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相亲!”
易千秋的声音从手机里横冲直撞地砸向初夏的耳膜,她只好把手机拿远些。
“为什么要让我相亲!好像我没人要似的!”
“别激动呀!”初夏循循善诱,“其实主要是帮我忙嘛……我答应一个朋友给他介绍女朋友,你只要象征性出席一下就行。要是没看上他呢,我们稍微坐一会儿就走,也算是我没对他食言;要是看上他了呢,不是正好两全其美嘛!”
“这样啊……”易千秋仍旧犹豫,“帮你忙倒没问题……可是,对方是什么人?靠谱吗?”
“相当靠谱!”初夏把徵渊大肆“吹捧”了一番,“个子高,长相帅,举止有气质,温柔又体贴,名牌大学,还会开车……反正配你是一点儿都不浪费!”
听说长相帅,易千秋动心了,但还故作矜持:“那好,就帮你这个忙吧……不过要是我没看上他,可他以后总对我死缠烂打,你可要负责哟!”
“放心放心!那就这么说定喽!”
徵渊坐在这家名叫竹苑的餐厅里,望着庭院里的青翠竹林,心中忐忑不安。
这大概就算是正式表白的第一次约会了吧……初夏她会不会中途改变主意?
晴果,抱歉了……我不曾忘记过去,只是通过爱你来得到救赎,那种方式我做不到……
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了徵渊大脑中各种纷繁飞舞的思绪,他立刻接通电话。
初夏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喂?你到了吗?”
“我已经到了。”徵渊的心紧张得怦怦直跳,“你呢?”
“我们马上就到了,真对不起啊,路上有点儿堵车,你稍微再等一会儿!拜拜!”
电话已被挂断,徵渊没缓过神来。
我们?难道还有别人?难道不是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单独约会吗?
算了,她能来就说明一切都没有问题,其他事情不重要!
徵渊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的心平复下来。不一会儿他就看到了初夏的身影。
今天初夏穿了一条牛仔超短裙,搭配一件粉红和粉蓝色条纹相间的T恤,长发在脑后挽成个可爱花苞发型,显得清新动人。徵渊看得入迷,以至于等初夏走到他面前时,他这才发现她身后还有个女孩。
那不是……
“不用介绍了吧?你们两个应该认识的。”初夏笑道。
“等等!”易千秋忙把初夏拉到自己身旁,小声问道,“你说的那个人就是他?”
“是呀!大家都是朋友,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初夏,你有病吧!”一想到初夏竟然把一个性取向可能有问题的男生介绍给自己,易千秋立刻忍无可忍,大嚷道,“搞了半天这就是你给我安排的所谓各方面条件配我都不浪费的相亲对象!你脑袋被盐酸泡过吧!”
“怎么回事?什么相亲对象?”徵渊从易千秋的话里嗅出一丝不祥的气息。
“原来你也是被骗来的?告诉你吧,初夏这个神经病擅自安排咱俩相亲!”
“什么!”徵渊只觉得身体里气血翻涌,要是按照电视剧里的情节,此刻他应该吐出一口鲜血来。“初夏!怎么回事?你敢骗我!”徵渊厉声质问。
“我没有骗你们啊!”初夏满脸无辜,“我答应帮你解决单身问题,所以就把最好的朋友介绍给你嘛……”她看看徵渊,又对着易千秋解释,“我也没有骗你啊!电话里跟你描述的那些条件,他不是都符合吗?我一点儿也没有夸张……”
“初夏!你够有种!”徵渊气得满脸通红,愤然离席,留下呆若木鸡的初夏和满肚子怨气的易千秋。
一路上,徵渊把车开得飞快。他越想越生气,感觉自己像是傻瓜一样被人愚弄了。身体里每个细胞都被怒火点燃,他浑身散发着惊人热量。
不行!不能就这样算了!太便宜这个家伙了!我要回去好好修理她一番!
想到这里,徵渊立刻掉转车头,重新向竹苑飞驰而去。
车接近竹苑,徵渊看到初夏正一个人恹恹地走在路边。看来,易千秋也已经被她气跑了。
不知为何,看着初夏垂头丧气慢吞吞踱着步子的小可怜模样,徵渊心中的怒火竟然自行熄灭了大半。
这个人啊,真是自作自受……脑筋这么不好使的人也挺可怜……
徵渊猛地把车停在初夏身边,车窗滑下,初夏正一脸惊异地望着他。
“上车!”徵渊故意黑着脸,冷冷地命令。
初夏警觉地后退一步,她望着徵渊紧绷的脸,小声嘀咕:“我不上……”紧接着,又补充道,“你会把我带到偏僻的地方,然后宰了我……”
徵渊心里又好气又好笑,但他还是对初夏厉声呵斥:“赶紧给我上来!”
初夏被吓了一跳,最终还是万般不情愿地蹭上了车。
算了,算了,他在气头上,不要再招惹这个家伙……
徵渊驾车疾驰在山腰间的弯道上,一直被当成空气始终不敢做声的初夏终于忍不住了,战战兢兢地小声建议:“弯道上超速行驶不利于行车安全……”
徵渊似乎没有听到她的话,依旧我行我素。
初夏紧紧盯着前方的道路,全身肌肉僵硬,偷偷检查了一下安全带有没有系牢。
暮色降临,太阳隐入山后,深蓝色的天空中还残留着最后一层稀薄的淡金色余晖。
初夏忧虑地望着窗外,景色已逐渐变得暗淡,她不安地问:“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呀……”
其实徵渊早已把内心的怒火发泄在了急速驾驶之中,不过,他想小小地报复初夏一下,让她也尝尝受骗的滋味。
“我们就去你所说的那种偏僻地方,然后我会宰了你。”他故作平静地说。
初夏顿时瞪大眼睛,死死盯着徵渊,“不会吧?你开玩笑?”
“你觉得我像是在开玩笑吗?”徵渊看也不看初夏一眼,“你不是总觉得我有事瞒着你吗?今天我就告诉你我的真实身份……”徵渊故意停顿几秒钟,他察觉到初夏紧张得屏住了呼吸,知道这丫头把他的话当真了,于是心里暗自发笑。
“其实……我是一个逃犯!”说完,徵渊用余光和耳朵“观察”着初夏的反应。
但是她好像一点儿也不吃惊。
“你不害怕吗?”徵渊终于忍不住问道。
初夏已经不再看他了,而是望着窗外飞逝而去的风景,“你没告诉我实情之前我还有点儿害怕,因为总在胡乱猜想,不过现在我就不怕了。”
“为什么呀?”徵渊十分失落,一种挫败感油然而生。
“放心吧,我不会告发你的。”初夏轻描淡写,但又马上八卦地询问,“那你到底做了什么事呢?杀人?抢劫?偷窃?”
徵渊一时语塞。
这家伙语气里竟然显得好奇又兴奋!本想要吓唬她的,怎么到头来反而是我被她牵着鼻子走?
徵渊的脑细胞飞快运转着,他把从网上看到的一个案例胡乱改编成了自己的版本。
听完徵渊添油加醋的描述,初夏依然很平静,“其实你这只是一时冲动才惹的祸,如果去自首,应该不会判得太重。”
徵渊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接话,只好选择沉默。
初夏继续轻声安慰道:“放心吧,我不会告发你的。”
她的声音不大,却透着坚定,这让徵渊心头涌上一阵感动。
“万一警察找到了你,我帮你作不在场证明吧?”在沉默片刻之后,初夏突然开口。
“啊?”这太出乎徵渊意料了,他从没想过初夏为了他竟会有这般勇气。
“到时候,我可以帮你作证,说出事的时候你其实和我在一起,不可能是你干的。不过你得先把事情的具体时间和地点告诉我,我们俩好好商量一下怎么才能做得没有破绽……”
这家伙……推理小说看多了吧?不过……
好一阵子,徵渊都没有说话,他把车停在路边一个不大的观望台上。从这里,可以俯瞰到他们所生活的这座城市。初夏跟着徵渊走下车,站在观望台的栏杆旁,眺望夜色中的城市。
大片斑斓的灯光让城市像是一座漂浮在黑暗海洋中的星星岛屿。白天里的喧嚣此刻全都沉入深深的海底,寻不着丝毫踪迹。
“为什么,你愿意为我做这些……”好久没有开口的徵渊突然问道。
初夏觉得这个问题根本就没有解释的必要,她趴在栏杆上,随口回答:“还能为什么啊,当然因为你是我的朋友呀!我这个人其实挺讲义气的!”
虽然没有听到自己希望的答案,但徵渊已然十分满足。“我这个朋友真的那么重要?值得你这么做?”
“当然重要啦!哪个朋友都是重要的!”初夏认真表白,“以前,因为每过几年就会在不同的亲戚家寄宿,所以我总是不停搬家、转学,朋友本来就不多……因此,每个朋友对我来说都是非常重要的,不能失去!”
“初夏……”徵渊实在不忍心再对初夏撒谎了,“其实,我是骗你的……”
“骗我?”
“我说自己是逃犯,是骗你的……本想吓吓你,没想到你当真了……真的对不起……”
“什么?你太过分了吧!”初夏气恼地大叫,“这种事情怎么能拿来开玩笑呢!亏我这么信任你,太过分了!你还有什么事是骗我的?”
“呃……其实……”
“你要是还有事瞒着我,我就跟你绝交!”
初夏的一句话把原本想要坦白自己身份的徵渊吓了一跳,已经吐到嘴边的话又被生生吞了回去。
“没……没有了……”
“量你也不敢!你不仅骗我,还把我绑架到这种荒郊野岭来,是何居心!马上把我送回去!”初夏气呼呼地转身走开,坐回到车里。
徵渊望了一眼城市的点点灯光,叹了口气。
这么浪漫而有情调的环境,多适合表白,唉,白白浪费了……
这个炎热的暑假,初夏开始了自己室内软装设计师的“职业生涯”。
身为“代理人”的徵渊告诉初夏——“主人”回国后将和未婚妻结婚,因此希望能改变居室原本过于中性的气氛,增添一些清新、柔美的风格。因此,初夏在保留房子原先整体白色调的基础上,在局部墙壁上铺贴了高饱和度的暖色调壁纸,让整个空间氛围活跃起来。她还在窗帘、床品以及灯具、饰品、小件家具等方面进行了大刀阔斧的“除旧迎新”。
虽然初夏从没有过家居软装设计经验,但她对色彩和材质的敏感让她工作起来得心应手,而且成效显著。于是,徵渊看到自己的家中有了越来越多的新鲜画面。
印有写实花卉水印图案的淡粉色墙壁下,摆放了一张乳白色做旧工艺处理的法式小角桌。桃粉色简约玻璃花器摆放在桌上,瓶中,几支蓝紫色鸢尾宁静而高贵……像这样的细腻布置渐渐让徵渊的家变得充满了柔和的情调。
在这段时间里,徵渊完全沦为了初夏的司机,陪她一起四处选购家居软装材料。
由于“主人”特意从“美国”打电话给徵渊,允许他和初夏用家里的厨房做饭,因此,徵渊有了很多机会品尝初夏的厨艺。虽然只是工作之余匆忙做出的简单“工作餐”,但徵渊依然感到幸福无比。
和初夏一起逛家居卖场,买各种装饰品;和初夏一起逛超市,采购做饭材料;和初夏一起亲手布置自己的家,看着它越来越美;和初夏一起待在厨房,注视她熟练地切菜、炒菜;和初夏一起坐在餐桌前,用美食缓解疲劳……
这简直就像是新婚的小夫妻……原来,能够和自己心爱的人生活在一起,是如此开心的事……
只是,这些小小的幸福是否具备带我脱离往事牢狱的力量……
一个傍晚,初夏和徵渊坐在别墅三层的露天小花园里休息。
夏风饱含着植物特有的香气,不时吹起初夏耳边几缕散落的发丝。她坐在藤椅上,喝了一口冰镇果汁,然后望着西边粉红色的天空若有所思。
看着初夏的侧脸,徵渊觉得这一刻的她好美。只是她的脸上似乎带着淡淡的倦意,这让徵渊不禁心疼起来。
“你在想什么?”徵渊觉得初夏眼中有种忧伤的沉静。
初夏轻声叹口气,把腿蜷在藤椅上。她双臂抱膝,望向天空——几只鸟儿飞过,留下一片被夕阳熏得微红的寂寞云彩。
“我在想……能有一个家真好……”
徵渊没做声,听她说下去。
“有一个房子,不需要太大,还有一个爱我的人……它们加在一起,就是一个家了。我和他一起装饰我们的家,看着它一天天变得漂亮起来;我会给他做好吃的饭,看他把所有菜都吃得一干二净;他会站在凳子上,帮我把心爱的窗帘挂在窗边……有一个家……和他一起。他既是我的爱人,也是我的亲人。他不会不经过我的允许就离开我的世界……永远不会……”
徵渊看到一颗泪珠,无声划过初夏的脸颊,她飞快用手背擦去泪水,不好意思地淡淡微笑。“真是的……我又开始多愁善感了。”
“初夏……”徵渊有种冲动,想要站起身,将蜷缩成一团的小小的初夏紧抱在怀里。但他最终还是克制住了自己。
“如果能和元江哥哥过这样的生活,我真的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初夏轻轻的一句话却在徵渊心头压上了一座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