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医院门口,经过长达两个半小时的解释、申辩和讨好,徵渊终于让初夏相信,自己带她来这里拔牙绝无恶意,一切都是可怕的巧合。
“为什么我的命运这么凄惨?”初夏擦擦眼角的泪花,“不管是不是巧合,反正我在元江哥哥心目中的美好形象算是毁于一旦了……”
“你就不在乎在我心目中的形象吗?刚才药棉都吐我脸上了……”徵渊不甘心初夏总是惦念着那个该死的堂哥。
初夏瞟了徵渊一眼,根本无视他的问题。她从包里翻出一团粘着血迹的药棉来,小心翼翼地翻开。“好在,这颗牙我拿到了……这是元江哥哥亲手帮我拔下来的牙齿,我一定要好好珍藏,把它当成护身符!”
对啊,如果把初夏的牙齿带在身上,想她的时候,就把她的牙齿拿出来看看……虽然不够唯美,但也总比什么都没有强……徵渊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你的牙……能不能送给我?”他试探性地询问。
“不能!这是珍贵的纪念物!”初夏不肯出让自己这件“宝物”,也丝毫不想知道徵渊为什么想要自己的牙齿,“你自己不是也有牙嘛,可以拔自己的……”
“通融一下吧……”徵渊见讨好初夏不成,便又心生一计,“要不……你还有智齿吗?也需要拔掉吧?”
“没有了!我只有这么一颗。”初夏得意洋洋,“所以这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宝贝!你知道为了这颗牙我受了多大罪吗?半条命都搭进去啦!跟你说,那个针头,有这么长!就这么直挺挺扎进我的肉里……”
初夏开始声情并茂地向徵渊描述那针麻醉剂是如何扎进她牙龈里的,而一旁的徵渊早已经变了脸色。
尖锐的针头……扎进皮肤……
缓缓推动推液杆……那些带着化学成分的液体逐渐被注入体内……
梦魇中的场景又浮现在脑海,而比梦魇更令人绝望的不堪回忆也如同刚刚洗出的照片,湿淋淋,淌着血,被摆在徵渊面前。
没有了牙痛的骚扰,初夏可以踏踏实实地安心复习、绘画了。经过在美术培训班的锻炼,她的绘画水平有了不小的提高,对越来越近的考试也逐渐充满了信心。
过完年之后,初夏和众多背着画夹的考生一起,走进了Z大艺术类专业考试的考场。经过初试和复试,初夏自信满满地对易千秋打包票:“拿下了!”
果然,一个多月后,初夏拿到了Z大发给她的文化课考试通知书——这就意味着,她已经通过了专业课考试。接下来,按照初夏自己的话来说—“高考时只要发挥出正常水平的30%,考上Z大就不成问题!”
为了答谢徵渊在自己上培训班的时候一直送自己回家,初夏请徵渊吃了一顿晚饭。虽然只是一家味道一般的小饭馆,环境也不够浪漫,不过徵渊依然感到久违的兴奋。
晚饭后,徵渊驱车送初夏回家。
“就到这里吧,剩下的路我走回去。”初夏示意徵渊停车。自从她知道了这辆“黑车”价值不菲之后,就不愿让徵渊送自己到小区门口了。
“没事吧,难道会有人以为你是富豪包养的小三?”徵渊打趣道,“再说了,你这样的姿色也够不上被纳为小三啊。”
初夏白了徵渊一眼,“我的姿色怎么了?等我上了大学,好好倒饬倒饬,肯定会有很多人追求的!就停这里吧,我要下车了。”
徵渊只好停下车,叮嘱道:“到家了短信我一下。”
“真麻烦……好啦,知道了。拜拜!”
初夏关上车门,在昏黄路灯下,向小区的一个偏僻小门走去。
徵渊望着初夏渐渐走远的身影,在心里轻叹一口气。正要启动车子,突然,初夏的一声惊叫远远传来。
“你们干吗!放手!”
两个从路旁小胡同走出来的男人突然抓住了初夏的胳膊,任凭初夏死命挣脱,两个男人依旧牢牢抓着她不肯放开。
徵渊觉得自己全身的血液一下子全部涌到了心脏,一颗心狂跳不止,几乎要爆裂。他一把推开车门,朝初夏狂奔过去。
“放开她!”
两个男人似乎没有听到徵渊的怒吼,依然对初夏动手动脚。
徵渊奔上前,一把拉开一个男人,狠狠抡上一拳。这时候,徵渊才闻到那男人身上令人窒息的酒味。
被揍倒在地的男人像一头被激怒了的狮子,嘴里大骂着,爬起来向徵渊扑过去。而另一个男人也从最初的震惊中恢复过来,他放开初夏,向徵渊挥起拳头。
吓傻了的初夏浑身颤抖,目瞪口呆地望着眼前的肉搏战。
“救……救命!”终于能够开口呼救的初夏这才发现,这条小路前后都空无一人,没有人能帮助她。怎么办?谁来帮帮我们?谁来……
元江哥哥!
初夏用颤抖的手翻出手机,拨通了这个她此时此刻唯一能想到的救命电话。电话那端柔和的彩铃声与这端激烈的厮打声冲击着初夏的耳膜,她觉得自己马上就要崩溃了。
“你好?”
电话终于接通了,初夏的声音因为焦急和恐惧而变了音调:“元江哥哥!救命!”
当元江匆匆赶到的时候,警车也刚赶到——他一放下电话便马上报了警。
两个满身酒气的男人在听到警车声响后便逃之夭夭了。此刻,徵渊衣冠不整,无力地坐在路旁,用一只手捂着头。
“你怎么样?”
徵渊看看面前泪流满面的初夏,努力冲她微笑:“没事……”
“你头上的伤口在流血。”元江站在徵渊身旁,“先简单处理一下,马上去医院。”
“你流了这么多血!”刚刚看清徵渊头上的伤口,初夏失声惊叫,“得赶紧止血!”
初夏几下抹掉模糊了双眼的泪水,在背包里一通狂翻,最后找出片卫生巾,一把撕开,直接按在徵渊的伤口上。
“这是什么……”昏暗中,徵渊没有看清初夏拿出的那个白色东西究竟是什么。
“你先自己按一下!”初夏顾不上理会徵渊的疑问,她飞快地脱下自己薄薄的针织小衫,几下叠成个简易绷带,帮徵渊包扎好。
任凭元江再怎么沉着,面对这卫生巾加外套的包扎手法,他也难以保持淡定了。
“你这样会感冒的!赶紧给我把衣服穿上!”看到初夏只穿了一件吊带背心,在晚风中瑟瑟发抖,徵渊顾不得头上的剧痛,一边命令,一边就要脱自己的外衣。
“给,穿上。”元江已经脱下了外套,披在初夏身上。
“我们赶紧去医院吧!”初夏的注意力此刻完全在徵渊身上,竟然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身上披着元江的外套。
急诊室外,初夏焦灼万分,“他会不会有事?他会不会死啊?”
看着裹在自己宽大外套里泪流不止的初夏,元江心头突然涌上莫名的情绪。
“应该只是外伤,不会很严重。”
“可是,他流了那么多血!会不会动脉断了?”
“放心,不会出现那种情况。”
“可是……”初夏的身体微微战栗着,她低头望着自己手上残留的徵渊的血迹,泪水一颗颗不停坠落。
元江伸出一只手,刚想要轻轻摸摸初夏的脑袋。这时,急诊室的门开了,初夏立刻冲过去。
我怎么会想要去摸她的头……太不理智了……
元江愣了一会儿,收回了已经伸出的手。
“徵渊……”
徵渊头上裹着纱布,望着眼睛已经哭得红肿的初夏,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没事了,别担心……”
“对不起!”初夏抓着徵渊的胳膊,泪如雨下,“对不起,都是我不好!要是我让你送我到小区正门那里就不会这样了!都怪我,非要从那么偏僻的小门进去……”
“你别这么……”
“我特别害怕!万一你死了怎么办!我特别特别害怕……”初夏哭得再也说不出话来。
“已经没事了……”看着为自己的安危而痛哭的初夏,徵渊的心被一层软绵绵的感动包裹着,他伸出一只手,轻轻拍拍初夏的脑袋,“知道医生怎么评价你吗?”
“嗯?”初夏吸着鼻子,不解地望着徵渊。
“医生对我说——这是谁干的呀!用卫生巾给你包扎,真是够有创意的!”
听到这里,初夏终于破涕为笑。
深夜,初夏躺在床上睡不着觉。
元江哥哥居然把自己的外套给我穿!想想都觉得脸红……当时太着急了,都没有顾得上好好感受他的外套……真可惜,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
你到底是不是有一点儿喜欢我呢……
深夜,徵渊躺在床上睡不着觉。
在那种情况下,她第一个想到的人居然是元江那家伙!她应该首先想到报警才对啊!笨蛋!
元江也真是爱管闲事!他还脱了外套给初夏!本来应该是我给初夏披上我的外套!
不过,她帮我包扎伤口还真是挺感人的……虽然不该用卫生巾那种东西……
她真的那么担心我吗……
深夜,元江放下手中的医学书籍。
那个男孩子大概很喜欢初夏吧……看他注视初夏的眼神就知道……初夏似乎和他关系不错,她很担心他的安危……
他们……
算了,想这些无聊的事情干吗?浪费时间……
自从拿到了文化课考试通知书,一身轻松的初夏便没了功课压力。随着夏季到来,初夏感觉她对元江的爱恋也在升温。
一节化学课,老师在讲台上口若悬河,而初夏只当那是背景音乐。她打开一本崭新的作文本,神圣地翻开第一页。
“你现在写语文作业?”易千秋在一旁小声问道,“作文不是下午才交吗?”
初夏神秘地冲好友笑笑,压低声音:“我可不是写作文哦,我要写的是——情书!”
易千秋差点儿叫出声,赶紧趴下,用化学课本挡住脸,“情书?你真的要表白啦?”
“没错!反正我现在也没有高考压力,还是早点儿表白吧,要不万一还有别人喜欢元江哥哥呢?这叫先下手为强!”
“初夏!”化学老师的声音突然响起,“不要干扰其他同学听课!”
初夏忙垂下头,不敢再说话。她定定神,闭上双眼,开始构思情书草稿。
元江哥哥:
你好!
虽然每天都可以见到你,但是,有件事情,我还是没法亲口告诉你……元江哥哥,还记得你回国后的那个雨天吗?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你。那时候,我刚结束了学校的排练回到家中,你正歪着头,用毛巾擦头发……
就是从那一刻,从我见到你的第一眼开始,我就喜欢上了你……
可是,我一直不敢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你,怕你觉得我只是一个高中小女生,很不成熟。不过,现在不一样了,我马上就要变成一名大学生了。所以,我决定把自己的心意告诉你。
你会感到吃惊吗?毕竟你算是我名义上的堂哥。不过,我们之间终究没有血缘关系不是吗?
你现在好像还没有女朋友,对吧?那么,能不能请你考虑一下我呢?请不要以为这只是你眼中小孩子的玩闹,我是认真的!
期盼你的回复!
这天吃晚饭的时候,初夏一直不好意思看元江。虽然还没有把情书送给他,但一想到他不久之后就会读到那些文字,初夏还是禁不住脸红心跳。
收拾好碗筷,又洗好了衣服,初夏终于迎来了属于自己的时间。
一定要用最完美的笔迹誊写情书!加油!
拧开台灯,初夏用纸巾把书桌很仔细地擦了一遍,然后拿出千秋陪她买的漂亮信纸,端正地铺在书桌上,一旁是新买的黑色水笔。深吸一口气之后,她从书包里抽出作文本,平抑了一下略显紧张的心情,然后翻开。
梦想也是一种力量?
咦?这不是前一段时间写的作文吗?
一阵不祥的预感倏然升腾在初夏心头,她扯过书包,飞快翻找。
没有!
那个写着情书草稿的作文本不见了!
初夏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咚咚”地回荡在安静的房间里。
她心里慢慢浮现出一个绝不肯承认的念头——难道,下午交语文作业的时候,错把写了情书的作文本交了?
似乎有列呼啸的火车轰隆隆无情碾过初夏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