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既设电报分局,郑观应担任总办,郑氏光绪七年受任,即于同年内命胡礼垣译出两种电学专书,一名:《万国电报通例》,一名:《量电浅说》,而胡礼垣实担任上海电报局译员。《盛世危言后编》,卷12,页17—18,光绪七年上李鸿章禀:“窃职道仰蒙委任,经理电局,数月以来,禀报稍稽。前月盛道宣怀来沪,具述钧旨,并前禀承机宜。仰见中堂经国利民,洪纤毕贯,下怀弥益钦懔。现在津沪之线,工作告竣。当以造就材艺,撙节费用为亟。盖经创始各局,不能不悉用洋人。而此项工资甚巨,势难久支。及此选集学徒,认真讲学,庶可渐省洋工。闻天津已设局,教习打报。其测量电气修理机器等事,均宜考究。职道购得泰西《万国电报通例》,测量浅说西文书数种,与盛道商定,由卑局译出,刊送各局。使未习洋文之人,亦可循诵讲解,递相传习。将来局费能省,自易扩充。其招商章程及电报四码新编,当与盛道广访众论,复加参订,俟拟定后,当即禀候宪裁。”
光绪八年由于扩充电线,联贯苏、浙、闽、粤四省,打报、量电、修护专才更需增加,遂于上海又设立电报学堂。委派谢家福任学堂总办,主持校务。而人才不足敷用,又自幼童出洋留美学童中郑观应:,先后征选十六名,分发各电局任用。《李文忠公奏稿》,卷45,页35,“学生宜请添习也:津沪电局管报学生,皆由天津学堂随时拨往。拟请现有学生赶紧教习外,再招谙习英文学生四五十名,一体教习,约于来年年底即可拨局派用。至测量学生,前于出洋学生二十名内挑出八名,交洋总管教习有效,即请再选八名发局教习,以备各分局总管报房之选。”同年镇江电线接至江宁,经南洋大臣左宗棠奏明,于江宁创设“同文电学馆”,招募生徒,教习电学。《洋务运动》,册6,页342—343,光绪八年十二月左宗棠奏。嗣后电线接至广州,广州亦设电报学堂(光绪九年设),接至兰州,兰州亦设电报学堂(光绪十五年)。当知技术之吸收转化,教导传习,最为重要,此即重视知识,亦即科技教育之重大价值,盛氏时代尚能了然,并肯用心,力争上游。不知今之倡议现代化者作何观感?
通报电码之设计:电讯打报,符号创自西人,不过用拉丁字母,或用0至9等简单数字,而表出何种文字,均可自由拼合,设计一套制度,发者收者,据相同底本,即可译成文辞。中国最早以汉字代洋字通报者,为光绪三年丁日昌在台湾通报使用,当时可用于打报者达万余字,实为中文电报前驱。盛宣怀既创津沪电局,首先即须设计电码代字法。就由0至9数字,编成四码一组,代表一个汉字,合若干汉字,即成文句。当日编成《电报四码新编》一书,发交各分局使用。嗣后总理衙门为保持电文机密计,曾多次改进,自编电报密码本,各自成独立密本。先后分发各省督抚、将军、出使大臣、海关道使用。是为中国政府密码本。《海防档》,丁编,《电线》,页334,光绪八年五月初二日,署北洋大臣张树声文称:“据总办津沪等处电报事务各员详称:窃昭华文电报往来,必须翻成号码传寄。查外洋各国章程,通用三码作一字,即算一字之价。若用四码作一字,须算两字之价,职局所刊电报新编,以数目自一号起,至九九九九止,编成四码,又以英国字母二十六字错综变化,编成三码。听凭寄报者自己择用。乃中国官商已经惯用四码,在职局自津至沪所定报价,无论三码四码,均系一律。惟外洋则四码须算两字之价,吃亏甚大。是以寄外洋电报,莫如用字母编成三码,较为省费。查《万国电报通例》,商民不准以不成句之英文字母传递,幸中国商民所寄外洋电报,多用洋文,不致受此加倍之亏。宪台衙门以及总理衙门各省督抚衙门与出使各国大臣往来,系属官报,照万国公例,可用英文字母传递。”又,同前,页1472,光绪十四年十一月初八日总署致李鸿章文:“查本衙门前刻电报新法,字码颇有遗漏。此次重刻之电报新法,业经酌量增添。兹寄去二十本,请贵大臣查收分给。此项电书,着重在发递官报。应请贵大臣叮嘱分给之人,不可翻刻流传,仍将贵衙门留用若干本及分给之人,开单知照本衙门存案,以便通电,该人员等接到此书,可写电书已(转下页)至于电报局所发行明码电报本:《电报四码新码》,一直有人留意改进。主要因为西方通例,以三码计算一字,并不接受中国四码一字之制,如此折合报价,中国三字为十二码,必须照付西方四字之报价,累计日久,损费甚巨。故先后有洪钧、黄遵楷发明新法,报请总理衙门改用,而多半未被接受。(接上页)到四字。电知本衙门存案,届时即可将以前刻本,废置毋用。除由本衙门分寄各省督抚及各国应用外,相应咨行贵大臣查照也。”又,同前,页1487,光绪十六年十月初七日,行北洋大臣李鸿章等文称:“本衙门前刻电信新法,于光绪十四年改订通行在案。现在重加厘定,较前简便。相应咨行贵督抚、大臣、将军、都统查收应用。书到之日,即写电书已到四字。电知本衙门存案,以便专用新本。将以前刊本废置勿用,此书为发递官报起见,理宜秘密,勿令外间翻刻流传可也。”
①《海防档》,页1470—1471,光绪十四年十一月初八日,南洋大臣曾国荃更引出使俄、德、奥、和国大臣洪钧来咨云:“新二本大臣。准此。查西国电章,向以英、法、德诸国文字为通用之文。如用码数代字,或用西国字母,而不成文义者,皆以密电论,收费加昂。故定例每三码取一字之费,四码至六码,作两字计。七码至九码,作三字计。按此递增,牢不可破。中外往来电报,习用数码代字法。而数非四码不敷周转,以致一字,恒倍其费。常年并计,糜费实多。本大臣到洋后,审悉此情,即思设法变通,力求撙节之计。查《电报新编》中,每字于数码外,兼列泰西字母。译成华音,以三母为一字。原备各省与外洋通电之用。而自来公私电报,罕有用之者。良由爱比西谛等字,次第难分,检查不便。翻寻译写,动须假手象胥,以故良法成书,几同虚设。今夏本大臣与参赞官汪编修筹得一法,添酌变通,较为适用,业已编次成书,饬员缮正。于七月间函送总理衙门察夺排印施行在案。是编之辑,专为节省电费起见,与来咨用意相同。惜外洋无从刊印,一时不及多缮。”
当初中国电局由洋文转换通讯文字,创始以数码代汉字通报,自光绪七年设计起,虽历经改进,而其基本四码一字之法终无改变,应用直迄今兹。凡中文通报,始终仍用四码。此非顽固不改,实无更迅捷简易之法可以代替。
中国地名有长有短,四码代字,实为浪费,因而电局更编制全国地名代号,每一地名,只用三码即足敷用。若塔尔巴哈台一地,即用三码代替。此外则又创制韵目代日。当行用于光绪十四年以后,或出于总理衙门来往电本。发讯之日,即用一韵目。兹按通行韵目代日列表于后:
初一——东、先、董、送、屋
初二——冬、萧、肿、宋、沃
初三——江、肴、讲、绛、觉
初四——支、豪、纸、置、质
初五——微、歌、尾、未、物
初六——鱼、麻、语、御、月
初七——虞、阳、麌、遇、曷
初八——齐、庚、荠、霁、黠
初九——佳、青、蟹、泰、屑
初十——灰、蒸、贿、卦、药
十一——真、尤、轸、队、陌
十二——文、侵、吻、震、锡
十三——元、覃、阮、问、职
十四——寒、盐、旱、愿、缉
十五——删、咸、潸、翰、合
十六——铣、谏、叶
十七——筱、霰、洽
十八——巧、啸
十九——皓、效
二十——哿、号
二一——马、个
二二——养、祃
二三——梗、漾
二四——迥、敬
二五——有、径
二六——寝、宥
二七——感、沁
二八——俭、勘
二九——豏、艳
三十——陷
以上电报韵目代日表,系就常见诗韵韵目编排,容非当年原样,但习见于各书电稿者甚多(李鸿章、刘坤一、张之洞、盛宣怀各集电稿均可见之)。
电报技术之过渡与转化为中国所拥有,当光绪七年创设电局之初已被考虑讨论,郑观应建议派人留学英美。后又嘱告天津、上海两电报学堂总办朱格仁、谢家福留意新器新技术之传授,并嘱派人出洋学习,足以见出前人培育专材之苦心。《盛世危言后编》,卷12,页4,光绪七年致盛宣怀书:“再,《万国电报通例》、《电量浅说》,均巳译就并四码《电报新编》,经付排印。惟电报所需材料皆购自外洋,亟请面禀李傅相,选通西文深于算学者,赴英美肄业。务求所用材料皆能自造,毋为外人掣肘,漏卮可塞。打报之学生,务嘱教习兼教其测量,以期日后不须雇洋匠也。”又,同前,页10,致朱格仁、谢家福书:“中国电线逐日推广,吾弟总理电报学堂事宜,招人学习打报测量,须考究近年所用机器以何样最精。然其打报测量,不过电报中之一端。鄙见必须选普通学生,出洋肄业,各专一门。凡所用水线陆线干湿电磁炮,一切材料,皆要自行制造,不需购自外洋,务使材料价廉,方可轻其成本,成本轻方可减收电费。若所收电费过昂,不独寄电信者少,且为外国人訾议也。”
五、结论
中国近代承受西方冲击,动力根源主要来自工商发展,关键更在于牟取中国财货。自世纪末鸦片渐成重要贸易商品起,中国近代史上之变化,即因应付西人通商而备受困扰与侵损。朝政中枢帝、后、王公大臣之无知无能,与因循敷衍之政风,使中国在适应西方冲击之中,不能因势利导,获取智能利益,反因故步自封,独承众敝,此中国近代衰弱致困之根本。
中国固有通讯工具,官方有制度,民间尽放任,就可靠记载,春秋时代已有驿传,《左传》、《国语》均有述及。嗣后历沿至于清代,代有改进,史不绝书。清代邮传发展至为庞大繁密。中央属兵部,地方为按察使督管,边疆设台站,内地立驿馆,短程用铺递,构成政府上下通信体系。一地设施用费,中央由部库、地方由藩库作为正饷开支,邮传之政,不但经管通讯,并负行旅之责。外国贡使,无不循各个驿道前来北京,一路由官方接待,供给食宿。乾隆五十八年(1893)英国遣使马戛尔尼(George Macartney)到华祝寿。来时行海程,返时乾隆帝则命其经运河至杭州再走陆路至广州,然后登船返国。凡论者多凭臆测,乃谓乾隆有意向英使夸示中国地方富裕,故令其走陆路至粤。其实并无深意,不过循西洋(实今南洋)贡使驿程旧贯,可以一路有人接待而已。
十九世纪中期,西方电线传音知识输入中国。尤其第二次鸦片战争结束,1861年起,中国朝廷当局即开始承受列强架设电线之要求。主政者屡受此一冲击,竟不知考求利害,权衡优绌,设想改弦易辙,引为中华有用之物,渐次代替驿站之制,但计不出此,乃至因循迁延,延误达二十年之久。真正举步创设,已至光绪七年(1881)。
电报之利,上利军国,下便商民,中国并非没有知者,同治四年(1865)李鸿章建议自办,实具远识。同治十三年(1874)沈葆桢奏请福州厦门设线,亦为创制先驱。光绪三年(1877)丁日昌正式用本国工匠学生,在台湾架设电报,当为经营电报之前徽。不久而有光绪六年中国津沪电报局之创设。至此始进入全面推广,通行电报之时代,构成自强运动中工业建设之一面。
中国创设电线之艰难,外在竞争本为世界共有之常态,应长在计虑之中,并无特异。本身之困难,缺乏技术与资金,乃落后国家所共有之现象,旨要在以何种思考?何种方法制度?如何取得技术?如何筹措资金?关乎事业成败,实乃千变万化,难于揣度。在此中间,知识智慧最关重要,知识更远在智慧之上。而政府领导人之知识眼光尤关重要,惟中国电报事业之最大困难,不在外而在内,自上至下无知愚昧为其特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