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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刘小梦,我喜欢你!”

四月一日,微风吹拂过安静的校园。午休时分,高二的关旭正盖着英语书,蜷缩在草丛中睡觉,突然就听到了旁侧的人声。少年微颤的声线,随着清风飘然入耳。

关旭发誓,他绝对不是故意偷看或偷听,只是那两个人选的位置刚好离他睡觉的地方不远。所以严格来说,其实是她们打搅了他的安眠。

如此想着,关旭拿下脸上的书,微微侧头,隔着稀疏的枝叶看到穿着百褶裙的女生背对他的方向而站:纤细的身影,乌黑及腰的马尾。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幻化成一个个跳跃的光斑,撒了她满身。

风声翩然过境,带起枝叶婆娑作响,细碎的光斑亦随之明媚舞动。两个男生一明一暗屏息凝神等了许久,听到她缓缓开口,声如银铃,伴着清浅的花香漂浮在周遭的空气中,“谢谢,愚人节快乐!”

愚人节?!

关旭看到那面向自己而站的男生满脸通红的呆住了,手足无措的想解释:“不,不,不是的,我不是……”

选到这天来告白,确实不是什么好兆头。

想着关旭突然笑了,带着极大的声响从草丛后现身。男生不防有人,本来涨的通红的脸上血色尽失,仓惶退了一步。女生也吓了一跳,略带惊恐得回望着他。

将衣服上的草屑拍落,关旭一言不发的绕出草丛,和那女孩擦肩而过时,含笑道:“刘小梦,愚人节快乐!”

温热的气息吹拂在刘小梦白皙的脸上,撩起了诱人的红晕,她咬唇看了他一眼,犹如受惊的兔子一般掉头跑了。关旭则站在原地,笑开了一口整齐的白牙。

他知道她是谁了,刘小梦!

晚间放学的时候,方起歌狐疑的看着他问:“你牙疼吗?怎么一直咧着嘴?”

当时十七岁的关旭还没练成后来的脸皮,被发小如此言说,有些不自在得揉了揉下巴,“我一直咧着嘴?”

“是!”方起歌眯了眼看他。

被那视线看的心虚不已,关旭一把揽过他:“起歌,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彼时,方起歌母亲早已亡故多年,他却还全身心的沉浸在智斗小三的幼稚行为中。尚不及开发自己的情商,因此对于关旭的问题,自是嗤之以鼻:“一见钟情?高二的时候玩这个,被你家太祖知道,你就离一命呜呼不远了!”

关旭后怕的松开了这根木头的颈子,想起家中太祖那副不苟言笑的神情,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关城老将军,关旭口中的太祖,实际应该是他爷爷。老爷子少小从军,戎马一生,如今已是80岁的高龄,依旧保持着大半生在部队中养成的纪律生活。寒冬腊月得也用冷水洗脸,平日里穿的最多的是军装。老爷子膝下有四个儿子,关旭的父亲是老么。

按说自己该是最受疼宠的小孙子,可叹他生不逢时,前面已经几个伯父一窝蜂得全生了儿子出来,太祖大人就盼着能有个粉嫩嫩的小孙女抱抱,临了却又下来个带把的。老爷子气急了,还未等护士将孩子抱出来,拔腿就走了。

至此,也就揭开了关旭不受宠的人生序幕。因为父母工作繁忙,小学之前,他是跟着太祖大人生活在军区家属楼的。大院内跟随爷爷奶奶生活的孩子不少,却没一个像关旭那样,风雨无阻的出来晨跑;也没有一个像他那样,吃顿饭还要自己洗碗。奶奶虽然心疼小孙子,却不敢过多劝阻。于是幼年的关旭,就像是惨遭继母蹂躏的灰姑娘那般,可怜兮兮的捧着碗里的鸡腿,望天流泪。

那样以泪洗面的生活在他上了小学之后才得以终结,父母把他接回身边。那个时候,因为方起歌的父亲和自己的父亲是战友的关系,两家大人就把小孩子放在一起读书,以便有个照应。关旭就这样误交损友,开始了另一段暗无天日的人生旅途。

小学三年级的时候,方起歌带着班里同学去砸二班的窗户,关旭傻兮兮的跟在他后面,拖着鼻涕劝阻:“方起歌,好孩子不能砸玻璃。”

“我们这叫做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方起歌一脸正义,随后塞了块砖头到关旭手中。

“预备——”有人喊口号,关旭尚未反应过来,玻璃应声碎了。二班的班主任黑着脸冲出来,身边的同学包括方起歌在内都作鸟兽散了,就剩拿着块砖头的关旭,成了唯一的肇事者。

接下来的情况,想也知道。

初一寒假,关旭窝在家中乖乖看电视,又是方起歌,兴头冲冲得将他喊了出去。

“我们去滑冰!”他所指的滑冰场所是彼时郊外的一条结了冰的小溪。

关旭将手插在棉衣口袋里,跟着方起歌抖抖索索的踩在吱嘎作响的冰面上。走了没几步,脚下一空,哧溜跌入了冰寒的水中。后来方起歌为了救他也跳入水中,差点因此送了命。所以虽然是方起歌起意,不过事后最惨的依然是他。

时至今日,他大小黑锅背了无数,却是越背越白;方起歌却像是进了黑煤窑挖煤一样,越长越黑。

因此,两人得了个绰号,黑白无常。

忌惮方起歌的拳头和关旭的家世,敢当面叫的人几乎没有。但是他以为整个学校是不会有人不认识他的。

然而,他错了。

高三的时候,确认出国留学,他便不再埋首书本中,反而乐哉乐哉的寻到了低他一级的刘小梦教室内。

那天,她们班体育课,她一个人坐在教室里。穿着薄薄的运动短裤,粉脸微红,在做作业。

他晃了进去,坐在她旁边。头顶电扇在空寂的教室内划出嗡嗡的声响,掩盖了外间的嘈杂。隔了许久,刘小梦才意识到身边有人,恍惚的抬头,竟是完全不认识他,“你不是我们班的!”

那个愚人节的午后似乎就如同盛夏的水汽那般,轻易的蒸发在了空气里。

他淡然的笑着,大方承认:“是啊!我是高你一级的!”

“哦!”刘小梦颔首,他闻到她身上淡淡的清香,带着阳光的味道。

而后,他们一起自习,一起做作业,他想尽办法陪在她身边。

为了躲避家长的视线,送她回家之后关旭再约上方起歌汇合一起回家。虽然方起歌不齿得叫他“牛皮糖”却是极为配合的帮忙遮掩。

随着时光的流逝,这段感情慢慢生根,发芽,开出了一朵名为爱情的瑰丽花朵。

第一次牵手,第一次接吻,第一次看电影,第一次……上床。

那些个无数的第一次,曾经那么鲜明而刻骨的映在他的脑海中,却在时间和空间的摧残下,支离破碎。

她要在开普敦留学,她要去瑞士滑雪,她要去喜马拉雅寻找雪人踪迹……

刘小梦开始飞翔,不再需要他的陪伴,不再渴求他的回首。

年轻和骄傲的情绪,困扰着每个曾经年少的人,关旭是胆怯的,不想让自己承认对她的依恋,所以她不回来,他也不求。

后来,关旭开始风流成性,那是她惯的。其实,他根本不想要她给的自由。

那一年,四月一日,她在电话那端说:关旭,愚人节快乐!

他轻轻笑着,刘小梦,愚人节快乐。

一晃经年,他和她已经不再是少时的男生女生。

又一个四月一日,她不在自己身边。所以也不知道,自己这句愚人节快乐中有多少说不出口的想念。

挂了电话,关旭斜倚在窗台边,含笑轻摇手中精致的水晶杯,看着杯中红酒轻晃,撞上剔透的杯壁,翻腾出细小的气浪。

百无聊赖的环视了一圈会场,这个无趣的地方连美女也没有一个。他耸了耸肩,放下水晶杯,预备离去。此时,一抹身影在眼前走过,脚边多了个晶莹灿亮的东西。他信步上前,弯腰捡起,一枚小巧的钻石耳钉在掌间熠熠生辉。

“屈小姐,你的耳环掉了!”

前方那人回头,明眸皓齿,顾盼生辉。他大步流星走向前,将耳环递了过去。美女如画,他刚刚竟然没发现如此绝色。

“谢谢!”屈可可脸上染了层酒醉的嫣红,脚步有些蹒跚,接过了他掌心的耳环。

本着绅士原则,他伸手扶了她一把。

中庭有微风吹来,酒香四溢,花香盈盈,她眯眼望向他,“你是谁?”

“关旭!”他笑,扶了扶自己的眼镜。

美酒佳人,明月当空。

本该是发展奸/情的好时机,可惜,方起歌一个电话,打断了他的肖想。

第二日,他便忘了这一幕。再次见她,是在半个月后的一个商业开幕酒会上,她奔着他而来,“关旭,我是屈可可!”

“你好,屈小姐!”

他扬起习惯性的笑容,和多年前的刘小梦一样,全然忘记了那个夜里的蠢蠢欲动。

关旭,关旭,关旭。

屈可可总喜欢这样叫他,她会在深夜等在自己家门口,只是为了送一份宵夜给他,或是给他说个她认为好笑的故事。

然后告诉他:“关旭,我喜欢你!”

他看着那双清如明镜的眼睛,犹如犯了错的孩童一般不知所措,“你喝醉了吧!”

“我喝醉了吗?也许吧,但是,我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她目光如炬,他仓皇逃离。

又是一年四月一日,刘小梦归来。

在机场,她给了他一个深情的法式热吻。方起歌站在旁边,遮了眼摇头叹息:“你们两个谈情说爱,为什么一定要拉我做灯泡?”

刘小梦靠在他怀里笑的花枝乱颤,“起歌,你也可以像我们一样!”

“你们?!”方起歌看着他的眼神里有显而易见的同情,“免了!”

鼎天公司年会,她挽着自己盛装出席。

屈可可看到她们交握的双手,眼神黯淡。刘小梦注意到了那个女子的视线,偎在他耳边轻道:“阿旭,你的追随者?”

“你吃醋吗?”他握紧了放在她腰侧的手。

“怎么会!”她面上平静,下一刻却突然拂袖而去。

她一直在等,等关旭亲口对她说,不要走,留下来。她给他的自由,并不是毫无底线的。可惜,他不懂,他什么都不说。

她失措了,看到了关旭眼中对那个女子一闪而逝的情愫。

他追了出去,刘小梦拦车先走,留下了关旭失魂落魄站在原地。

“关旭!”屈可可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们去喝酒吧!”

两人在吧台上坐着,对饮了一杯又一杯的烈酒,屈可可喝的醉眼朦胧,敲着空杯子说:“再来一瓶!”

“够了!”他神智尚清醒,制止了酒保,扳过她的身子,“给你朋友打给电话,叫她接你回去。”

“哦!”她掏出手机,拨了电话出去,絮絮叨叨不知说了些什么。电话未完,被身后的人一撞,滑落到地上,摔得粉碎。

“完了!”她可怜巴巴的看着他,“关旭,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他刚喝完又一杯酒,斜睨着她。

“我也要喝!”她忘了自己的问题,抢过他手里喝了半杯的酒,喝的急了,被呛得巨咳不已。

他扶着她轻拍,她顺势倚在自己怀里,“关旭,我是真的很喜欢你。但是你有女朋友,我要怎么办?”

她的眼泪打湿了他胸前的衣襟,也莫名洇湿了他的心。

“别哭!”他听到自己僵硬的声音。

她不理,埋首在他怀里兀自哽咽。

没多久,方起歌的电话追了过来,“屈可可在不在你身边?”

他将电话递给她,明明眼角还有泪,屈可可的声音里却连半点哽咽都没有。最后,方起歌过来带了他们离开,屈可可靠在乐意肩头,醉死了过去。

关旭叮嘱方起歌,千万不要送自己回家,因为太祖临时兴起,这几日正驻扎在他家中。若是被他发现自己喝的如此模样,必是要被体罚的。可惜,他高估了方某人的人品,这家伙还是将醉醺醺的自己丢回了关家。

太祖倒了桶凉水下来,吹胡子瞪眼睛得望着他:“你去哪里野了?人家女孩子等到你现在,刚刚走!”

他没有想到,刘小梦竟会在家中等他,第一次,也是最后的一次。

在那3个多小时的等待中,她耗尽了所有的希望。而他,甚至连打电话问一下的念头的都没有,自由,原来真的会让人忘乎所以。

那天,刘小梦走了,他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她什么都没有说,方起歌也没有说,他们都瞒着他。

“你这算什么朋友!”他揪着方起歌的衣领,眦目欲裂。

方起歌挥开他的手,“正因为是朋友我才什么都没说,不然我真想揍你!”

他们对峙,之后关旭拂袖离去。

“刘小梦,愚人节快乐!”

刘小梦最后的短信,简短而茫然。

就像是十年前初见的那时,他对她说的话。

以此开始,以此结束。

可是,现在已经九月。

四月一日,愚人节。

他,要去哪里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