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弗拉基米尔万古长青!引自《致马雅可夫斯基》(1921)。斯洛宁这里的引诗有误,这四行诗是他所说的16行诗的开头一节,而不是他所说的长诗(实际是组诗)。
长诗以这四行引子开始,以同样简练的结尾作为结束:
你摧毁了许多庙宇,
这比一切都更有价值。
上帝啊,让你的死去的
敌人的灵魂安息吧。引自组诗《致马雅可夫斯基》之七(1930)。
在七章长诗的一章里,描写了马雅可夫斯基在阴曹地府与叶赛宁的谈话,马雅可夫斯基打听勃洛克、索洛古勃弗·亚·索洛古勃(1813—1882),俄国作家。和古米廖夫的情况。《当代纪事》和《最新消息报》都不敢发表这部长诗:这部诗由我刊登在1930年第11—12期《俄罗斯意志》上。这部长诗1965年莫斯科版的选集中当然没有收入;虽然它是在三十五年前写的,但是正如苏联的一个重要官员所说的,它那“自由的反叛的”语言,对于莫斯科的检查官员来说,依然是通不过的。本文作者说的情况不完全符合事实。苏联《原野》杂志1968年第3期上便发表过《致马雅可夫斯基》组诗中的五首;1988年苏联文学出版社出版的《茨维塔耶娃作品集》收入了全组诗。
我保存着1931年与谢尔盖·普罗科菲耶夫谢·谢·普罗科菲耶夫(1891—1953),苏联作曲家、钢琴家、指挥家。一起到默登去的札记。他当时完成了他的第五交响曲,后来在柏林指挥演出过,正在准备谱写《罗密欧与朱丽叶》。他读了玛·伊的诗以后,颇为赞赏,他说,这些诗里“血液在加速流淌,节奏在跳动”,——我也向他提示了她的话:“这是我的心儿迸发的节奏——/就好像那带有磁性的火星。”引自组诗《电报线》之一“专横的乡间!……”(1923)。这里引文不完全准确,应为“这是我的心儿迸发的韵律——就好像那带有磁性的火星”。我们乘坐普罗科菲耶夫的小轿车,离开了巴黎,他当时的妻子莉娜·伊万诺夫娜坐在后边,而且不停地同丈夫对骂。她是一个西班牙人和俄罗斯人的混血儿,给人的印象是带有南方人的热情和北方人的固执。不过,有一点她是对的:普罗科菲耶夫是一个半吊子司机,在从默登的回程上,在艾克泽尔曼斯林阴道上,撞到了空中铁路的壁柱上,险些送了我们的命。
玛·伊对我们的来访非常高兴,做了茶汤招待我们,朗诵了自己的诗,开了许多玩笑。当普罗科菲耶夫在谈话中使用某一个俗语时,玛·伊立刻猛烈地抨击整个的谚语,说这是局限性和人民的虚假的智慧的语句。于是她便滔滔不绝地说出她自己改写的谚语:“哪里坚固,哪里就会破”原为:“哪里薄,哪里就会破。”,“集腋成裘,可穷人却总是没衣服穿”原为:“集腋成裘。”,“小心谨慎的人,上帝也不会保护”原为:“小心谨慎,不会吃亏。”,“平平静静——却不是上帝的赐予”原为:“平平静静——(上帝的赐予)。”,“又温柔又恭顺——是一对死人”原为:“又温柔又恭顺。”,“一个聪明人很好——两个就糟糕”,“走得缓慢,什么地方也到不了”原为:“走得慢些,走得远些。”,“即使跟狼打交道,也不学狼嗥叫”原为:“与狼打交道,就得学狼叫。”(又译:“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普罗科菲耶夫笑个不停,莉娜·伊万诺夫娜故作大度地微笑着,而谢尔盖·雅科夫列维奇却很赞赏。
晚上结束的时候,普罗科菲耶夫想为玛·伊的诗谱写不是一首,而是几首浪漫曲,因此问她想把什么谱成曲子。她朗诵了她的《语声》,普罗科菲耶夫尤其喜欢开头的两节:比铃鼓还要响,比管风琴音量还要大,语声——它一视同仁适应大家:当不顺遂的时候——就一声唉,当遇到难处——就一声噢,当感到惊异——就一声啊!
啊——来自九重天!噢——沿着大地遨游,诗人,你要认输俯首,除了这些唉声叹气以外,缪斯是一无所有。引自《语声》(1924),原引诗第二节 第二行误为“诗人,你要同意”。
“那么想象力呢?”普罗科菲耶夫问道,“难道这不是缪斯的最主要的东西吗?”于是争论立刻展开了。玛·伊一口咬定说,不单是诗歌,而且整个人类的生活都是靠想象力推动的。哥伦布想象在他和印度之间是水,是海洋,她说道,可是却发现了美洲。科学家们看不见,却发现了星体和微生物,想象出人飞翔的人是航空的先驱。没有想象,便没有爱情。普罗科菲耶夫又问道:“您以为怎么,这是天启吗?”“不是的,这是一种才能——向自己和别人提出想象的东西是存在的,而看不见的则是看得见的。”后来普罗科菲耶夫承认,他同意茨维塔耶娃的看法,不过是有意让她谈的。当他指出她过分抽象地认识想象的时候,她像平常一样连珠炮似的,但却清楚地一字一顿地说,想—象意味着形象的体—现。以及预感,预—见——它也是具体的,而不是抽象的,因为发现了事物的本质,不是简单地把它们描述出来。她大笑着结束说:“要看到根源,但不是按着科济马·普鲁特科夫科济马·普鲁特科夫是19世纪五六十年代诗人阿·托尔斯泰、阿·热姆丘日尼科夫和亚·热姆丘日尼科夫共用的笔名。诗作嘲讽精神上的停滞,政治上的“忠实”,文学上的模仿行为。的方式。”随后又补充说:“就拿超现实主义者来说吧,在我看来,是过分抽象的。”
在返回的路上,普罗科菲耶夫异常兴奋地谈起,玛·伊是怎样全神贯注地听取一切,甚至不太重要的东西,而然后以同样的激情开始讨论她的哪些诗最适于歌唱,大概是为此汽车才撞到了不该撞的地方。第二天早晨,他给我打来电话,询问玛·伊朗诵的一首诗,结尾是:“我开始梦见修道院,/您已经从我的梦中消失。”
本文作者引诗有误,应为:“我开始梦见上帝,/您已经从我的梦中消失。”下面三节诗中,第一节出自短诗“月正圆,黑熊毛茸茸……”(1915.11.27),而第二节和第三节则出自“白昼已经消逝……”(1915.12.18),显然,斯洛宁将两首诗混为一首了。
我不止一次听玛·伊朗诵过这首诗,但是我只记得开头:月正圆,黑熊毛茸茸,小铃铛舞姿婀娜。
这是最最轻浮的时分,
对我却是万籁俱寂的时刻。
这是猫头鹰的时辰,
妈妈把小雏隐藏起来。
您过早地开始了
谈情说爱。
亲爱的同龄人,
您的心还没有死,
可我喜欢话语,
也喜欢镶嵌宝石的戒指。
1936年当阿利娅准备回国,而谢尔盖·雅科夫列维奇已经为回归祖国联盟工作,并且完全与布尔什维克合作的时候,玛·伊完成了关于沙皇家族被害的长诗,打算在列别杰夫家里朗诵它,但是她请求在被邀请出席晚会的为数不多的人当中一定也要请我。
玛·伊解释说,她写这首长诗的念头早就产生了,是为了答马雅可夫斯基那首短诗《沙皇》。她认为那首短诗是在为残酷的镇压作辩护,犹如对历史的某种宣判作辩护。她坚持她已经不止一次说过的话:诗人应当站在受害者,而不是刽子手一边,如果历史是残酷的和不公正的,那么他一定要去反对它。
长诗篇幅较大,描写了叶卡捷琳堡和托博尔斯克,令人联想到茨维塔耶娃1930年写的并且发表在《俄罗斯意志》(1931年3—4卷)上的《西伯利亚》的个别篇章。我觉得这两首诗差不多都很鲜明和大胆。朗诵持续了一个多小时,朗诵刚一结束,大家立刻一下子谈论起来。列别杰夫认为,——不管愿意不愿意——是在颂扬沙皇。玛·伊指责他混淆了两个不同的方面——政治与人性。我说有些章节使我激动,它们充满了悲剧性,语言也很成功。玛·伊旋即转向我问:“如果您现在自己有杂志,您是不是打算发表这部长诗?”我回答说,我打算发表,但是也做了编辑的保留——因为长诗不取决于作者的意图和愿望会被看作是政治性宣扬。玛·伊耸了耸肩膀说:“不过大家都知道,我不是保皇党,我和谢尔盖·雅科夫列维奇现在被指责为布尔什维主义。”大家立即异口同声地开始说服她:问题不在于您想的是什么,而是您的语言产生什么样的印象。素来文静的玛加丽塔·尼古拉耶夫娜·列别杰娃制止了我们的激烈情绪:要知道,争论纯属理论性的,长诗毕竟无处可以发表。玛·伊沉思了一会儿,然后自我解嘲地说,看来,将来会有一天要在首页上写上“玛丽娜·茨维塔耶娃的遗著”。但是这个预言注定不能实现。在1939年玛·伊回俄罗斯以前,这部描写沙皇家族被害的长诗以及数量较大的被玛·伊正确地认为“不适于带回苏联的”短诗和散文,在我们的外国友人的协助下,寄到了阿姆斯特丹国际社会主义档案馆保存,但是在荷兰被占领期间,这座档案馆被希特勒的飞行员炸毁了,所有的资料都毁于炮火之中。斯洛宁这里提供的情况很可能不准确:纽约俄罗斯出版公司曾向阿姆斯特丹国际社会主义档案馆了解过关于茨维塔耶娃的资料的下落情况,得到的回答是: 第一,战前该档案馆没有收到过茨维塔耶娃的任何资料;第二,该档案馆从未遭受过轰炸,也没有发生过火灾。
在长诗朗诵后的次日玛·伊在她寄给我的一封长信里极力为诗人具有无所畏惧地说出不许说的一切的权利作了辩护以及“诗人应当怎样歌唱”。这封信遭遇了奇怪的命运,它以及茨维塔耶娃给我的所有其他关于文学的和私人的问题的信函(150封以上),连同《俄罗斯意志》的档案一起,我托付了我在巴黎的一位熟人A.A.CBA.A.CB,斯洛宁所指的是谁,不得而知。加以保存。战后他回苏联了,我委托他的东西或许被他销毁了,或许被他随身带回去了。我依然希望,所有这些极其珍贵的资料没有销毁,将来能在苏联哪一处文学档案馆里被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