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奇之心,人皆有之。
李八斤跟着老头,迈步来到后院。
映入眼帘的是一棵两个大人都拢不过来的古梨树,枝繁叶茂,梨花开满枝头,占了足足能有半个院子大小。
一个白胡子老者坐在梨树下的一张藤条椅上,正自闭目养神。
不远处,三五个穿着开裆裤的熊孩子,在院子里追逐打闹,满身泥土,玩的不亦乐乎。
李八斤第一次看到这么大这么粗的梨树,内心震撼的同时不由嘀咕道:莫不是梨树成精了?
这么大的一颗梨树,如果连根拔起,遇到识货之人,肯定能卖个好价钱。
再看树底下的白胡子老头,须发皆白,连眉毛都是白的,胡须能有半尺多长,秃顶,后脑处的白发及肩,还扎着一条小辫,满面红光,手中还拿着一根枣红色的龙头拐杖。
老头朝老者恭敬道:
“父亲大人,那个后生来了!”
李八斤急忙道:
“老……大爷,不是,老……头,不,老爷爷……也不妥,老人家,您好,我叫李八斤!”
老者睁开了双眼,微微颔首,冲旁边道:
“娃娃们,祖爷爷要会客!”
声音宏亮,没有丝毫老态龙钟,一张口,满口的白牙。
一群熊孩子一溜烟跑向小门,口中喊道:
“祖爷爷再见!”
眼睛是心灵的窗口,自打看到这个年龄深不可测的老头的眼睛之时,李八斤就感觉这绝对是一个牛逼哄哄的人物,谁要是把他当老年痴呆,谁就是世上最大的傻子!
老者缓缓道:
“后生,方才我听你说是从一个现代化的大都市而来,何为现代化大都市,可否为我解惑一番?”
李八斤分别从人类学和进化论方面,向老者编织了一个机械化网络化的新型社会。
老者旋即又闭上眼睛,静静的聆听,时而思索,时而皱眉……。
李八斤有意卖弄一下,吐沫横飞,侃侃而谈,反正吹牛不上税,再说自己说的基本属实,老天爷应该不会赏自己一颗炸雷。
语毕,老者沉默半晌。
良久。
“唉,固步自封不可取,满清政府就是这样灭亡的,可悲可叹呀,朱家寨该想想出路了,后生,你觉得朱家寨的出路在哪?”
而李八斤满脑子都是那句“满清政府就时这样灭亡的”,这个老头不会是大清遗民吧?现在已经是二十一世纪了,照这样算来,这个老头的岁数至少是两甲子左右。
天呢,不会吧?
不过,看老头龙头柺上的那颗珠子,还有左手上的碧玉扳指,应该不是冒牌货。
“后生?”
“后生?”
连说三遍,李八斤才如梦初醒,作为一个新时代的优秀企业家,在共同富裕的道路上,李八斤觉得自己有义务宣传一下党的政策,略一思索,接着道:
“呃,要致富先修路,我觉得朱家寨满地是宝,如果能运出去,收入绝对可以翻番,另外,村民的思想太保守,与外界严重脱节,应该大力普及科普知识,落后就要挨打,知识改变命运,科技是第一生产力,现在国家的政策好了,对脱贫攻坚工作异常重视,朱家寨应该借助这股东风,物尽其用,人尽其才,穷山沟也会变成金山银山……。”
说完后,李八斤鼻子差点气歪了,因为那个白胡子老头居然睡着了,轻微的鼾声显示着老头睡得挺踏实。
就当是对牛弹琴了,李八斤捏捏鼻子,冲旁边的老大爷一拱手:
“大爷,不打扰老爷子的清休了,告辞!”
李八斤刚走,白胡子老头睁开了双眼,喃喃道:
“落后就要挨打,知识改变命运,有道理!”
“父亲大人,此话怎讲?”
“朱家寨改变命运的机会来了!”
“改变?如何改变?”
“那个后生不是说了吗?知识,科技!”
“谁来改变?”
“那个后生!”
……
李八斤刚回到病房没多久,一个敦实的中年汉子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个古朴的木匣子,递给李八斤:
“李先生,这是俺祖爷爷给你的!”
说完,转身离去。
李八斤愕然,木讷的打开木匣子,一阵清香扑鼻,只见有一个黄陵子,打开黄陵子,里面是一颗长满触须的“白萝卜”,五官隐约可见!
这不是传说中的成形野山参?
李八斤倒吸一口凉气。
这份大礼真是太贵重了!
……
当天掌灯时分。
朱富贵登门造访,身后还有两个青壮年,抬着一个木头箱子,上面盖着块红布。
李八斤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
“呵呵,李先生,身体好些了吧?”
“啊,承蒙村长挂念,好多了!”
“住的还习惯吧?”
“呃,可以!”
“来者是客,李先生不要把自己当外人,就当是朱家寨的村民好了,身为村长,有什么要求尽可以跟本村长提!”
“村长,船修好了吗?我啥时候能出去?我这公司即将上市,我这个董事长不到算怎么回事?”
“董事长?比俺这个村长的官还大吗?”
“这个嘛,啊,那还是您这个村长大!”
朱富贵长出一口气,拍拍李八斤的肩膀,意味深长道:
“明天上午选举村长,如果俺继续连任,第一件事就是把船修好,送李先生出去!这是一兜鸡蛋,还请李先生收下。”
说完,一个青年打开红布,里面装满了一兜兜的鸡蛋,顺手拿出一份,放在桌上。
朱富贵走后,李八斤挠挠头,自言自语道:
“你当不当村长,跟老子有个屁关系?芝麻粒大小的村官,整的跟市高官似的!”
一刻钟后。
门帘一挑,马四海进来了,身后也有两个青年,抬着同样的箱子。
马四海笑道:
“李先生,俺看你气色好多了!”
“马叔,这都是拜乡亲们的老母鸡和小米粥所赐,我铭记在心,有机会一定报答!”
“呵呵,李先生真客气,见死不救那岂不是畜牲?这都是俺们应该做的,你是不知道,你掉在朱大棒子的马车上的时候,朱大棒子都尿裤子了,事后还一个劲的嚷嚷着要把李先生送走,说会带来霉运,你评评理,有这么当村长的吗?俺要是当了村长,肯定不会像他那样,你看他当村长这些年,寨子越来越穷,他家越来越富,谁也不是瞎子,谁也不是傻子,都明白着呢!”
李八斤不明白马四海为什么要跟自己一个外人说这些不着边际的话。
马四海又客气了几句,起身打开箱子,拿出一包食盐,放在桌上,得意道:
“李先生,盐在朱家寨可是稀罕物!比鸡蛋值钱多了!”
说完,马四海领着两个青年离去。
桌上的那包食盐确切的来说应该是粗盐,盐粒跟小冰雹似的,这玩意不是放在牲口佐料里的吗?人能吃吗?
这还成好东西了?
李八斤终于弄明白了一件事情:
朱富贵和马四海拉选票来了!
同时,疑云窦生,自已一个外人,有资格投票吗?
……
一夜无话,到了次日天明。
李八斤感觉身体好了大半,饭量见长,一口气喝了两碗小米粥,吃了六个鸡蛋,就着咸菜吃了两个玉米面的窝窝头,饭后一直打饱嗝,白语嫣掩嘴而笑,忙着收拾碗筷。
突然,大街上响起一阵敲锣声,伴随着一声声悠长的吆喝:
“村民们注意啦,去村东头集合喽,大人小孩有一个算一个,只要喘气的都算上,今个选村长……。”
李八斤听着新鲜,不由嘀咕了一句:
“整的挺像回事,没想到还挺民主!”
白语嫣冷笑道:
“哼,说的好听,其实就是走一个形式!”
“白大夫,你这是何意?”
“李先生,你是外来人,不明白这其中的道道,每次朱大棒子遇到无法解决的事情,就会装作撂挑子不干,张罗着重新选一次村长,这是第六回了,每次还不是又是他?”
李八斤点点头:
“嗯,没想到他这个村长还挺得人心!”
“切,拉倒吧,主要是因为朱家寨多数姓朱,大都是朱大棒子的本家……。”
想起昨夜的二位“贵客”登门,李八斤若有所思。
正在此时,进来一个身材高大的光头青年,满脸横肉,一看就不是善类,色咪咪的看了白语嫣一眼,朝着李八斤一笑:
“嘿嘿,李先生是吧,俺叫朱啸天,俺爹让俺来支会你一声,一会去村东头的居委会院内一趟!”
原来,这就是昨夜的那条“色狗”,果然一看就不是什么好鸟。
“呵呵,你们朱家寨选村长,我一个外人去瞎凑什么热闹,我有病在身,需要静养,不去了!”
“不行,俺爹说,祖爷爷说了,一定要叫姓李的后生到场,就是把你的腿打断了,抬也要抬过去!”
“呃,那我还是去吧!”
不看僧面看佛面,不看鱼情看水情,就是看在那颗野山参的份上,也得去瞧瞧不是?
……
村东头。
朱家寨居委会。
房屋不多,能有五六间,院子倒不小,能有一个小型足球场那么大,院子中间,是一座一米来高的台子,台子上有一张方桌,桌子后面有几把椅子。
当李八斤和白语嫣进来之时,院里人满为患,人声鼎沸,院墙上都有身影,屋顶上也探出了几颗小脑袋,说说笑笑,好不热闹。
“白大夫,怎么个选举法?”
“列出村长候选人,村民投票,谁的票多,谁胜出!”
李八斤突然问了一句:
“候选人在哪?”
“高台椅子后面坐着的就是候选人,只不过大都是陪跑而已。”
闻言,李八斤朝着高台看去,果然凳子后面坐着两个人:朱富贵,马四海!
朱富贵一副稳坐钓鱼台的样子,马四海则有些紧张。
看热闹要靠前,来都来了,不妨往前走一走,就这样,李八斤一个劲的往前挤,硬是挤到了第一排,回头再一看,白语嫣则没了影子。
忽然,院子里一下安静了下来,村民自动让开一条道路,两个青壮年抬着一张藤条椅缓缓走来,椅子上坐着的正是那位白胡子老头。
村民面现肃穆之色,齐刷刷躬身施礼:
“祖爷好!”
老头微微颔首示意。
两个青壮年将老者抬到高台之上,轻轻放下,垂首站在其身后。
不一会。
一个年逾古稀之年的老者迈步走上高台,李八斤一看,这不正是那个白胡子老头的儿子吗?他怎么上去了?
只听旁边有人小声道:
“这次还是老村长主持,朱大棒子是老村长的子侄辈,看样子,这次又没跑了!”
老村长往台下巡视一周,看到李八斤之时停顿了一下,微微一笑,出于礼貌,李八斤也微微颔首。
老村长轻咳两声,双手下挥,村民们安静了下来。
“诸位乡亲父老,俺朱鸿志又厚着脸皮来主持选举了,不过这回,俺有个提议,再多加一个候选人,诸位乡亲父老,谁愿意毛遂自荐?请举手!”
无人回应,半天,有人小声问了一句:
“老村长,啥叫毛遂自荐?”
“咳咳,就是自个觉着自个能行,自己推荐自己!”
台下的二虎一听,眼睛瞪的溜圆,机会来了,刚要大喊,旁边的朱老梗踹了二虎的屁股一脚,恶狠狠道:
“你要敢喊,老子把你舌头割了,你不要脸,老子还要呢?”
二虎气呼呼的扭过头去。
可能村民们都清楚一个事实,无论几个候选人,村长只有一个,那就是朱大棒子,还是安安静静老老实实看热闹的好!
因此,冷场了。
朱鸿志似乎早有预料,接着道:
“谁想毛遂自荐,往前走一步?”
话音刚落。
第一排的村民很有默契的后退一步,独留看热闹正起劲的李八斤。
“嗯,后生可畏啊,李姓后生,请上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