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社会科学普通语言学论文选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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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语言学任务(1)

我的任务比其他报告人要难得多。我暂且不说没有时间准备我想要的、和学科本身要求相符合的那种报告。令文明社会不太感兴趣的科学本身不普及,也使我陷入了不利的境地。而且,我曾经间接表达过这一科学没有得到应有评价的观点,好像语言学就是只能阅读那些已经将问题阐述得很详尽的书籍。

或许,就像有些自然科学家和医学家只能够解释剪羊毛和挤牛奶的艺术一样,确实有些语言学者具有那样渊博的知识。就像自然科学不满足于类似的艺术一样,语言学也不仅仅是加句号和在字母上方加连字符号的科学。虽然,我有权利认为自己是语言学界普通的代表之一,但我能够给予的东西远比书法—正字法指南多得多。

我决定主要针对语言学者研究对象的若干观点,在开始时用若干个词语强调一下语言学的目的和任务。然后,解释语言变化的各种原因,目的在于详细阐述我们科学的性质。语言学的一部分——语法在学校占据的阵地,非常有利于促进上述提到的类似观点在公众中的普及和巩固。语法仅满足于细小的实践规则,认为其任务是学会用一定语言正确地说和阅读。确实,这不是详细阐释问题,但无论如何也是毫不谦逊的实践目的。

首先,我应当反对语言学与语文学大规模混合的现象。正如语文学代表所认为的那样,语文学是从历史上发展而来,是知识和关于各种详情信息的集合,但不是科学,不是准确意义的知识。与此同时,语言学是由一块巨石制成的明确科学。语文学的目的是重复和以想象的方式重建固定部落的各种生活表现形式。

在语文学中处于第一位的就是古典语文学。其目的在于全面认识古代欧洲时期两个最著名的民族——希腊人和罗马人。这个语文学由古代文艺复兴时期的人文主义思潮引起。它对欧洲民族的贡献是不可估量的。古希腊人和罗马人,首先是古希腊人比充满狂热且迟钝的中世纪人高明得多。

这样,在起点了解古代生活、古代文化、古代思想家,犹如闪电一样激发了其修女般的智慧,使其摆脱了经院哲学的束缚,具有了那个时代所拥有的观点。

这个语文学,即古典语文学不断存在,一直到现在还在发扬光大,日趋完善,但它的文明角色已经结束。丑化人为地加进中学课程中的古典语文学只能给年轻且才智卓越的人带来坏处。而作为科学,语文学应当振兴起来,拓宽自己的范围。否则它只是在阐述古代的遗迹,与现代科学潮流完全不合拍。

在欧洲形成古典语文学的同时,在新时期还有其他的语文学,如印度语文学、闪米特语文学、汉语语文学、日耳曼语文学、罗曼语文学、斯拉夫语文学等。这些语文学是古典语文学部分地歪曲的复制品。当然,这些语文学的一部分,比如印度语文学、闪米特语文学、汉语语文学等只是在新时期才出现在欧洲的,而在自己的故土,在语文成为研究对象的故乡,这些语文学早已经开花结果。比如,汉语语文学和印度语文学的出现比欧洲的产儿——古典语文学的出现要早许多。

从更准确的意义上可以说波兰语文学就是全面研究波兰社会和拥有自己文字的波兰民族的情况。

不论哪一个民族或者部落成为了语文学研究的对象,都是将研究人类社会的其他科学领域的个别信息集于一身。这是特殊的百科全书,其中涵盖了一般概念的历史,或者哲学史,文学创作和智慧发展的历史或者文学史,社会和社会政治斗争的历史,即所谓的通史,法制史、生活方式规律史和法律史,民俗和习俗史、民族史、信仰或者神学史,语言史或者广义的语法史,换言之,语言学史。

语言学的起源要归功于最初为了自己的目的开始研究语言,将语言看作是认识一个民族智慧生活手段的那些语文学者们。但在后来,他们逐渐摆脱了其他目的,开始喜欢研究语言,并且创建了语法学。在印度、阿拉伯,乃至于在欧洲都是如此。正是因为如此,语言学长期以来一直带有语文学起源的印记,现在也是如此。由此,产生了具有语文学方法的语言学特性,即歪曲的、不自然的科学研究方法。自然科学家从已经消失,只剩下残迹的形式中开始了自己的研究,后来才转向了认知感觉能够触及的世界。在今天看来这样的研究者简直不可思议。迄今为止在语言学中这种倾向还占据着优势。从旧现象到新现象,从不能达到的到可以达到的,从文学、语言文献到语言本身,从字母到音素——这就是大多数语言学者通常的研究思路。语言史退化为文献史或者语言著作年代学史、渊博的学识、论断的索引、通晓书籍。从这可以看出对于周围世界、民族语言的藐视及对待事实的贵族态度。试问,谁孕育了语言?语言是否可以因古代文献而自豪?数十代人为了文学目的而使用语言,语言是否可以以此列举出自己的历史?只有语言才可以通过这样的途径证实自己的贵族身份,值得学者们研究。从中可以看出,过高评价梵语对于研究其他处于发展阶段的语言的重要性;在研究这个语系中更晚期语言发展阶段时,则过度看重拉丁语和古希腊语、哥特语、斯拉夫语。与此同时,更加重要的就是研究我们在各个方面都能触及的新语言。我的这个论断或许有些奇怪。但自然科学家立刻会明白我的意思。对于古生物学而言,必须首先研究动物学、植物学等,而不是相反。

就像名称所表明的那样,语言学是认识和科学研究语言或者各种不同人类言语的科学。

就像所有其他现象一样,初看起来,语言现象是杂乱无章、毫无秩序、乱七八糟的。人类智慧具有说明这些可能会出现混乱的能力,具有在这些混乱中找到完美、秩序、系统性和因果关系的能力。语言学是人类智慧有目的的活动,这种智慧可以理顺语言现象。

每一个最平常的、完全没有经过科学培训的人类智慧在于无意识地、部分有意识地完成预备的行为。每一个人类智慧都在系统化、概括化、探寻原因。说到语言,首先每一个人都是与他人不同的,每一个人的言语都不同于其他人,每一个人的母语都与其他语言不同,每一个人都将含有思想的句子与非句子区分开,每一个人都划分出具有意义的词语及与其相反的非词语。每一个人都熟悉意义(即内部内容)和只是为了传递意义的音素组合之间的差别。或许,不是每一个人都明白这一点,但却丝毫不能怀疑,每一个正常人都能理解,哪怕是潜意识的。语言学在这里没有带来任何新东西,它只是完善了和净化了思维,使其摆脱了偶然性的束缚,而一连串有意识的、准确定义的概念取代了众多摇摆不定的概念。

语言学研究语言或者各种各样的人类语言。但是如果我们注意到一种情况,那就是部落和民族语言有数千种,而甚至天分很高的人类生活也只能认识这个群体中的一个小单位,那么作为完整的语言学永远只是不可实现的理想。任何的书籍都不能提出语言学的整个系统。任何人类大脑都不能囊括归属于这里的所有事实。每一个语言研究者只能在自己的大脑中保留片段,整体的一小部分。研究者借助于这一小部分有可能获取对整体的一般印象,创建语言生活的多多少少的准确画面。

在这里不自觉地与我们在现实中遇到的、理想的、像数学般精确的形式的晶体和晶体碎片,进行比较。就像矿物学家凭借智慧将晶体碎片恢复成完整画面一样,我们可以根据所掌握知识的一小部分构建同类整体的概念。

现在我们了解一下问题的多样性。解决这些问题就是语言学的任务。我们可以从不同的立场,根据观察语言的角度对这些问题进行分类。

比如,我们区分个体与民族、部落:我们得出了个体语言和部落或者民族语言的区别,个体语言发展和整个部落、民族语言历史的区别。

个体语言发展可以是正常的发展,从婴儿期到儿童形成真正言语时期,然后从儿童言语到该个体晚年时期,或者是异常的发展,语言的退化。

个体的东西同时也是共同的、全人类的。个体发展的最简单成分在每一个人那里都是重复的。所以,这里提到的语言萌芽学和病理语言学是普通语言学的一部分,与研究个别语言或者语系是不同的。

研究个体语言的同时,研究部落语言和民族语言,也就是研究含有部落或者民族名称将一个部落或者民族区分开的语言,比如波兰语、捷克语、塞尔维亚语、俄语、小俄罗斯语等,德语、丹麦语等,法语、意大利语等,立陶宛语、拉脱维亚语、爱莎尼亚语、匈牙利语等——这都是部落或者民族语言。

有一个问题,我们是否可以谈这一类部落语言的发展?为了使发展真正成为发展,它应当是持续不间断的。在机体中细胞的发展,植物和动物机体个别部分的发展,种子发展成为植物等,我们处处可见稳定的、不变化的基础和逐渐不断变化的特征和能力。

发展分为不同种类。个体本身的全部发展是最简单的形式。在用于动物或者人身上时,这种发展就是从萌芽状态,经过个体生活的各个阶段,既有体力的发展,也有智力的发展。从一个个体到另一个个体的分期发展是较为复杂的发展形式。首先这里涉及活体的繁殖。鸡蛋发生变化,成为了动物——活的物体。这个活物体以个性化方式发展,但与此同时,它的一部分又退化为首先能够使新的活物体产生的鸡蛋。这个过程无止境。同样,种子变为植物,一部分植物又发展成种子,而种子又变成植物。等等。

这个连续的分期发展只是由于变化或者巨变而变得复杂了。而这些变化只是在个体存在期间发生的。比如,蝴蝶卵产出的不是蝴蝶,而是毛虫,毛虫变为蛹,蛹才变为蝴蝶。蝴蝶又产卵,然后发生同样的变化。这样的发展形式在动物世界和植物世界是经常出现的。

这一切属于整个机体的发展。不同的特点和特征也是连续不断发展的,比如,神经系统的特征、肌肉特征等。

至于语言,只能谈个体语言特点的发展。对于部落语言而言,根本不可能谈发展。首先,我们从研究部落语言中排除个体语言的整个发展,一直到儿童完全掌握了一种语言为止。难道在不同个体的语言交际中可能有连续的发展吗?每一个个体都是重新开始发展自己的语言,或许,从前辈那里只是继承了不同程度的语言特点。通过外部感觉,尤其是声音,个体被周围其他的个体强迫参与会话,然后自己再用言语影响其他个体。没有从一个个体语言表象的根源通向另一个个体表象的根源的直接途径、直接桥梁,也不可能有。只有间接途径、语音象征(звуковойсимвол)和感觉的、心理联系的途径——所谓的联想或者表象组合。在语言方面,个体只能在社会中发展,但语言作为社会现象没有发展,也不可能发展。它只有历史。

历史——这是一系列同类的、但不同的现象,它们之间是以非直接的,只是间接的因果关系相互联系着。我们在地质学中找到了那样的系列现象:至于历史的概念在地质学中具有什么意义,我们或许只能从关于土地的过去和未来报告中得到答案。这些报告是由C.图古特在1888年4月3日、10日所做。

我们在语言中也发现了类似的系列。所以,部落语言、民族语言,作为社会现象的语言可以有历史,但却不是发展。

这就是语言学的任务之一,涉及个体和人类社会的差异。

如果我们注意到语言的起源,或者与已经形成的语言相反的整个类型、整个人类的语言形成的话,我们就得到语言的第二个任务。

对于个体而言,言语起源是它的语言发展起源。对于整个人类来说,语言起源就是它的历史起源。

在从低级的、人类前类型的逐渐发展中,从语言角度,只有当人发展了现代形式的语言或者言语时,人才变成了人。

动物是否完全失去了言语功能?认真的研究表明,我们在许多动物那里都看到了好似语言的萌芽。比如,抚育幼仔的猫能够用不下于10种的音调表达恐吓、温柔、鼓励、呼唤幼仔到自己身边来等。甚至在那些与人类相近的类型,比如在猴子身上也发现了语言的萌芽。看来,猩猩、吼猴就是这一类的。禽类的语言也是多种多样的,尤其是家禽。每一个有机会观察它们的人都知道这一点。无论如何,不能否认一些动物种类利用声调作为相互沟通的手段。但是,这并不是由以最不同的方式连接在一起的无数个偶然的象征(случайныйсимвол)组成的人类语言。动物语言具有必要性、直接性和不变性等,这些特征与人类语言的本质是直接对立的。至少,我们了解的家禽和动物语言是这样的。我不知道猩猩语言起源的情况,因为我既没有可能研究它的语言,也没有可能阅读一些关于这方面的科学研究成果。

另一方面,显然存在着一些人类部落,他们的语言只是处于萌芽状态,完全不能将其看作是真正意义的人类语言。所以,从这个角度看,类似的部落还处于动物与人之间。

鉴于不同语族的语言结构原则是不同的,无论如何也不能不加区别地对待它,也就是从某一个古代的、共同的且一样的状态中挖掘出语言结构。下一步要考虑,一些人类部落还只是处于创造语言的阶段。与此同时,另外一些部落已经经历了很多发展阶段,语言生活大概也有十万年历史的事实。考虑到这一切,我们最终应当得出结论:关于所有人都起源于同一对的神话和传说不可能是科学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