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节气,已入了初秋,室外却依然阳光普照,热浪袭人。
在冷气充足的商场专柜,乐意望着镜子里自己身上剪裁合体的小礼服,不解得频频回望屈可可,“你确定要送我这个?”
她只是想为周末的生日会借个看起来贵重的衣服,以衬托“屈可可”的身家。没成想,屈大小姐得悉后二话不说带了她直奔商场,挑了件售价四位数的裙子说要送给她。所谓拿人手短,她并不想为此高位截瘫,遂对着屈可可道:“你还记得自己姓什么吗?”
屈可可朝天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我叫金三顺。”
闻言,几个专柜小姐忍不住轻笑出声。
“你不是叫冤大头嘛!”乐意咕哝着提了衣服裙摆,走回试衣间。
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后,屈可可感慨万千:和被算计的替死鬼比起来,还是当主动型的冤大头更好。乘着乐意换衣服的短短功夫,她将裙子钱付了,以期用金钱抵消心头萦绕的出卖朋友的罪恶感。
提着价值不菲的高价裙子,乐意心有戚戚焉,“黄鼠狼给鸡拜年,非奸即盗。”
不知是不是被说中了心事,屈可可走下自动扶梯时竟一脚踏空,险些栽下去。一双大手先乐意一步搀住了她失去重心的身子,戏谑道:“啧,我知道我帅的天怒人怨,不过你这反应也太大了点。”
对上他嬉皮笑脸的样子,屈可可哭笑不得,“关旭!”
他扶着她,尾音上扬,“嗯?!”
望着他的眼睛,横亘在喉头的那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迟迟说不出口。因为关旭的不辞而别,屈可可悲哀的意识到,自己没有立场,没有身份,也没有这个权利去质疑。
“对不起!”她抬手拭去不知何时溢出的眼泪,挣开了他的大手,朝站在身后的乐意道:“乐乐,我们走吧!”
握住了屈可可略显冰凉的手,她越过静默的关旭,踏上了下行的自动扶梯。
走出商厦,乐意偷瞄着屈可可通红的眼眶,觉得自己心下她那女金刚一般彪悍的形象瞬间崩毁了,遂有些悲春伤秋起来,“礽是无情最伤人!”
话音刚落,屈可可突然甩开她的手,一扫刚刚惨遭抛弃的怨妇模样,斜睨着她问:“谁伤了?伤谁了?”
和翻脸比翻书还快的屈妖孽在一起时间长了,乐意的反应能力自然是不差的,不急不躁的顺口接道:“伤风了!”
寻衅滋事的阴谋没有达成,屈可可看上去有几分失落,靠近乐意问:“我这样算不算失恋?”
“你恋了吗?”乐意反问。
她摇头,“不知道!”
乐意颦眉,“你都不知道,那只有天知道了!”
“老实说,刘小梦和我,你觉得哪个漂亮?”屈可可拉着她,问的一脸庄重。
“老实说,我觉得刘小梦好看!”她答得也极为诚恳。
说实话的结局,就是被屈可可从车上扔下来,独自搭公车回家。
周日,方博然的六十大寿。
因是大病初愈,他没有精力大肆操办,只是叫了些故友旧交,学洋腔得在宅子里办了个酒会。屋子里的大件家具搬到了储藏间,空出了一楼的大厅,连同外面的小花园,一道布置成了会场。这种自助酒会,自己是搞不定的,因此上至厨师、服务生,下到酒杯、餐具器皿等都是从大酒店租借的。
虽然人手众多,但蒋惠婷还是恐有不妥帖之处,驳了方博然的面子,遂亲自忙前忙后。今天,她穿了一袭墨绿色改良式旗袍,颈间围了条珍珠项链,举手投足间风韵犹存,俨然女主人的样子,来往的客人也多是称之为“方太太!”
方起歌因为这个称谓皱了眉,关旭遂上前轻拍他僵直的背,“怎么了?”
“没什么!”他逼自己从那厌恶的情绪中挣脱,淡然摇头。
见他没有发作,关旭大胆地搭上了他的肩,凑在耳边道:“没什么事的话,可否解释下,那位‘屈’小姐是怎么回事?”
知道他指的是乐意,方起歌头也未抬,“如你所见。”
关旭挑眉质疑,“只是李代桃僵?!不见得吧!”
方起歌失笑抬眸,“你想见什么?”
“比如,两情相悦,假戏真做一类的!”
看着关旭挤眉弄眼的样子,他皱眉,“我看你不是失恋,是失心疯!”
闻言,关旭眼中闪过一抹失措,“你怎么能这样,不知道我已经心碎聊无痕了吗?”
虽然他还有精神自嘲,但方起歌知道关旭这一次伤的不轻,也没有再毒舌,取了两杯酒过来。
“你想乘机灌醉我?”关旭嬉笑着接过水晶杯。
“你要是一杯就倒,我方字倒过来写!”
关旭喝了口酒,忽道:“去看看你的最佳女主角,她好像有麻烦!”
方起歌狐疑的看了他一眼,转而往乐意的方向看去。她那边不知出了什么问题,身边围着几个服务生。
“我去看看!”他不放心得放下酒杯,径自往那边去了。
为了配身上的小礼服,乐意今天借了屈可可的高跟鞋来穿,结果因为这鞋跟极高极细,她连路都走不太稳。刚刚去见方博然的时候,全程有方起歌扶持,所以没什么问题。后来,他将她一个人扔在这陌生的地方,站得小腿抽筋,乐意就尝试着走了几步。
结果,她没撞别人,是身后扑出来的小孩撞到了上菜的服务员。她因为鞋子的关系,闪避不及,被倾倒的菜汤垂青了一番。
如此飞来横祸,乐意本是自叹倒霉,正想找东西擦拭。抬头就见服务生递了一大摞的纸巾过来,孩子的父母也上来致歉,生生在她周围形成了一道壮观的围观圈。
乐意为此傻了眼,就在这时,方起歌出现了。
他先接过了服务生手中的纸巾,然后拍了拍犯错的孩子,赦免了他。再来就是轻松驱散好事的人群,最后,再将呆若木鸡的她拉到一边。
“擦擦吧!”因为污渍都在腰部以下,方起歌不好帮忙,将纸巾塞到乐意手中。
她这才回神过来,面红耳赤的垂了头,努力的擦着身上的菜汤。擦了许久,香槟色的裙子上还是显出了一大片醒目的污渍,还飘着一股浓浓的芝士香味。
乐意欲哭无泪的抬头,“怎么办啊?”
看着她半湿的裙子,方起歌有些头疼得抚额。
恰在此时,蒋惠婷走了过来,惊讶得看着一身狼狈的乐意,“屈小姐,你的衣服弄脏了?”
方起歌并未回头,乐意不知道他和蒋惠婷之间的恩怨,方起歌也没有介绍过她。只是见她形容举止,颇有方太太的派头,乐意遂颔首道:“嗯,我太不小心了!”
“啧,来来,跟我上楼,换身裙子。”说着,蒋惠婷就要来拉她。
“不必了,我们会解决!”方起歌侧出一步,挡住了她的手。
“……”蒋惠婷脸色一凛,狠狠的望着他。
迟钝如乐意,都在这短短的言行中感觉出了两个人之间的不对劲。拉着湿乎乎的裙子,怯怯的想从中调停,“那个,我想先洗洗手。”
方起歌闻言望了她一眼,深不见底的黑眸,似是要将她淹没。乐意退了一步,他从她身边走过,惊起莫名的恐惧。
看到方起歌离开,蒋惠婷这才上前,拉着她往二楼走。
“顺便看看起歌的房间,这孩子脾气不太好,你以后要多担待。”蒋惠婷拉着乐意,一脸的慈爱。
“阿姨言重了!”脑海里,还残留着方才方起歌冷漠的视线。
胸腔中某个地方,隐隐作痛。
蒋惠婷将她带到方起歌的房间,又找来了条新的裙子,“这是我的,尺寸可能大了点,但是新的,总比你身上这脏衣服好些!”
乐意接过了裙子,颇为过意不去,“阿姨,你太客气了!”
“有了顾靖的前车之鉴,我……哎呀,你看看,这人老了就是这样,又多嘴又善忘的,也不知道是不是记错了人,这样,你先换衣服吧。我下去忙了!”她半真半假的说完就退了出去。
……顾靖
乐意抱着衣服,靠抵着房门。她知道,蒋惠婷那番话并不是无的放矢,但是,这和她有什么关系?
她是乐意,不是屈可可,是装女友,并不是当女友。
兀自出神时,听到门外有人敲门。
“稍等!”收起了莫名的情绪,她快速的换了裙子。
拉开门,入目的是方起歌不自在的脸,“你换了衣服?”
“嗯!”她颔首,绕过他想出门。
“等等!”他突然按住了她的脖颈,似是从他温热的掌心肌肤泛出巨大的热量,通过脖颈处的皮肤传导,瞬间染红了她的脸颊。
“你干什么?”她从他掌下挣脱,退后几步。
他也意识到自己的失礼,虚握了手道:“呃……你的衣服上,有吊牌!”
方起歌的房间里没有镜子,所以乐意看不见自己现在的样子,只是狐疑的伸手去摸。摸索了半日,果真摸到了一个冰冰凉凉的纸质吊牌。
“对不起啊!”她垂了头,有些尴尬,“这里有剪刀吗?”
方起歌孩子气得摸了摸头,“我忘记丢哪里了!你等等!”
说着,他跨入房间,在床头柜前翻找了一番。
乐意靠在门框上,朝南的房间有阳光直射而入,他整个人沐浴在阳光中,额发略略下垂,发尾炫目的光泽似是泛进了他的眼底,璀璨而明亮。
“找到了!”扬起手中的剪刀,他朝她笑开了一口白牙。随即有些不安道,“那个,你自己可能剪不好,我帮你。”
乐意摇头,“没关系,我可以的!”
看着她从自己手中接过剪刀,方起歌眼里泛过一丝失落。
随即,他眯眼望向窗外的阳光,硬生生压下了心头的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