到龙敦的肩上,耳语了一阵儿,两人都得意地仰天大笑。
初秋的傍晚,尖嘴猴腮的理岱把大个子阿哈桑额叫到身边,先把十两白银放到他手心,然后交给他一把匕首,小声道:“努尔哈赤是我的仇人,我们虽是同族兄弟,但不共戴天。今晚午夜,你若把他杀死,回来我就再加白银十两,从此不再叫你当阿哈。”
说罢,理岱亲自到马棚给桑额挑选了一匹黑色的快马,牵出马棚,送到城外,又再三嘱咐道:“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桑额谢过主人,然后翻身上马。约莫三更天,桑额到了新兵堡西南。他下了马,把马拴在榆树林里,然后越过围栅,悄悄地跳进努尔哈赤住的宅院。
当晚,天无月光,四处漆黑。桑额偷偷地潜入努尔哈赤住的上房,他轻手轻脚走到窗下,听到炕头有鼾声,心中暗喜道:理岱城主曾再三嘱咐,夜晚努尔哈赤好打鼾声。只要听见鼾声,下手就没错。他慢慢摸到炕沿、枕头、软软的发辫,然后从腰里掏出匕首,隔着被子就照鼾睡的人心口扎去。只听“哎哟”一声,鼾声停了。桑额摸黑在被头上擦了擦黏糊糊的血手,然后悄声跨出房门。由于一时惊慌,门槛绊住右脚,他扑通摔在地上,又将门前的一条扁担撞倒,倒下的扁担又打在水缸上,一阵稀里哗啦的声响,惊动了看夜的家犬。接着一阵狗叫,惊动了满院里的人。
其实,今夜努尔哈赤并没在自己的住处歇宿。因为褚英和代善两儿子都出天花,就住在东厢房陪着妻子一起看护孩子。努尔哈赤被狗叫惊醒,他自觉情况不妙,就马上把一个孩子从炕上抱到墙角,手持尖刀,走出房门大声喝道:“谁?”
桑额听见喊声,一惊,立刻掉头返回上房,用脚踹开后窗,惊慌逃走。
这时家人已点燃火把,分头去追。努尔哈赤从院子跑到上房,点着油灯往炕头一看,不禁惊叫起来:“刺客!刺客!”
努尔哈赤举着灯,走近窗下,揭开血污的被子一看,被刺死的原来是守卫他的包衣帕海。
第二天清晨,住在对面山上的安费扬古等诸兄弟听说后,马上进院问候。正当众人猜测刺客是何人时,追赶刺客的一个阿哈,进屋禀报道:“刺客跑回兆佳城。这是刺客丢下的匕首。”
努尔哈赤接过匕首一看,只见上面用蒙古文刻着理岱的名字。他暗吃一惊,愤然道:“看来,理岱要置我于死地喽!”
他把匕首往地上一掼,道:“家贼不除,外祸难免。”他当即决定加紧操练兵马,伺机攻打兆佳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