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微雨,行走于清华园。访水木清华,赏荷塘月色,一身清气萌发。
穿过二校门,来到清华大礼堂区。两旁古木参天,绿草如茵。古典的德国风格的建筑清华学堂,秀雅而庄重。科学馆暗红色的砖墙上,爬满了青翠的藤蔓。花木扶疏,“行胜于言”的校风碑雕,静立在雨中,一种清逸绵醇的感觉漾动在我的心头。
处处是景,步步如画。漫步于宁静的校园,耳畔传来鸟鸣,仰起头,有喜鹊形的鸟儿在枝叶间鸣唱,也有的在草坪上蹦跳着,落到我脚畔,并不离去,好像知道,我们都是自然中的同类。穿着红黄相间制服的清洁工在林间扫动着,那些松针、落红,躺在洁净的地面上,兀自作着湿湿的梦,清洁工像是辛勤的收集梦的使者。我上前,打探“水木清华”的位置,他停下手中的活,指给我看。我朝着那曲径通幽处走去,却被河畔摇曳的绿柳牵扯了脚步,走岔了路。未料想,他骑着车子奔过来喊我“姑娘,往这边走”。在清凉的空气里,我心里一暖。而后来,我更加懂得,这里的每一个人,哪怕再普通,都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诚善。
一阵清幽的二胡声传来,我循声向前,一座小亭,一泓碧水,映入眼帘。岸上堆砌着形状各异的青石块,水里生长着荷,荷散在池水的右一侧。一朵朵的荷花亭亭地绽放在碧叶之间,雨雾中,更显绰约风姿。左边一排古色古香的廊壁,正廊的匾额上书四个大字“水木清华”,笔酣墨饱,气韵生动。正廊的朱柱上悬有两副对联,字迹俊丽,线条流畅。门前一块小广场,沿水两岸砌有白色的栏杆,拾阶而下,看到对面松坡下一尊白色人物塑像,端坐在池水之畔,莲荷相依。
沿河而行,穿枝拂叶,来到那汉白玉人像前。其实,看到他的第一眼,我已经知道他是谁了。多年来,只是从书本中,从文字里,揣摩过他。和他相对的时候,却发现他和我想象中的竟是那样相似。相貌清秀,朗润中有刚毅,身材欣长,端严里藏飘逸。圆形的眼镜下一双深邃的眼睛,目光悠远,注视着前方,汉白玉的质料体现出他超拔俊逸的风骨。静静端详着他,不会为何,我觉得我们相识已有多年,亲切有加。禁不住伸出手去,轻抚他的脸颊,他的眉骨、耳廓、紧闭的双唇,他关节突出的手,他长衫上的衣褶,油然而生一种疼惜。依在他身边留下一张合影。先生,你用文字注入一缕荷香,骀荡在整个清华园,也给旧中国的阴霾里袭来了醉人的清香。喜爱着你清隽灵秀的文字,离你这么近,沾沾你的灵气,你的诗意和美,是我的私心;而我简单的心,对你是又爱又敬。你一身清气,清气里是骨气和正气。刚柔并济的你,昂然屹立在现代文学史的高峰。作为后来者,我要沿着你走过的这条荷塘小径,用心去走一遍。
为我拍照的面容敦厚的中年人告诉我,这里并不是《荷塘月色》里出现的地方,他指点我向远处树木葱茏处行。他微笑着,用悦耳的北京话说:“你想啊,这么小的圆池怎么能对应他文中所描述的‘曲曲折折的荷塘’呢?”
雨意渐浓。我朝着远处走去。我的心中,溢满了渴慕和愉悦,似乎去赴一场约会,心里装满了秘密的欢喜。我在想,路旁这棵粗壮的古树,你或许曾从它身边走过,面前这座小桥,你的目光或许曾为它停留。而我,会不会,在一棵古木,一弯小桥,一支红莲上,接住你的目光,或者,听闻到你的叹息,你的清寂落寞,傲岸高洁?
游廊回转,藤萝缠绕,穿过一片牡丹园,曲曲折折的荷塘出现在我面前。荷塘中心,有一个郁郁苍苍的小山丘,像一座岛屿。两岸绿柳婆娑,水域宽阔,波光澹澹,荷叶田田,有人坐在岸边的石板上悠闲地垂钓,这样的古意与雅逸。
踏过一座弯弯的石拱桥,如有什么牵引着我朝着茂林深处走去。我钻进丛林,“近春园”三个大字镌刻在一方竖起的石碑上,赫然挺立在眼前;碑侧有两棵巨树,像忠诚的卫士守护着。穿过林间小径,一间浑朴的六角小凉亭立在坡上,我轻轻地走进亭中,一仰头,瞥见了四个葫芦黄色泽的字“荷塘月色”,字旁又附有三个赭红色的小字“朱自清”。朴拙雅致。那么可以确定,你就在这里。我们不期而遇,一种仓促的惊喜让我瞬间有些恍惚。坐在这凉亭之中,风吹过树叶,簌簌作响,带来了袅袅的荷香,似乎还带来,你殷殷的叮咛。突然想起李白《渌水曲》里的句子,“荷花娇欲语,愁杀荡舟人”。我多想,那一夜的月光里,我也在这里,在你身边。
荷塘和你,都生长在我心里。在这个细雨蒙蒙的清晨,水木清华,濯洗了我一身的尘埃和疲惫,成全了一场最美的遇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