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宜人耳根一阵发烫,支吾道:“我……我把早前你给我的五千两银票还你,我……我们不该收你的东西。”
得人的好,就要被人说道。
徐宜人心里很不舒服,她活了大半辈子,怎甘心被个小丫头说道。
温彩淡淡地应:“好啊!”
徐宜人脸一红,让徐嬷嬷回去取银票。
董氏则领了温紫姐妹回屋抹药膏。
温彩看了眼银票,虽化成了五百两、二百两的,数目正确,“如此也好,毕竟欠别人的太多,良心难安。”温彩揣好银票,微微一笑,“嫂嫂,若没旁的事,我先走了,一会儿我随二婶回温府住几日,不叨扰了。”
徐氏问道:“你怨我?”
“嫂嫂还是在意一下徐三小姐对你的怨吧。我在想,到底她有多怨你,才会在背后中伤你,说你不会打理内宅,不够贤惠……当你的亲妹妹这样对外人说时,外头有多少人信?如此一来,才有了居心叵测的人想把庶女塞给我哥为妾。嫂嫂,我哥哥一个人的努力是远远不够的,如果你不懂肃清内宅,防备他人,早晚有一日,你都会被人踩在脚底下。
我待你好,是因为哥哥还喜欢你。人都是自私的,就算徐兰芝做错再多事,做得再过分,你终究偏护的还会是她。在你与我哥哥之间,我永远想要护着的只有我哥哥。我可以肆无忌惮地说自己的真心话,嫂嫂你能吗?
你于我而言,算不上一个称职的好嫂嫂。但哥哥对我却是一个好哥哥。我不奢望,也不要求你对我做什么,我只期望你能给我哥哥幸福,希望你别让他为府里的事操心,希望你能始终如一地疼他、爱他。”
徐宜人厉喝一声:“够了!你非得挑剥她们的姐妹和夫妻间感情么?”
温彩从双双那儿得到了前世记忆,对徐氏母女早就寒心,就如她所言,她看重的只有温青。
这些实话却被徐宜人当成了挑剥的话语……
她笑:“徐宜人对自己的小女儿了解多少?我以前真是猪油蒙了心,才会与她作朋友!徐宜人,昔日你们初入京城,有过一段时间,我原是很敬重你们的,但这份敬重从此没了。”
热心时如她,冷漠时也如她。
一转身,与徐氏说话的语调可以冰冷得像个外人。
徐氏心头一颤,“她到底对我失望了,要是连玉堂也对我失望……”
温彩的话虽然刺耳,却句句属实,她们徐家母女全是因温青才过上好日子的。
在过往,便是置十亩良田都是天大的难事,可因温青祖母、母亲、妹妹留下的家业,却让她置良田的大事变成了轻而易举能办成的小事。
徐宜人道:“她搬出去了,家里就会消停下来……”
“娘,你说什么呢?她一搬出去,外头还不知道传得多难听,世人会说是你们挤走了她,会说我不贤。到时候这些话传到温氏族里……”徐氏不敢想,她今儿瞧见了董氏的怒意,还有董氏离开时对她的失望。
董氏原想说得更重些,可到底忍了,化成无声的轻叹。
温彩回到院子,温紫抹了药已经离去。
“冬葵,你去把汪管家找来,就说我与他讨一个人,我要后院清扫庭院的沙婆子。”
她阖上双眸,寻觅着记忆里的点滴,梦里就是沙婆子在温青夫妇流放西北时,不远千里之遥给她送来寒衣。直至后来,她才从温青的字里行间知晓,那些寒衣不是温青送来的,温青想送,可自家的家业不是被温家大房强夺,就是被朝廷收没,剩下的东西也没多少。温青一家五口日子过得艰辛,哪有多余的银钱替温彩夫妇置备东西。
当又一次沙婆子过来探望时,温彩才知道早在温青的爵位被剥夺后,沙婆子就自赎回了家乡,却因不放心温彩,时不时备些东西送来,而沙婆子并没有离开京城,一直就住在乡下,与养子相依为命。
温彩问沙婆子“你为甚要对我们如此好?”
沙婆子却粲然一笑,憨厚老实在答道:“回王妃话,老奴是因为去了镇远候府才过得像人,也是因为王妃才认了一个养子,更是因为王妃的几次打赏才攒足了银子自赎,也因为有这赏钱,才在乡下置了几亩田地,让我养子能娶上媳妇……”
滴水之恩,沙婆子涌泉相报。
对于她来说,给温彩夫妇置寒衣许要花费沙家上下一年的节余,可沙婆子送来了。
沙婆子没有记忆里那么老,看上去不过四十多岁的样子,穿的是打杂妇人的衣袍,却洗得很干净,打扮也很得体。
温彩问:“沙婆子,你在府里还有一个养子?”
“是。是门上的小厮沙虫儿。”
沙婆子不识字,她给养子取的名儿就是为了好养活。
“沙虫儿……”温彩沉吟着。
汪管事道:“这沙虫儿是沙婆子一个好姐妹的儿子,原同在罪臣家做下人,那家获罪之后,家中下人收没官府。几经辗转被卖入了镇远候府,他们也是去年冬月才知晓对方的。沙婆子没有儿女,收了沙虫儿为养子,两人相依为命。”
温彩吐了口气,“劳汪大叔走一趟,去夫人那儿取了他们的卖身契来。”她起身从从盒子里取了二百两银票,“你交给夫人,就说这是我与她买沙婆子母子的银钱,你告诉她,我要开府别居,往后不会再与镇远候府有银钱上的往来。”
汪管家轻声道:“一对母子,要不了二百两银子。”
“你拿给她,换了卖身契来。”
徐氏正与徐宜人母女生闷气,母女三个坐在花厅上,你不说话,我也不说话,干瞪着眼睛,徐兰芝像个没事人,喝她的茶,吃她的点心。
汪管家照温彩的话禀了。
徐氏暗暗吃惊:“她要沙婆子母子?”
第163章帮二房
徐兰芝忆起那个穿着灰白衣裳,头上爱裹灰白头巾的小子,一脸精明相,嘴儿也甜,待谁都是个笑脸,“是门上那个叫沙虫儿的半大小子?”
汪管家道:“正是,六小姐说她要开府别居,正需像沙婆子母子这样的老实人,愿出二百两银子来买他们。”
“六小姐想要,我送她就是。”
徐兰芝低声道:“大姐可真是财大气粗,这可是二百两银子呢。”
徐氏瞪了一眼,令麻嬷嬷取了卖身契,将两张递给了汪管家。
汪管家把银票奉给徐氏,“六小姐说,她开府别居后,与府里不会有银钱上的瓜葛。”
徐宜人问道:“她什么意思?”
没有瓜葛,是说往后再不会拿银钱给他们花使了么?徐氏可有些舍不得,想想温彩送她的那些首饰、银钱可值不少钱呢。
汪管家垂首道:“徐宜人与徐三小姐原是客人,说句不当听的话,你们不该过问温家的事务,更不该以客人身份欺负到小姐身上。徐宜人,别烦小的多句嘴,今儿这事要是传到温家,不光是候爷、夫人有麻烦,便是你们想得候爷备的良田、店铺,温氏族里的人也会不允。”
当她们是谁啊?温青兄妹可是汪管家看着长大的,别说他对徐氏不满,便是对徐宜人和徐兰芝也是越瞧越厌烦。
徐氏与温青的亲事原就是门不当、户不对,徐家说得好听是武官之家,说不好听连体面的小户人家都算不上,什么规矩不懂,还行事欠妥。
徐氏心头一恼,厉声道:“那些东西是我置的?”到了她手里,那就是她的东西,谁也别想抢了去。
“夫人太小瞧族人,温氏在西山县是大族,族里就算没有一千人,这六百人是有了,到时候他们知道小姐给了你那么多好东西,他们会寻上百条出来争夺的藉口。像徐家二小姐那样口才了得的,不是一两个,而是几十个;像徐三小姐这样自幼习武的小姐,也有十几个;如候爷这般小时候拜马蹄山道士为师的,也有不少。
族里的人会算账,他们会算六小姐给了你们多少东西,这些东西会生多少粮食、利银,而这些粮食、利银又会新置店铺、田庄,精通的都是会利滚利、店生店、田生田的算法。夫人还是小心想想,要真是温氏族里的人闹腾起来如何应对吧。小的告退!”
徐氏被汪管家的话摸不着头脑。
徐兰芝有些担心,道:“他是说温彩要回族里搬族人来么?”如果真搬来了,真如汪管家所言的那样,现在的好日子岂不是要到头了。
徐氏脱口而出,“不会!”
可若是他们真来争夺,她还真斗不过。
徐氏可不想把到手的好东西平白给了外人。
原说不收温彩的银子,可此刻看到银票,哪里有往外推的。
温彩带了沙婆子母子等人随董氏回了城南温府。
董氏早早遣了下人回府报信,让温红妻拾掇了一处院子出来。
温彩是在温府用的晚饭。
对于徐氏的不识好歹,她有些心灰意懒。虽然她一再地体谅徐氏的不得已,交杂在小姑子与娘家妹妹之间的沉默,可温彩却深深地明白,徐氏到底是偏着徐兰芝的。她不想逼徐氏做什么,她唯一期盼的就是温青可以过得更好些。
这厢,温子林请了温子群来商议,说了温紫的婚事明后两日就要订下来,而温绿也见过顾淮,人不错,是门好亲事。
温子群似乎并不乐意听这些,而是问道:“二弟妹不是答应探探荣安候夫人的口气么,那顾十五小姐许给我家温玄的事……”
董氏倒抽一口寒气,“我试探过了,去的时候与顾夫人坐在一辆马车上,顾夫人说待皇后娘娘千秋寿筵后,顾十五小姐是要留在宫中待嫁的。宫中待嫁,这分明就是要嫁入皇家,我怕问得不明白,问顾夫人‘可是有合适的人了?’顾夫人笑答‘皇后娘娘已经相好了一个。’听听,这话可不是早有相中的人家。”
温子群不由有些失望,多好的亲事,竟是人家早有相中的。
何氏还心心想着与荣安候府结亲呢,现下瞧着是万万不成。
董氏又说了镇远候府的事,提起来颇是气愤,“那个徐宜人母女是个甚东西?早前瞧着还识矩,而今越来越过分,欺负人都欺负到六侄女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