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晋初年,皇权微弱,皇室凋零。晋元帝司马睿依赖王导、王敦兄弟的扶持,君临江南,但中央和地方的大权主要控制在王氏家族的手中。王导居中为相,身兼都督中外诸军事、领中书监、录尚书事、散骑常侍和扬州刺史等职。
■王敦之乱,野心毕现
王敦则统领东晋当时实有的江、扬、荆、湘、交、广六州,任都督六州诸军事、江荆二州刺史。王氏家族的从兄弟如王虞、王舒、王彬等人,无不担任中外要职。王敦起初还极力矫饰,雅好清谈,不言财色,装出一副君子面孔,等镇压荆州流民起义后,便原形毕露。他自恃身居强藩,手控强兵,又有大功,不再把元帝放在眼里,擅自委任将军,甚而“欲专制朝廷,有问鼎之心”。
元帝不甘充当傀儡,对王敦的专权跋扈,渐渐不能容忍,对王导也有意疏远。他重用亲信刁协为尚书令、刘隗为侍中掌握朝政,加强皇权,推行“以法御下”、排抑豪强大族的政策。王敦见此,十分不满,愤恨之情溢于言表,乃上书元帝,为王导鸣不平,指责元帝背弃“管鲍之交”。又每每酒后歌咏曹操乐府诗云:“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一边歌咏,一边以手中的玉如意打击唾壶为节拍,壶沿被打得尽是缺口。元帝太兴三年(320年),湘州刺史甘卓调任梁州,王敦提出由他的部属陈颁为湘州刺史,元帝不从;王敦又建议以宣城内史沈充出任,元帝知沈充是王敦一党,仍然不从,而任命宗室谯王司马承出镇湘州,矛盾由是加深。王敦上书议论古今忠臣受到君主的猜嫌,都是因为有小人如苍蝇从中拨弄是非。元帝读了王敦奏表,内心更加疑忌不安。太兴四年(321年)七月,元帝以戴渊为征西将军,都督司兖豫并冀雍六州诸军事、司州刺史、镇合肥;刘隗为镇北将军、都督青徐幽平四州诸军事、青州刺史,镇淮阳,征发扬州百姓的奴客当兵和承担转输之役。这一措置对外声称北伐,实际上用以防备王敦。这时,王敦遣使邀甘卓一起举兵,令沈充还乡里纠集部众,正在加紧进行起兵的准备。
晋元帝永昌元年(322年)一月,王敦以诛刘隗为名,从武昌起兵,直指建康。沈充立刻从吴兴起兵响应。王敦叛逆的消息传到建康,朝野的反应不一。元帝大怒,召还戴渊、刘隗护卫京师。刘隗、刁协主张尽诛王氏,元帝不许。王导诚惶诚恐,每天早上率领宗族二十余人到台城待罪,但心里却默许王敦之举。大多数士族官僚因征发奴客以充兵吏等“刻碎之政”损害了自身的利益,故反对刘、刁,同情王导,对王敦进逼建康持观望态度。三月,元帝以王导为前锋大都督,派王虞去劝王敦罢兵,王敦不听,留下王虞不遣送回来。于是,元帝始令刁协督率中军,令刘隗守金城、征虏将军周札守石头城,又派太子右卫率周筵统兵讨伐沈充。王敦军至石头城,周札开门接纳。戴渊、刘隗、刁协、周等领兵反攻,都被王敦打得大败。元帝见败局已定,给刁、刘人马,让他们各自避难,刁协逃至江乘被杀,刘隗北奔石勒。
王敦控制建康后,杀死戴渊、周以立威,元帝授予丞相、都督中外诸军事、录尚书事、江牧,封武昌郡公。王敦有篡权之意,但是,即使是赞同王敦举兵的士族官僚如谢鲲、王峤、温峤及王敦的从弟王彬等,都反对王敦篡夺东晋政权。王敦只得暂时返回武昌,徐图再举,而设丞相留府于建康,以遥制朝政。是时,王敦暴虐恣睢,作威作福,四方上贡多入其府,将相方镇皆出其门,以沈充、钱凤为谋主,大兴土木,营造府第,夺人田宅,肆意掳掠。此年,元帝忧愤而死,太子司马绍继位,是为明帝。
晋明帝太宁元年(323年),王敦移镇姑熟(今安徽当涂),自领扬州牧。为加强王氏的军事实力,削弱帝室,他又任王含为征东将军,都督扬州江西诸军事;王舒为荆州刺史,监荆州沔南诸军事;王彬为江州刺史。当明帝用郗鉴为兖州刺史,都督扬州江西诸军事时,王敦另授以尚书令,郗鉴还京途经姑熟,王敦却久留不遣。次年,王敦以周氏宗族强盛,恐为后患,听从钱凤之计,杀周嵩、周筵,又进兵会稽袭杀周札,周氏宗族死亡殆尽。五月,王敦病重,矫诏拜其子王应为武卫将军、兄王含为骠骑大将军。钱凤问对策,王敦说:“我死之后,归身朝廷,保全门户,是上策;退还武昌,收兵自守,不废贡献,是中策;乘我还活着起兵,万一侥幸而胜是下策。”钱凤以为王敦所说的下策才是上策,积极准备叛乱。
明帝聪明有谋略,能断大事。各方面的消息证明王敦必然再次叛乱,他下决心要讨伐王敦。六月,明帝亲自到于湖(今安徽当涂南)侦察王敦营垒,然后进行周密的布置;以王导为大都督,领扬州刺史;温峤为都督东安北部诸军事,与右将军卞敦守石头;应詹为护军将军,都督前锋及朱雀桥南诸军事;郗鉴行卫将军,都督从驾诸军事;庾亮领左卫将军,卞壶行中军将军,又征召兖州刺史刘遐、临淮太守苏峻、徐州刺史王邃、豫州刺史祖约等入卫京师。这时,司徒王导听说王敦病危,率子弟发哀,大家以为王敦一定死了,斗志更加旺盛。尚书省转发诏书至王敦军府,历数王敦之罪。王敦见了诏书非常生气,但病重已不能亲自领兵,以王含为元帅,令钱凤、邓岳、周抚等率众进攻建康。七月,王含等领水陆兵众五万,进至秦淮河南岸。温峤退屯北岸,烧朱雀桥阻断敌军前进道路。明帝亲募壮士千人,由将军段秀等带领,乘夜渡河,大破叛军。王敦听到战败的消息,又气又急而死。这时,沈充带领万余人与王含会合,而刘遐、苏峻带领的援军也到达建康。刘遐、苏峻的精兵万人从南塘出击,大破沈充、钱凤军,落水而死的有三千人。接着,刘遐又在青溪大败沈充。第二天,王含等烧营夜遁。明帝命诸军乘胜追击,沈充、钱凤皆被追斩,王含父子逃奔荆州,荆州刺史王舒使人沉之于江。王敦之乱终告平息。
■苏峻之乱,再步后尘
晋成帝咸和二年(327年),东晋统治阶级内部继王敦之乱又发生苏峻之乱。
苏峻,西晋末年被举为孝廉,北方大乱后纠集数千家,建立豪强武装,周围的豪强武装又推他为共主。当时,青州刺史曹嶷想收苏峻为部属,任之为掖县(今山东莱州)令,但遭到拒绝。曹嶷准备讨伐苏峻,苏峻率领所部数百家泛海南逃,投奔东晋。
苏峻历任淮陵内史、兰陵相。永昌元年(322年),王敦首次进逼建康,元帝召苏峻进讨王敦,而他观望形势,迟迟不前。太宁二年(324年),王敦再次作乱,所遣王含、钱凤又屯兵建康城下,京城危急。明帝召苏峻、刘遐等率流民入京勤王,苏、刘率精卒万人驰援。当沈充、钱凤夜渡秦淮河、从竹格渚上岸,护军将军应詹领兵拒战失利,叛军已到宣阳门外。这时,苏峻、刘遐统军自南塘横击,大破敌军,敌军落水淹死者三千人。接着,苏峻又随从庾亮追击沈充至于吴兴。平叛后,苏峻因功进位为冠军将军、历阳内史、加散骑常侍,封邵陵公,食邑一千八百户。从此,苏峻威望逐渐提高,手中精兵已达万人,装备优良,实力雄厚,被朝廷委以捍卫江北的重任。但是,苏峻自恃兵强,日益骄横,藐视执政,招纳亡命。朝廷运送给养去历阳的船只首尾相属,而稍不如意,他就破口大骂。
明帝死后,成帝继位。成帝年幼,外戚庾亮执掌朝政。为加强中央集权,庾亮对内压制宗室,对外削夺强藩。咸和元年(326年),庾亮诛杀南顿王司马宗,司马宗的亲信卞阐逃到历阳投奔苏峻,庾亮令苏峻交人,而苏峻则藏匿不送。庾亮觉得苏峻在历阳终究是一个祸根,主张把他征调进京,削去他的兵权。此议一出,举朝皆以为不可,但大多不敢吭声,唯有王导、卞壶等人表示反对。卞壶说:“苏峻拥有强兵,逼近京城,从历阳至建康,不足一日的路程,一旦发生变乱,后果十分严重,此事应慎重考虑。”庾亮不从。苏峻闻讯,遣司马何仍到京,对庾亮说:“只要是外任,无论远近,我唯命是从;至于内任,恕难从命。”庾亮仍然不从。咸和二年(327年)十月,庾亮以诏书命征苏峻为大司农、加散骑常侍。苏峻上表声称:“昔日明皇帝亲执臣手,委臣北讨胡寇。今日中原尚未平定,臣何敢自安!请补青州界一荒郡,使臣以展鹰犬之用。”但朝廷还是不许。苏峻无奈,整装待发,而心中又犹豫不决,参军任让对他说:“将军求补荒郡尚且不许,事到如此,恐无生路,不如拥兵自守。”于是,苏峻遂不奉诏,遣使与镇西将军、豫州刺史祖约联络,祖约因官位不负所望,颇为怨恨朝廷,所以两人一拍即合,约定以讨庾亮为名,一同起兵。
一场动乱爆发了。十二月,苏峻派部将韩晃、张健袭取了东晋囤积了大量食盐、大米的姑熟,直捣慈湖。苏峻起兵之前,江州刺史温峤请率军下援建康,三吴也请求发兵,庾亮都加以制止,特别写信给温峤说:“吾忧西陲(指陶侃),过于历阳,足下不可越过雷池(水名)一步。”苏峻起兵后,徐州刺史郗鉴又请求统兵御敌,同样被拒绝。然而,作为都督征讨诸军事的庾亮并没有很好地部署兵力,抵抗敌人。咸和三年(328年)正月,韩晃消灭慈湖守军。苏峻指挥苏、祖联军两万余人从横江渡口抢渡长江,进抵陵口。晋中军抵挡不住,连战皆北。二月,苏峻占领蒋陵、覆舟山,建康已经近在咫尺,城内惶惶不安。有人建议在小丹杨打伏击战,庾亮不予采纳,而苏峻果真绕道小丹杨,因夜里行军竟迷了路。这样一个歼灭敌人、扭转危局的大好机会又被庾亮贻误了。没过几天,苏峻击败建康城外守军,突破青溪栅。庾亮率领诸将在宣阳门内抵抗,但队伍尚未成形,士众皆弃甲而逃。庾亮与诸弟也匆匆乘船逃往浔阳,把成帝和皇太后都扔在建康。苏峻攻陷宫城后,遂“纵兵大掠,侵逼六宫,穷凶极暴,残酷无道”,又“裸剥士女,皆以坏席苫草自鄣,无草者坐地以土自覆,哀号之声震动内外”。他自任骠骑、领军将军,录尚书事,以祖约为太尉、尚书令,又改易百官,树置亲党,矫诏大赦,唯庾亮兄弟除外。同时,他分兵攻略义兴、晋陵各地。
庾亮既至浔阳,与温峤共推荆州刺史陶侃为盟主,兴兵讨伐苏峻。“戎卒四万、旌旗七百里,钲鼓之声,震于远近”,浩浩荡荡开往建康。不久,三吴也兴兵讨伐苏峻,会稽内史王舒以庾冰行奋武将军,使他领兵一万,西渡浙江,吴兴、吴国、义兴诸郡起而响应。咸和三年(328年)五月,陶侃、温峤军于茄子浦,陶侃举王舒监浙东军事、虞潭监浙西军事、郗鉴都督扬州八郡。郗鉴率众渡江,与陶侃会师。接着,诸军进据蔡洲,直逼石头城。苏峻率主力屯守石头城,并把成帝迁入石头城中。双方相持数月,陶侃因敌军兵势甚盛,难与争锋,在石头城西筑白石垒,又在京口一带筑大业等三垒,坚守不战。苏峻攻白石垒不克,乃分遣诸将东西抄掠,多所擒获,兵威更盛。从建康逃出来的官吏都说:“苏峻狡黠多智,其徒党极其骁勇,所向无敌。如果上天惩罚罪人,苏峻终当灭亡;如果依靠人力,则难以取胜。”温峤听了很生气,但累战不捷,也深怀恐惧。
苏峻遣部将张健、韩晃急攻大业垒,垒中乏水,士卒渴极,饮粪汁解渴。守将郭默突围求援,陶侃准备派兵救援。长史殷羡说:“我军不习陆战,如救大业不能取胜,则全盘皆输。不如急攻石头城,大业之围自解。”陶侃听从。于是,陶侃督水军驶向石城,而庾亮、温峤、赵胤等率步兵万人从白石垒南上挑战。苏峻统领八千人迎战,其子苏硕与将领匡孝分兵冲击赵胤军,将赵胤打败。苏峻见赵胤军溃逃,大叫:“匡孝能破贼,我还不如他吗?”只带领数骑急急追赶,没有赶上。在回马白木陂时,他的马突然被绊倒,又被陶侃部牙门将彭世、李千投过的长矛击中。苏峻坠落下马,立刻被斩首、割肉、焚骨,三军齐呼万岁。苏峻余众退据石头城,任让等立苏峻弟苏逸为主,闭城自守。次年春天,诸军攻破石头城,斩杀苏逸等。祖约败后,率左右数百人投奔后赵,被石勒杀死。
苏峻之乱平定后,东晋进入相对安定时期,是后70年无内战乱,社会经济逐渐得以恢复。
■三姓相争,权力搏杀
苏峻之乱平定以后,东晋统治阶级内部的斗争仍然很激烈,主要是在王导、陶侃和庾亮之间进行。
晋成帝咸和四年(329年)三月,陶侃因功进位太尉、侍中,在原任都督荆、雍、梁、益四州兼荆州刺史外,又加督交、广、宁三州,镇巴陵(今湖南岳阳)。郗鉴亦拜司空、侍中,仍都督徐、兖、青三州,兼徐、兖刺史、镇京口(今江苏镇江)。由于庾亮执政失误,酿成苏峻之乱,不得不出外为都督豫州兼刺史,镇芜湖。司徒王导则独秉中枢,但在王敦死后,东晋政治格局已经大变的情况下,中枢受到陶侃、庾亮的牵制。王导外依靠京口郗鉴的支持,内擢用亲信赵胤、贾宁、匡术等为武官,以保持王、陶、庾之间的平衡,维护自己的地位。
这年十二月,陶侃借口讨伐郭默,向东扩张,夺取江州。当时后将军郭默不服朝廷调遣,拒不入京,又乘江州刺史刘胤因罪免职之机,矫诏杀死刘胤。王导对郭默不仅不加追究,而且任以江州刺史。陶侃送书信责备王导说:“郭默杀方镇刺史便用为方镇刺史,如果害宰相便任为宰相吗?”他不待朝廷下令,就擅自起兵讨斩郭默,朝廷只好让他加督江州兼刺史。陶侃又企图与庾亮、郗鉴进兵废黜王导,夺取中枢大权,但遭到郗鉴反对,庾亮居中斡旋。庾亮与王导有隙,而与陶侃也不睦,他决不能允许寒门出身的将帅陶侃攫取中枢。他对陶侃解释说:王导罪重,应该废黜,不过时艰国危,不是时候,只要方镇联合,可加以节制,目前宜暂且容忍。陶侃只好作罢。陶侃时年已过古稀,后来渐渐不参预朝政,屡请逊位还长沙封地,咸和九年(334年)去世。
陶侃死后,庾亮加督江、荆、雍、梁、益诸州,领江、豫、荆刺史,移镇武昌,专制上游。庾亮离开芜湖,王导如释重负,暂时减轻了压力。次年四月,他以石虎大军南下为由,分命刘仕救历阳(今安徽和县)、赵胤戍慈湖(今安徽马鞍山北长江东岸)、路永戍牛渚(今安徽马鞍山南长江东岸)、王允之戍芜湖,控制了原庾亮豫州治所及附近战略要地。这时王导名望日隆,地位稳固。成帝见了王导,每行跪拜之礼,给王导的手诏,称“惶恐言”,中书起草的诏书则称“敬问”。有一次,成帝亲临王导家中,拜见王导及其妻曹氏,侍中孔坦认为有违君臣大礼,又密谏成帝应当“博纳朝臣,谘诹善道”,王导知道后大为恼恨,贬孔坦为廷尉。王导为政以“愦愦”自诩,“愦”,糊涂也。他说:“人家说我愦愦,后人会思念我的愦愦!”他的“愦愦”就是宽纵大族,姑息豪强,以求统治阶级内部的安定。他曾派扬州八位从事去视察属郡,诸从事汇报郡长官的优劣,从事顾和一言不发,王导问他:“卿有何见闻?”顾和说:“明公辅政,宁可宽些,使网漏吞舟之鱼,何必察之过细!”王导对这个回答赞叹不已。有一次,石头城粮仓失盗一百万斛,都是将官们所为,却杀管理粮仓的小吏以掩人耳目。王导的亲信将官赵胤、贾宁等骄横不法。余姚县山遐清查出被大族隐瞒的户口两千,准备绳之以法。大族豪强莫不切齿,反诬告山遐侮辱高士,擅建县舍,结果山遐竟被罢官。王述为宛陵令,州府检查出他贪赃之罪1300条,声名狼藉。王导不加惩治,只让转告他:“你出身名门,岂怕无禄,不宜屈临小县。”而王述无耻地回答:“足够了便自然停止。”庐陵太守羊聃残暴无比,滥杀郡民200余人,连婴孤也不能幸免,朝野皆曰可杀,但却被王导宽宥了。这就是王导的所谓“清静”、“宽和”,其代价政烦役重,百姓困苦,奸吏擅威,暴徒肆虐。
晋成帝咸康四年(338年)五月,司徒王导迁太傅、都督中外诸军事,司空郗鉴迁太尉,庾亮则进为司空。六月,王导更进为“非寻常人臣之职”的丞相,集政权、军权于一身。然而,王、庾之争并未完结。咸康五年(339年)三月,庾亮以北伐为由调整军事部署,表请桓宣任督沔北、司州刺史,镇襄阳;其弟庾怿任监梁、雍,兼梁州刺史,镇魏兴(今陕西安康);弟庾翼任南蛮校尉,领南郡太守,镇江陵;毛宝任监扬州之江西、豫州刺史,与西阳太守樊峻领精兵万人戍邾城(今湖北黄冈北)。后来,庾亮突然把庾怿所部急急忙忙地调到半洲(今江西九江西),也就在作出这个新的部署的时候,他以王导乱政、篡政为口实,写信给郗鉴,想和他共同起兵罢黜王导,信上说:“当日陶公曾想罢黜王导,是你我对他作了解释,但时至今日,王导并无丝毫悔改。主上自八九岁以至成人,入则在宫人之手,出则唯有武官小人。秦朝实行愚民政策,天下尚且以为不可,何况是愚其君主!今主上已经长大成人,应该使之亲政,而王导不归政主上,挟震主之威下临百官,多养无赖小人。明公与下官并受先帝顾托之重,如大奸不除,将来有何面目见先帝于地下!”但是庾亮此举遭到郗鉴的反对,庾亮部属孙盛也进行了劝谏,同时庾亮见王导已加强建康的防御力量,遂不敢轻举妄动。是时陶侃之子陶称把庾亮的阴谋密报王导,有人建议王导宜早做准备,王导故作从容地说:“我和元规(庾亮的字)休戚与共,聪明人是不传播流言飞语的,即便元规真的来了,我就戴上角巾归家,有什么不得了呢!”他又写信给陶称,说“庾公是主上的大舅,你要好好侍奉。”但实际上,他对庾亮居外镇而遥控朝政、据上游而手握强兵,耿耿于怀,心不能平,每遇西风刮起、尘土飞扬之时,就举扇遮身,不耐烦地嘟囔:“元规刮来的尘土太玷污人了。”是年七月,王导死,朝廷征庾亮入朝为丞相、扬州刺史、录尚书事,庾亮推辞,便征庾冰入中书监、扬州刺史,与护军将军何充同录尚书事。八月,郗鉴也死。九月,庾怿迁豫州刺史、监扬州之江西四郡,移镇芜湖,但至次年一月,庾亮也终于寿终正寝,王、庾之争转为暗流。
庾亮死后不久,江州之任落到王氏手中,原监扬州之江西四郡的王导之侄王允之这时出任江州刺史。晋成帝咸康八年(342年)春,庾怿送酒给王允之,王允之觉得蹊跷,怀疑酒中有毒,把酒倒给狗喝,狗果然中毒而死,于是密奏成帝。成帝很不高兴说:“大舅扰乱过天下,小舅也要这样吗!”庾怿听说事发,遂饮毒酒自杀,但庾氏仍不罢休,王导之子王恬除去丧服后,执政庾冰授以豫章太守,王允之对此甚为不满,要求辞江州之任,庾冰转王恬为吴郡,又顺水推舟转王允之为会稽内史,最终把王氏势力挤出江州。八月,王允之死。次年十月,庾冰出为都督荆、江、司、雍、益、梁六州,兼江州刺史,但一年后庾冰也死了,王、庾之争至此了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