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病房时,已至傍晚时分。
白语嫣正在整理床铺,桌上还有刚熬好的小米粥和鸡汤。
白语嫣冷冷道:
“李先生,这回死心了!”
李八斤尴尬一笑:
“咳咳,那啥,我只是太闷了,随便出去走走,这里山好水好人也好,住着也挺好!”
“嗯,你能这样想,我很欣慰,趁热喝吧,早点歇息!”
“白大夫,咱俩素昧平生,李某却承蒙大恩,你放心,等我出去以后,一定给你盖一间标准的现代化的医务室!”
白语嫣美眸流转,轻轻道:
“不用了,这样挺好,如果李先生真想做点什么,我希望李先生能给寨子里的孩子们送点书籍过来,老一辈的思想根深蒂固,改变很难,孩子们才是朱家寨的未来!”
“嗯,我会考虑的,白大夫,你还年轻,还是大学生,难道你就不想出去吗?如果你有这个想法,我在江城还有些人脉,可以……。”
“不要说了,李先生,你的心意我领了,但朱家寨不能没有医生,我是朱家寨的一份子,我是农村人,做人不能忘本……。”
李八斤哑口无言。
白语嫣嘱咐了两句,转身离去!
用过小米粥和鸡汤,李八斤百无聊赖的躺在床上想心事:自己注定要缺席后天的公司上市,不过有王健和杨林主持大局,该打点的都打点了,应该能hold住,希望上市能顺利,出去后能见到一个全新的公司……。
想着想着,李八斤眼皮子开始打架,头一歪,睡了过去,也不知过了多久,李八斤被尿憋醒了,睁开了惺忪的睡眼,坐起身,打了个哈欠,朝着门外走去。
房间有两个门,一个出门就是村里的泥土路,另一个直通白语嫣住的小院。
本来,屋里有尿盆,但李八斤感觉一个大老爷们在屋里撒尿有失文明,所以,还是去茅厕吧,虽然没有马桶,又脏又臭,但入乡随俗,顺便回忆一下儿时。
小院不大,院墙不高,干净整洁,西北角是一堆劈好的干木柴,东南方有个鸡窝,另外,靠墙的地方还有个方正的粪坑。
院里静悄悄的,月亮的余晖洒在院落里,显得静谧而又安详。
可能是平日有病人需要入厕,为了方便起见,院里有两个茅房,迷你型的,一男一女,可能是大多数村民不识字,墙上没有写字,而是画了两只人类的好朋友:一只老母鸡,一只大公鸡。
“唉,真是人才啊!原来高手真的在民间。”
李八斤对号入座,进了画着大公鸡的茅厕,还是熟悉的味道,还是原来的“配方”,李八斤捂着鼻子匆匆了事,赶紧走了出来。
正要原路返回时,隐隐约约,李八斤突然听到似乎有叫喊声,巡视四周,连鸡都睡了,连个鬼影都没有,肯定是自己太累了,出现幻觉了。
晃了晃有些昏沉的脑袋,李八斤继续朝着病房门走去。
刚走没两步,李八斤又听到了一声模糊的喊叫,目光一凝,鬼使神差般,朝着左前方的一扇窗户走去,凭直觉,叫声应该是从这扇窗户里传出来的。
三更半夜,听墙根是不道德的,李八斤内心不住的安慰道:
我不是专门来听墙根的,我是碰巧从窗户旁边经过,嗯,对,事情就是这个样子的!
高抬脚,轻落足,李八斤像做贼似的来到窗根近前,竖起耳朵静静聆听:
“俺的小美人,俺惦记你很久了,乖,别叫,只要你不叫,俺就把手松开!”
“呜……呜,你混蛋,畜牲,王八蛋……。”
“特么的,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俺爹是村长,在寨里,俺爹最大,就是天!哎吆,你特么敢咬老子,老子掐死你……。”
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咚咚咚……。”
“谁,谁呀?”
“白大夫,是我,我感觉身体有点不舒服!”
“好,你稍等!”
不一会,白语嫣出来了,依旧戴着口罩,李八斤明显能看出一双眸子里的晶莹,李八斤转身,朝着病房的小门走去。
白语嫣默默跟在李八斤身后。
二人刚离开,白语嫣的房间里窜出一条黑影,朝着院墙奔去,麻溜的翻墙而出,眨眼消失在夜幕之中。
……
“李先生,你哪里不舒服?”
“呃,我现在好了!”
白语嫣似乎明白了什么似的,感激的看了李八斤一眼,李八斤微微点头,相顾无言,一切尽在不言中。
白语嫣没有离去,李八斤也没有睡觉,伴随着摇曳的烛光,两个天南海北的陌生人敞开了心扉,打开了话匣子!
白语嫣是个苦命的倔强女子,医学院高材生的她原本可以留在大城市,有着大好前途,可偏偏造化弄人,和一个没有共同语言的男人订了娃娃亲,可悲的是还未过门,这个男人就死了,农村人要脸,信守承诺,白语嫣的父母以死相逼,迫使白语嫣回到了朱家寨,回到了“丈夫”的家,伺候婆婆,守活寡。
村人大都老实巴交,但也有例外,今天夜里的那头禽兽就是村长朱富贵的三儿子朱啸天,垂涎白语嫣的美色已久,今晚终于下手了,没想到被李八斤搅黄了。
李八斤恨恨道:
“朱啸天这条死狗,早晚会遭报应的!”
白语嫣幽幽道:
“这都是命,我认了,李先生,能跟我说说你吗?”
“我刚生下,上秤一看,八斤重,所以给我起了这个非常有技术含量的名字,另外,我和你一样,也是农村人,家在云南大理的一座小镇上,不过,我比你幸运的多,家里没给我订娃娃亲……。”
说到这里,“噗嗤”一声,白语嫣笑了。
李八斤继续道:
“大学毕业后,我和两个志同道合的朋友白手起家,创建了一家公司,谈了一个肤白貌美的女朋友,公司马上要上市了,而且上市当天就是我俩领证的日子,没想到失足落在了这个鸟不拉屎……不是,是山清水秀人杰地灵的好地方……。”
……
不知不觉间,鸡叫了,天亮了,白语嫣打了个哈欠,起身朝外走去:
“李先生,我去给你熬粥!”
“白大夫,谢谢你!”
白语嫣回头嫣然一笑:
“您客气了,应该是我谢谢你!”
……
反正暂时是离不开这个鬼地方了,吃过早饭,李八斤突然想出去走走,于是,溜溜哒哒出了房门,在寨子里转悠了起来。
不愧是交通闭塞的古村,处处是晒太阳的老头老太太,老掉牙的收音机,播放着年轻人听不懂的戏曲,嘻戏玩耍的孩童,牛羊遍地,无论是石墙还是拴牛桩,磨豆坊还是石桌石凳,无不显示着这个寨子原汁原味的原生态。
村民们记性挺好,对这个从天下掉下来,半夜闲的蛋疼去“逗引”饿狼的不速之客印象深刻,热情的跟李八斤打着招呼。
在城里,男的统一叫叔,女的称姨,而在这个朱家寨,却是按辈分称呼,三叔四婶外加二大爷,李八斤很不自然的回应着,最让李八斤尴尬的是,自己居然要叫一个穿开裆裤的小屁孩为三爷爷。
为了避免被占“便宜”,李八斤看见人就远远躲开,寨子里大路只有一个,小胡同却是纵横交错,不觉间,李八斤扎进了一条胡同,搭眼一看,挺好,胡同里没人,可没人是没人,但有狗,一条牛犊子似的大黑狗静静的趴伏在离李八斤十来米远的台阶上,无聊的打着牙签。
有的人怕狗,有的人怕蛇,有的人怕虫子,李八斤则天生对爱吃屎的dog不感冒,特么的,这么大个,自己这份量,勉强够它塞牙缝的,怎么连链子都不拴?
李八斤吓得一哆嗦,下意识的转身就跑。
这下可犯了大忌,那条大黑狗“噌”的一声窜起来,在后面“嗷嗷叫”的直追。
万一被咬一口,这个破地方有狂犬疫苗的可能性就跟彩票中奖的几率一样,那自己可就悲剧了,因此,李八斤拼命的跑,见胡同就钻,左拐右拐,还真把那条畜牲给甩开了。
李八斤回身一看,长出一口气,倚靠在墙上,大口大口直喘粗气。
突然,李八斤发现自己对面有个大叔在抹眼泪,头发花白,肩膀一耸一耸的,满脸伤感,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这个老者好像去看望过自己,李八斤认出来了,起身走过去,疑惑道:
“大叔,您哭什么?”
“呜呜……,娃啊,叔委屈啊,俺爹打俺,不让俺进门,呜呜……。”
老者看起来近六十了,老父亲竟然还健在,李八斤愕然:
“呃,叔,我进去给你说道说道!”
说完,李八斤迈步走进了院门,院子里,一个年逾古稀的老头正在喂鸡,脸上皱纹堆垒,微微驼背,精神头不错,不过,面有怒色!
李八斤大声道:
“大爷,您好!”
老头抬头看了李八斤一眼,旋即继续喂鸡,漫不经心道:
“我看人家不聋,能听见,你就是从天下掉下来的那个姓李的后生吧?”
“咦,大爷,您怎么知道的?”
“朱家寨就这么大,就这些熟面孔,俺都认识,而你面生!”
都说人越老越糊涂,看来凡事不可一概而论,毕竟,上了岁数的人经验阅历在那摆着,这个老头应该就属于智者一类。
李八斤肃然起敬:
“大爷,您真厉害,李某佩服!”
“后生,我听说你是从大地方来的?”
“啊,也不是什么大地方,就是江城,一个人口百万的现代化大都市!哎,刚才我看见大叔一个人在外面,还挺伤心,大爷,这是怎么回事啊?”
一说这个,老头就来气,恨恨道:
“狗剩太不让人省心了,竟然惹他爷爷生气,俺没打断他的狗腿算便宜他了!”
他爷爷?
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竟然还有个在世的爷爷?
瞬间,李八斤在风中凌乱……。
既然是家事,自己一个外人就别瞎掺和了,人生地不熟的,民风彪悍,万一把自己揍一顿,可没地说理去!
李八斤干笑道:
“咳咳,大爷,您忙,我先回去了!”
李八斤转身欲走,突然,后院传来一阵抑扬顿挫的声音: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既来之则安之,大地方来的后生,可否来后院一叙?”
老头惊诧,随后肃穆道:
“李姓后生,俺父亲有请!”
说完,右手朝后院的小门一指,做了个请的姿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