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兰芝不由冷笑一声,“二姐这什么意思,是赶我和娘走么?你不会连一个外人的情义都没有吧?”
每每想到温青,徐兰芝又爱又恨,她一个女儿家表白了情意,可他竟视而无睹。她徐兰芝看上的就是她的,可现在温青要另娶他人,娶便娶,这梁小姐的出身竟连徐家都不及,徐将军好歹还是五品武将,可这梁父还是个候补知县。这分明就是打她徐家的脸面,就算徐家在京城无甚根基,也不是这等到羞辱人的。
徐宜人面容一凝,“回房做女红去,待你孝期满了就给你找个男人嫁了。”
想着徐氏上好的姻缘就这样没了,早前不觉,温青休妻之后,这满京城多少比徐氏好的女子都想嫁给温青,徐宜人这才发现温青真的很好。拥有时,未曾发现其珍贵;失去了,才知她这三个女儿再也嫁不着像温青那样的人物。
徐兰芝回瞪一眼,领着新买来的丫头回屋,没绣几针,在指头上扎了好几下,看着指头噙出的血珠,将手头含在嘴里,百般滋味皆涌在心头。
她实在不明白,为甚徐家就过成了现下的日子?
冷家是不敢招惹温青兄妹的,可是旁人呢?谁可以与他们为难,她一定要给温青兄妹一点厉害瞧瞧。
五月初五是端午佳节,钉艾人于门上、系长命缕、盖桃印、钉赤口、挂菖蒲、配道理袋、晒书、饮雄黄酒、食粽,家家欢聚。
这日,但凡订亲的男子要与女方家送节礼,节礼五花八门,寻常乡野人家送上些粽子,大户人家少的是齐整一担儿,那担里有活禽活鱼、鸡蛋粽子、甚至备下时新的菜蔬。温彩给温青预备了两只大箱笼又一挑箩筐节礼,箱笼里一只搁的是各式衣料,两匹漂亮的宫绸贡缎,又有六匹随常的茧绸。另一只搁的是食材,从干木耳、燕窝到干海参、鲍鱼皆有。而两只箩筐里,一筐搁了六只鸡鸭,另一筐则是热腾腾的粽子,又从精致糕点坊预备了三只礼盒,再三份上好的碧螺春茶叶,包装精美,一瞧就觉得花了心思。
梁老太太知温青要来,一大早就清扫了庭院,因是过节,把梁家二房、三房的人也唤了来,小姐、女眷们在一处说话,而男子则在花厅上招呼着。
温青照了温彩的叮嘱大大方方,给梁二叔、梁三叔送了两匹茧绸又各自一个漂亮的糕点礼盒,几人心下欢喜,少不得夸赞一番,直说他虽是个人物,但礼物备得用心、细致。
在梁家用了午饭,温青带上回家,正要进府门,便见到外头站了两个人,不是徐兰芝还是谁?她手里扬着鞭儿,勾唇讥笑:“温玉堂,你这个见异思迁的负心汉……”
对于徐家人的说辞,京城里无人再信。
人,有时候就是这样奇怪。明明他与徐氏分开才没多久,竟是已经过了很久很久,又因他与梁秋月订了亲,温玉堂便觉那才是自家的亲戚,至于徐家,他能做的已经做了,只要徐氏不闹,旁人任何话他都没搁心上。
温青懒得搭理,将手中的缰绳递给随从。
徐兰芝见他不理,顿时怒火乱窜,扬起鞭儿就飞来,直惊得随行的护院、小厮倒吸一口寒气,一名护院纵身一闪,扯住徐兰芝的鞭子用力一拽,徐兰芝自那日被青莺赶出来后,双臂再不能用力,一旦用力,手筋刺痛,此刻也不例外,她只觉一阵钻心的刺痛“啊哟”一声,像只冬瓜一般滚落下来。
温青扭头,淡淡地看着一脸狼狈地徐兰芝:“徐三小姐,你这伎俩未必太拙劣。”
徐兰芝哪会跌下来,她分明就是故意的,想借着这事来引起他的注意。她可是打小习武的,就寻常护院哪会让她如此狼狈。
她咬了咬唇,气恼道:“我不是故意的。”她手上刺痛,哪里有力,那护院的力道不小,是她不防才被拉下了马背,摔了个狼狈不堪。
温青笑,带着鄙夷,一脸不信。
徐兰芝望着他的背影,一时间心潮起伏,“为什么?温玉堂,你为什么要这样?我不做你的平妻,你纳我为贵妾可好,温玉堂……”
她的声音终是成了耳旁的风,只打徐氏再不是他的妻,连他们徐家姐妹都成了外人。
原本这亲戚,是因他与徐氏的婚姻联系起来,这根线断了,虽有个徐远远,可徐氏生下她后,就不大喜欢,一出生就随着奶娘到别院另住。
他仿若未闻,过了二门,问婆子道:“大老爷可在?”
婆子笑道:“在呢!大老爷把大房几位爷、二老爷父子都请到府里了,说今儿过节,一大家子人在一处热闹。男子们在前府,太太、奶奶们在女宾院说话儿。”
徐兰芝握紧拳头,手臂的痛传来,她提高嗓门,近乎呐喊地道:“温玉堂,你一定会后悔的,一定会!”
她要他后悔!
一定要给他厉害瞧。
曾熟悉的镇远候府,她再也进不去了,不等她进入大门,就有门子抄起棍子来赶她。
曾经,她进出这里是何等的自在。
徐兰芝这些日子过得很落寞,她一心想赶走温彩,要取而代之,她想取代温彩,成为温青生命里最看重的女子;她想取代徐氏,成为温青的妻。这一切再也不可能实现了。
女宾院拾掇了一番,可供女客们玩耍,也可供她们小憩,这里一切原就是装修好的。
董氏想着唐宛芹亲娘早无,今儿一早让温绯送礼节时把唐宛芹接到温家过节。在家里小坐了一会儿,又随温子林来镇远候府过节,几个太太、奶奶在女宾院里打牌玩儿,两房的姨娘也摆了一桌。
董氏打了几圈,便让唐宛芹替她顶上。
唐宛芹有些拘谨,她便笑道:“好了,赢了算你的,输的是我的,你只管与她们打着玩儿。”不过是输赢几钱银子的事,可因唐宛芹是庶长女,又无亲娘相护,是说唐太太要她帮衬打理府邸,其实也不是唐府一些无足轻重之处。
董氏问温彩道:“大爷成亲用的东西都预备好了?”
“是。”温彩笑着,“聘礼预备了七十抬,另再备礼金二万两。”
何氏听到这话,瞪大了眼睛,唤了个在一边围瞧的姨娘去顶她。
董氏顿时有些无语,“另还备了礼金……”
二万两银子的彩礼,这未免太多了些。
温彩道:“这回的婚事颇费了些周折,说起来早前哥哥在北疆成过一回亲,是无亲人、无长辈张罗,可这回是在京城,哥哥到底是温家的嫡长子,不好备得差了。原想备六十抬的,可想着还是体面些的好,又另备了十抬备用。”
何氏轻叹一声,“郡主,你备七十抬,可让梁家如何预备,这在各家也没有聘礼超过嫁妆抬数的。”
麻嬷嬷最不喜何氏,以前生怕温青兄妹连累了她女儿的良缘,而今一个劲儿地往上贴,“郡主早就想到了,说到时候看梁家那边的情况,她们预备五十抬,我们就抬四十八抬过去,自不会逾过他们的数。只是至今梁家也没递话来,问我们预备了多少。”
董氏轻声道:“你预备得宜。只是这礼金不妥,小户人家才给礼金,大户人家哪有给礼金?”
温彩笑了一下,“既不妥,我不预备礼金”她早前也想到的,后来是麻嬷嬷和汪婶子阻了,说这不合规矩,今晨温青出门上前,她就塞了二万两银票给温青,让他设法给了梁和裕或梁老太太,让他们给梁秋月置成嫁妆。
又细细叮嘱他“梁家人知晓这么个事就成,不必传到外头去。梁家的日子不如我们家过得好,给他们面子,也是你的体面。”
温家人在镇远候府用了暮宴,因有温绯未过门的妻子在不好男女同席,两处热闹叙旧,待天色暮后,董氏着温绯把唐宛芹主仆送回唐府,温彩又私里预备了两身衣料子给董氏,嘱她私下送给唐宛芹,就说是温家长辈给的节礼。
今儿何氏第一次见到唐宛芹,容貌绝色自不屑说,更重要的言行举止颇是得体,没有半分其他庶女的胆怯和不上台面的样子,心下隐隐有些懊悔,虽说是庶女,可人家是长女,要是有个唐侍郎这样的岳丈似乎也不错。
可后悔已经晚了,董氏与唐宛芹似相处得不错,连温红妻也嘘寒问暖地表达自己二房长嫂的贤惠。
待温家两房人离开,温彩方问温青:“哥哥把银票给了?”
“梁叔父说什么也不肯收,还是我硬塞给他的。”
梁和裕的确不想收,觉得他好歹也是官身,收这么多的礼金,传出去岂不落人口舌。偏温青又道:“这事没通过媒婆和中人,就怕让人误会。”低声道:“你拿了这钱给秋月预备嫁妆,我们府里预备了七十抬,但不好越了嫁妆抬数,只等他们回了实话,我们就进行增减。”
还增?那不是更多了。
梁和裕顿时有种不能让梁家落了面子的事,可家里最多能预备出五千两银子,梁老太太都说除了大房的祖田、祖业,其他一络的置成梁秋月的嫁妆,就算是这样,家里也置不出好东西,还从二房、三房那儿挪借了几千两银子来,一络的寻了牙行帮忙,置成了京城的田庄、铺子,可因在四五月,庄稼长在地里,一时间还真寻不到有人卖田庄、铺子的人家。要处置早在去岁冬天就办了,这个时节谁还愿意出手。
虽然梁老太太早些年就替长孙女预备了嫁妆,可经不住这位梁氏是高嫁,又怕婚后在温家受了委屈,因嫁妆薄被人慢怠,自是往多的、好的预备,一门心思要置备出与婆家身份相匹的嫁妆来。
温彩轻声道:“过几日,我再着麻嬷嬷过去问问,梁家置多少嫁妆,我好酌情增减,自不会越过他们的数。”
临到五月初十,巧媒婆方来递话,说梁家预备了五十二抬。
温彩就着她回话,“你与梁家说一声,我们这边四十七抬,凑足九十九抬。”
聘礼不能越过陪奁抬数,这是规矩,若是越过了陪奁数就会落了女方的面子。温彩便重新挑了好的预备,又听长辈建议不超过一百抬。过百的陪奁多是皇家子弟成亲,就控制在九十九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