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婆子垂首道:“听府里人说,这桂堂是郡主亲自着匠人们装修的,连窗帘都是郡主亲自挑的。为此,郡主还特意打听了梁家的下人了解,一络照的是奶奶喜欢的样子布置……
这小库房的家具,一些是早前桂堂留下来的,还有一些是新打的,如这摆杂物的架子就是新做的。”
东西多且杂,可摆在里头却是井井有条,一切都归功于库房里那些大箱子、货架、小盒子,有的还是推拉门的。
用罢午饭,府里宿醉的客人们陆续告辞。最后留下来的是温家特来吃酒席的远客,一律住在了相应的客院里。温子林携了妻儿离去,何氏也不好久待,自是带了一干儿女离开,只是六姨娘、七姨娘还是在镇远候府里住了下来。
五月十八一早,温青陪梁氏回门,礼物是梁氏自己预备的,她现在开始接掌府邸,想着娘家有三房,大房的礼物为主,但二房、三房的不能少,连族长家也得备上一份礼。
温彩令麻嬷嬷等人拾掇东西,预备着次日去乡下住。
梁氏与温青午后回来听说后,温青道了句“月娘,你去劝劝妹妹,乡下有甚好的,蛇虫鼠蚁的又多,哪有自己家里方便。”
梁氏应了,温青今晨看到她备的礼物,微微凝眉,道:“再多备些,瞧着少了。”梁氏心下一阵感动,临出阁时梁老太太便说温青是个实在人,让她多用些心,“秋月啊,这女人一生最大的幸福是能遇到一个疼你、喜欢你的丈夫。他在意你,就会以你的亲人为亲人。你在意他,就会在意他所在意的人。将心比心,才能换来真情。”
温青在梁家,唤梁和裕为“岳父”,敬梁老太太为“祖母”,唤起长辈来,也没支吾一声,坦然、有礼,乐得梁和裕连连夸赞“温家不愧是书香门第,诗书传家。”离开的时候,梁家三房老爷亲自把温青送到大门外。
梁老太太对梁秋阳道:“你姐姐总算出阁了,唉……她除了依仗丈夫,还得依仗你。”
娘家无权势,女子在婆家也会被人小瞧。
梁秋阳道:“祖母,孙儿一定用心读书。”唯有他出人头地,才能成为梁氏的另一个依傍。
梁老太太如释重负一般地长舒一口气:“用心就好。”梁家老闺女总算嫁出去了,往后再不会有人瞧笑话了,不仅嫁了,还得了一门极好的亲事。
梁秋月出阁了,梁老太太突地心里空落落的,私里问了梁婆子,对镇远候府的事也知晓不少。
麻嬷嬷拿定主意,以后就服侍温彩。
温彩原想留麻嬷嬷下来照看安然阁的花木,可麻嬷嬷信誓旦旦说什么也不会离开她半步,温彩无奈,便令她到府中花木房里挑了个会侍弄花木的丫头来。
麻嬷嬷道:“这些花儿,可都是郡主的宝贝,往后你得用心照顾,照顾好了,郡主少不得要赏你。”
这里正细细叮嘱,有跑腿丫头禀报“奶奶来了!”
梁氏新进门,尚未请封诰命,只能唤“奶奶”。
梁氏进了安然阁,一个错神,以为自己到了某处花房,可那雅致的阁楼,又告诉她:这是安然阁。院子内小径两侧都摆满了花木,定睛一瞧就会发现全是值钱的东西,昨儿夜里她又瞧了府里的账簿,似乎在花木上并没有多少花销,府里后花园、各处摆放的花木都是花木房自己做的,偶尔还会外卖一些花。
温青名下有好几家杂货铺,可以把花放到铺子上卖。
温彩这会子正逗着远远玩。
梁氏进来时,就看到温彩抱着个襁褓中的女婴,她笑了一下:“郡主抱的是远远?”
温彩道:“嫂嫂别一口一个郡主的,怪别扭,就跟哥哥一样唤我声妹妹。”
梁氏扫了眼远远,两个月大的孩子,又小又娇弱,此刻睁着一双黑曜石的眸子四下看,因梁氏穿了一身紫袍衣裙,尤其瞩目,不由得盯着梁氏细瞧。
梁氏伸手抱过远远,“来,母亲还没细瞧远远呢。”昨儿午后,梁氏让奶娘抱了远远过去坐了一阵。
远远的身上有一股奶香味,吧叽了一下小嘴,一动不动地盯着梁氏。
未过门时,梁氏就听说温青与先前的徐氏生了一个女儿,这会子她说到“母亲”二字也没有半分的生涩,想着如她这般年纪的女子多有两三个孩子了。
梁氏道:“妹妹还是别住乡下了,候爷心里正难受呢。你这里差缺了什么,我着人给你添置。”
安然阁、漱玉阁、桂堂都是后来重新装修过的,里头使的、用的都是最好的。
温彩道:“我这身子总不见好,太医说我体内有寒气,建议我多泡温泉,柳树镇畅园里头有个莲清池,我想在畅园住一阵子。”
梁氏惊了一下,有些回不过神,早就听说京城权贵喜欢游畅园,说那里好玩、好吃、还有好住的地方,只那里的花销极贵,“妹妹要住客栈?”
双双奉了茶水,垂首道:“禀奶奶,郡主不是住客栈,是在那边包了座院子。”
梁氏心想:租了处院子,这得多少钱啊?可面上却未流露半分形色之上,梁氏抢先道:“这钱得让我们出,妹妹要住在那边养病,这要带的下人也要挑好。”
她顿了一下,想着家里的银钱多,不都是要花在自家人身上么。进门时,便着身边的梁婆子打听了一番,梁婆子说玉郡子这病是因为取心头血给四皇子做药太多落下的。
梁氏道:“既是要租院子,就挑处好的租,最好有小厨房的,妹妹想吃什么,就让厨娘做。这要吃的粮食、菜蔬都从我的陪嫁庄子上拿,我的陪嫁庄子有一处就柳树镇上,我回头就给庄头说一声,让他过些日子就送上好的吃食过去。”
梁老太太为了让孙女体面出阁,几乎把梁家大房都快掏空了,甚至还买了梁二太太、当做三太太早前置的庄子,答应回头置了庄子再补给二人,着实时婚事张罗得急,梁老太太又怕委屈了孙女,这才做主往体面里预备。
梁婆子接过话道:“要不老奴明儿一早就走一趟,带上几个丫头把郡主租的院子拾掇出来。”
温彩忙道:“不用拾掇了,我早前便让人打理好了,只要人过去就行。只是这安然阁里还有我养的一些花木,我走之后,还劳嫂嫂派人帮我照看一二。”
远远哭了两声,直往梁氏怀里蹭。
梁氏轻拍着远远,神色里看着孩子虽没有夸张和故作的喜欢,却没有半分的厌恶,自然地流露出几分心疼与怜惜。只一眼,温彩就觉得:这个嫂嫂没给温青挑错。
梁氏道:“妹妹且放心,我着人小心看着。”
梁氏过门便让自己的陪房婆子、陪嫁丫头打听了镇远候府的事,听下人们说徐氏生下远远,便没有抱过,甚至还埋怨远远为甚不是儿子。梁氏想着自己也是女儿身,不由得对远远生出几分怜惜。
奶娘过来道:“奶奶把大小姐给我,瞧着是饿了。”
梁氏瞧了一眼,“孩子还小,我让梁婆子拾掇了屋子出来,一会儿就搬回桂堂,待大小姐知事了再迁到漱玉阁独住。”
孩子还小,让奶娘带远远,梁氏还真有些不放心。
无论以前的徐氏如何,远远现在的母亲是她。
奶娘心下一喜,住在主母身边自比单住好,平日想吃点好的,大厨房的人都要摆脸色,要不是温彩与厨房上的管事叮嘱,说奶娘要带大小姐,一天得备四顿,除了一日三餐照主子的例派送食物,还得另送一顿炖汤。
所谓炖汤就是炖的猪蹄、鸡鸭之类,每次不是两根猪蹄、一大钵排骨,又或是半只鸡,奶娘来了两月,人就胖了一圈,越发白胖得像只馒头。
温彩笑道:“麻嬷嬷带梁婆子几个下去吃零嘴,我与嫂嫂说说话。”
麻嬷嬷笑着应了,热情地招呼梁婆子去她屋里喝茶。
温彩身边就只余了双双服侍。
梁氏看了眼双双,只觉得这丫头年纪不大却显得很成熟得体,一看就是经过调教的,那眼神也正,看温彩时除了敬佩还有喜爱。
“嫂嫂,我哥偶尔会犯牛脾气,但从来不会动手打女人,最多就是嘴上骂几句,他犯脾气的时候,你顺着他些。
还有哥哥一日三餐只要在家,顿顿都要有肉,要是没肉他就吃不饱,直说吃了不管事,他爱吃红烧肉,每回做的时候,别把肉切得太小,他会觉得在吃到嘴里没味。
你往后要处置田庄店铺,或新置什么产业,提前与他商量一下,就算他不吱声,你也要告诉他一下,否则他会觉得你忽视了他。”
梁氏初是意外,再是感动,同样是兄妹,哪家的妹妹能如温彩这般了晓自己的哥哥,他有什么喜好,什么性子都了若指掌。这让梁氏想到了自己与梁秋阳,他们嫡亲的姐弟就两人,感觉也如温青兄妹这般。
“哥哥看似大咧,其实有时候心思细腻,但凡你说的话在理,他会都听的。他喜欢喝酒,家里专给他备了鹤年贡酒,是雍郡王和太子殿下赏的,平日在军中操练忙碌,晚上给他备二两酒小酌,不可太多,多了伤身。他爱贪杯,虽他酒量好,你也不能给他喝多了,每晚只给二两,一来解乏,二来夜里也能睡得安稳些。”
梁氏不明白当初的徐氏对温彩是怎样的看法,但她觉得温彩绝不是寻常的女子,当她进入这小院,就觉这里像一座最天然的花园,一个与鲜花作伴,与花生活的女子,她的心里应该是装着无数美好的事。
梁氏没有劝阻温彩留下,是因为她知道劝阻不住,但想着自己出面给温彩在畅园租一座小院将养也是件好事,毕竟能住到畅园那可是不是寻常人能做到的。
次晨,梁氏亲自挑了十名护院护送温彩去畅园。
又备下些食材等物,千叮万嘱地让梁婆子走了一趟。
午后,梁婆子带着护院们回来,眉飞色舞地讲着那边的事。
彼时,温子群的六姨娘、七姨娘正在桂堂里陪梁氏说话。
梁婆子道:“奶奶,那园子跟仙境似的,郡主在那边租的是一座叫怡然阁的院子,老奴去瞧了一下,里头的东西原是一早就备齐全的,说是三月时就开始租下了,我问了畅园的大管事卓先生,说是那园子一月的租金得二千两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