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媒婆得了赏钱,欢喜地回梁家复话。
梁家二房、三房的人一听说这抬数,又听梁老太太偏嫡长孙女,把自己当年的陪嫁田庄、店铺都给她了,心里不悦,正说埋怨话,却听二老爷低声道“上回温候爷来府里送端午礼,私里给了大哥二万两银票,你们不许去闹,更不许声张出去,没的丢了我们梁家的脸面。还有,你还有儿女呢,往后还要仰仗镇远候府拉扯帮衬,温候爷是个出手阔绰、大方又讲情义的,你们待他好,他自会待你好。不说旁的,瞧他如何对待早前的徐氏姐妹就知道。”
那可是给徐家姐妹预备了嫁妆、家业的。一个姐妹二百亩良田,这可是好几千两银子呢,还有院子什么的,得花不少银钱。
五月十六,镇远候府焕然一新,窗明几净,红幔耀天,漆亮金彩,处处锦绣,喜乐阵阵,府中上下洋溢在一片喜庆之中。
温家两房人一早赶来帮忙,董氏因自温紫出阁后大病了一场,在四下一走,知各处都打点妥当,又赞叹了一番“不愧是老夫人带大的,瞧瞧这能干劲,我们两房的小姐里还只得六侄女一个。”
何氏忙忙连声附和,原想来帮忙,结果各处的管事又各领了差使,比主子还要用心。
这是五月十三晚上时,温彩寻了两位管家、各处管事来议事,只一句话“候爷要娶妻,你们各处都给我得力些,事成之后按功、按劳论赏。若是哪处出了差子,对不起,这一月的月例都没领了。”
温彩是个言出必行之人,不光是管事,连下头跑腿的小厮也如打了鸡血一般,洋着笑脸,见谁都热情几分。
各处虽忙却忙而不乱、有条不紊。
城南梁家胡同前,排起了长长的队伍,今儿梁家整个族里的族人都忙碌起来,各家借了得力的小厮给梁和裕,让帮忙抬嫁妆、聘礼,梁秋月更是一宿都没睡,大房没当家主母,一切都是梁老太太领了梁二太太、梁三太太张罗的,而她更因多年操持家务,少不得要过问、出些主意,生怕今日出了差子。
对于梁家人来说,族里有个嫁入镇远候府为嫡母的小姐,这如同族里出了个状元郎一般的大事,全族的人奉了族长的命都来帮忙,各处人头窜动,众人看着院子里那一片红红的嫁妆,一个个全都傻了眼。
这梁和裕哪里是嫁女,分明是把整个大房的家底都给陪嫁出去了。
而内中的底细,只有他们这房人自个知道,因怕旁人非议,一个个说好似的连族人也不说。
当长长的队伍出了梁宅,穿过兴国街时,立时吸引了无数百姓的目光。
“好大的阵仗,这是谁家办喜事呢?”
“听说是镇远候娶妻。”
有人数了又一数,不多不少,整整九十九抬,这样的的喜事,也只有皇亲国戚、候门勋贵才有。
温彩虽未出门会客,自有温家两房太太、奶奶出门张罗,连西山县温氏族里也来了不少吃喜酒的人,一进镇远候府看到这府邸的气派,直怔得目瞪口呆。
有不知好歹的妇人,扯着嗓子:“玉堂这孩子真是个有福气的,偏生有个让人晦气的妹妹……”
话还没说完,就被同来的奶奶告诫:“千万说不得,那人儿可是真凤命格的富贵人。”
妇人一阵咋舌,吓得再不敢多说一字。
同来的太太低斥道:“你要说了她坏话,别说玉堂给你急,便是温子群也不饶你。”
几人你看我,知情的太太拉了她们几人在一边小声叮嘱道:“冷家与她和离,不是她的错,是冷家承不起这等福气,她可是真凤命格。”
有女人惊呼一声,“我还说过她的坏话呢。”
“往后别再说了,你没瞧这次连温家族长都带着子孙来吃喜酒么,可别说这等话,来的客人多,要是被人传到族长和温子群耳里,你吃不了兜着走。”
族长就惯会是个见风使舵的,现下见温青兄妹出息了,也颇有巴结讨好之意。
此刻的温彩,正安心待在安然阁花厅,听各处的下人、管事连番禀事,又派了差事牌子,拿了牌子可去各处领取需要的东西,鱼贯而入,往返穿梭真是好不忙碌。
在镇远候府外,拐角的巷口处,徐氏坐在马车里,心如刀绞,看着一抬抬光鲜的陪奁从眼前走过,那喧天的喜乐震耳欲聋,刺得她心痛。她离开了温青,如她初想的那般,他又娶上了更好的,虽是京城不知名候补知县的女儿,可人家却是风光体面的出嫁,这嫁妆耀花她的眼。梁氏的弟弟梁秋阳意气风发,风度翩翩,穿着锦袍骑成马背上,成了一道亮丽的风景。
因吉日未到,陪奁先入府门。
梁秋阳带着花轿又在外头绕了一圈,待他们回来时,陪奁的队伍还没走完,因吉日已到,在司仪的一声“新娘到,放鞭炮!”
徐氏的泪,顿时夺眶而出。
徐宜人瞅了一眼,温青这个女婿是彻底失去了,不知道多少人在瞧她们笑话呢,可事已至此,再也无法转圜。“兰贞,我就说不能来瞧,你偏要来……”
徐氏狠狠地道:“要不是你纵容兰芝,我怎会落到如此地步?”
温青奉懿旨休妻,而她成了整个京城的笑话。
若不是她们母女原非京城人氏,相熟的亲友多在北疆,怕是她连门都不敢出。
这一刹,徐氏产生了回北疆的念头。
可是北疆实在太艰苦了,她不愿意回去。
京城多好,人多、繁华,就连吃的、用的都比在北疆好。
她被休了,可往后还有可以赖以生活的良田庄子。
“新娘跨火盆,日子红红火火!”
那一袭如火的喜袍,灼痛了徐氏的眼,泪水化成了奔泄的洪。
府门前,只听有婆子大喝一声:“抓住那少年郎,她是徐三,她是来闹事的。”
徐氏止住了流泪,跳下马车,透过府门,只见两护院抓住了一个削瘦的少年,虽一身男子装扮,可不就是徐兰芝,她拼命地挣扎着。
婆子冷哼一声:“还真是徐三,快架她出去。”
有人打量了一眼,一位年轻奶奶斥道:“徐三小姐,你这太不地道了,温候爷待你们徐家姐妹有情有义,还给置了家业,你怎能在这个时候来闹?”
更有奶奶厉声道:“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如此不要脸面的。”
徐兰芝抬手就想打,不待手落下,却一阵抽筋般的痛。
众人一脸鄙夷,徐兰芝想进去,她想瞧一瞧那梁氏到底是何模样,难道比她生得好,听说是个嫁不出去的老闺女,怎的就看入了温家人的眼。
青莺从一边过来,冷声道:“还不把她丢出去。告诉卫奶奶,让她把人盯紧了,再有下次,可别怪我们镇远候府不给面子。”
上次来时,他们就没给面子。
徐兰芝恶狠狠地看着青莺,她想打,可青莺的武功在她之上,她根本就打不过,上回也不知青莺使了什么法子,轻易就伤了她的手筋。
徐兰芝被护院丢出了府门外,她转身又要去,那护院却伸手拦住了去路,“徐三小姐,别让我们为难,再这样,我们可不会客气了。”
她还要想闯,被人给拽住了,一扭头,却见徐宜人与徐氏站在一侧,徐氏扬起巴掌“啪啪”就是两下,厉声道:“你不要脸面,我还要脸面呢。你害了我,我没闹,你倒好意思闹,难道你嫌这脸还没丢够?”
“大姐……”
“你既叫我大姐,我便要管教于你,给我回去,不许再滞留京城。”
“大姐……”
“走。”
徐兰芝想挣扎,却被徐氏一把握住了手腕,半点力都提不起来,徐氏狠劲将她推入马车,对车夫道:“回南河县!”
前府议事厅上,一对新人拜罢天地,新娘被喜婆领到了洞房。
早前的桂堂经过了重新的装饰,以前使的家具、摆件,一统的换上新的,就连墙上也重新粉刷了白石灰,白得如雪似玉。
是夜,红烛摇曳,新人成双。
温彩虽一日未出安然阁一步,对外头的人却是了若指掌。
汪婶子禀道:“前府那边拨了两处院子作男客院,一处招待亲戚,一处招待喝醉的京城客人。后院设也有两处女宾院,从西山县老家过来的太太、奶奶暂时安顿在芙蓉苑,女宾院里又住了温府的太太、奶奶。”
温彩道:“今儿做得很好,你们都下去吧。”
“是。”
翌日一早,梁氏强撑着酸乏无力的身子起来,温青一探手,身边无人,呢哝道:“你再睡会儿,天色还早呢。”
梁氏涩涩一笑,问道:“夫君可要泡汤?我着婆子们预备。”
听到这声儿,温青只觉熟悉而受用,这是带着京城口音的语调,他启开双眸,便见梁氏穿着一袭紫裳,正带着几分倦容地看着他。
“什么时辰了?”
“寅时一刻。”
温青哦了一声,坐起身打量着屋子,自徐氏离开后,他就住在前府书房,昨儿有些醉意尚未来得及细细留意,今晨一瞧,还是原来的屋子,可里面的摆设全都不一样了。
梁婆子站在珠帘门外,欠身道:“奶奶,小厨房都预备好了。老奴打听过了,温家大老爷、小太太还住在府里,温家二老爷父子昨儿喝醉了,留在前府客院,后院又住了些从老家来的温家族里的太太、奶奶。”
温青赤着上身起来,扱上木屐拖鞋,只着亵裤,他人原就长得魁梧,再加上这一身的肌肉,瞧得梁氏的陪嫁丫头一个个低垂了头,再不敢看。
梁氏轻声道:“夫君昨儿喝醉了,早前还说头疼呢,不如再睡会儿。”
“我习惯早起了。”
梁氏忙取了他的衣袍出来,服侍他穿上,温青直直地看着梁氏,他见过唐宛芹,第一感觉:长得太好看了。第二感觉:太美的女人摆在家里不放心。就梁氏这样的最好,不丑,却也不算太美,眉眼清秀,看着又顺眼,恰到好处。
温青对昨夜的事,只零星记得一些,当他掀起被褥看到白绸上的殷红,心下了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