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教材教辅繁星 春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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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导读

冰心(1900—1999)原名谢婉莹,福建长乐人。出生于福州一个具有爱国、维新思想的海军军官家庭。1912年考入福建女子师范学校预科。1913年迁居北京,次年入贝满女中。1918年升入协和女子大学理预科,后转入文学系。1923年从燕京大学(协和女子大学并入燕京大学)毕业,得到美国威尔斯利女子大学奖学金,遂赴美留学,专攻英国文学。1926年回国,在燕京大学、清华大学女子文理学院任教。抗战时期,先后到昆明、重庆,继续写作。1946年到日本东京大学(原帝国大学)任教。1951年回国。主要作品有诗集《繁星》、《春水》,短篇小说集《超人》,散文集《寄小读者》、《归来之后》、《樱花赞》、《小桔灯》、《关于男人》,以及《冰心全集》、《冰心小说散文选》等。

1919年五四运动时期,正在协和女子大学读书的谢婉莹,积极参加反帝反封建的爱国学生运动。在这一年8月25日北京《晨报》上,她发表了《二十一日听审的感想》,署的原名。同年9月,发表白话小说《两个家庭》时,才署笔名“冰心”。报纸编辑认为可加上“女士”二字,因此,她早期作品中,也常署“冰心女士”。至于为什么要用“冰心”为笔名,作者在《我的文学生活》一文中,作了如下说明:“用冰心为笔名,一来是冰心两字,笔画简单好写,而且是莹字的含义。二来是我太胆小,怕人家笑话批评;冰心这两个字,是新的,人家看到的时候,不会想到这两字和谢婉莹有什么关系。”

除了“冰心”、“冰心女士”之外,作家还曾用过“男士”这个笔名。那是1940年在重庆的时候,她写了散文集《关于女人》,便署名“男士”。1980年,作者在《〈关于女人〉三版自序》中告诉我们,所以当时用了这个笔名,是因为“……那都是用‘男士’的口吻和身份写的……开点玩笑时也可以自由一些。”

“五四”以后,在新诗不断地前进并走向成熟的同时,人们的审美情趣也在不断地发展和提高。胡适的“放脚鞋样”式的白话诗,固然不能再引起人们的兴味,而郭沫若那种气贯长虹的“女神体”,也逐渐失去了令人们耐心地诵读的魅力。许多小资产阶级的知识分子,感受着五四运动落潮期的苦闷与彷徨,在看不到出路的迷惘与哀愁中,亟需一种短小轻便的文字形式,来抒写他们突发的感触和瞬间的喟叹。因而,从1921年前后开始,就有了一种精练到只有几行的小诗,不断涌现在诗坛上。到1922年,冰心的《繁星》和《春水》在《晨报副镌》上发表之后,小诗作为一种新的文学样式,才开始引起人们的注意。

冰心是在1919年,五四运动以后开始写作的。她说:“‘五四’运动的一声惊雷把我‘震’上了写作的道路”(《从“五四”到“四五”》)。冰心在“立意作诗”之前,她的问题小说《斯人独憔悴》、《超人》,和散文《往事》等的创作,以及她的作品中所表现的“爱的哲学”,已经很受读者的关注与赞赏。1921年6月23日,她在北京西山写了一段《可爱的》寄给了《晨报》,《晨报副刊》的记者孙伏园,将这篇“很饶诗趣”的杂感,分行放在诗栏里发表了出来,冰心很受鼓舞,尔后,便陆续写了《迎神曲》、《送神曲》、《病的诗人》、《诗的女神》等短诗,发表在《晨报》上。这些初期的诗作“好似一颗小石头抛在水里,/一声清响,跳起水珠来;/接着漾出无数重重叠叠的圈儿”(《影响》)。表现了诗人立意探索人生,和通过自己的创作影响社会生活的思想,既是对青年们的号召,也是对自己的鞭策和鼓励。

《繁星》、《春水》的内容,是诗人平时随便记下的“随时随地的感想和回忆”。后来,她受到泰戈尔《飞鸟集》的启发,觉得自己那些三言两语的小杂感里也有着诗的因子,这才整理起来,而成为两本小诗集。冰心在当时大约不会想到,她这两本含蓄隽永、富于哲理的小诗集的出版,竟会使那么多青年的久已沉默的心弦受到拨动,从而在她的影响下,促使“五四”以来的新诗,进入了一个小诗流行的时代。

冰心生长在一个优裕而温暖的家庭里。“她在家庭生活小范围里看到了‘爱’,而在社会生活这大范围里看见了‘憎’”(茅盾《冰心论》)。她不愿描绘苦难的人生,赚取人们的“泪珠”,因而就选择了“理想的”人生,作为自己讴歌的对象。在冰心“理想的人世间”里,“只有同情和爱恋”,“只有互助与匡扶”(《往事集·自序》)。所以,母爱、童真,和对自然的歌颂,就成了冰心作品的主旋律;她自称是一些“零碎的思想”,和“小杂感一类的东西”的两本小诗集《繁星》、《春水》,当然地也就成了这主旋律的一个重要章节。

在冰心看来,“母爱”是博大无边、伟大无穷的:

母亲呵!

天上的风雨来了,

鸟儿躲到他的巢里;

心中的风雨来了,

我只躲到你的怀里。

从诗人在《往事(一)·七》中的记述可知,这首小诗是她在一个雨天看到一张大荷叶遮护着一枝红莲,触景生情而写下来的:“母亲呵!你是荷叶,我是红莲。心中的雨点来了,除了你,谁是我在无遮拦天空下的荫蔽?”母亲,在冰心的心目中,是人生唯一可靠的避难所。

与对母亲的颂扬相联系的,便是对童真的歌咏,以及对一切新生、初萌的事物的珍爱:

万千的天使,

要起来歌颂小孩子;

小孩子!

他细小的身躯里,

含着伟大的灵魂。

* *

弱小的草呵!

骄傲些吧,

只有你普遍的装点了世界。

儿童是最纯真的,因而也最伟大,草儿是弱小的,世界的欢容却须赖它以装点。冰心小诗中这类赞美纯真的童心和新生事物的篇章,正是表现了诗人的纯真、纤弱,对真、善、美的崇仰和坚强的自信心与奋斗精神。

《繁星》、《春水》里歌咏自然的诗篇,在描绘自然之美的同时,也表现了诗人独特的审美情趣:

晚霞边的孤帆,

在不自觉里

完成了“自然”的图画。

春何曾说话呢?

但她那伟大潜隐的力量,

已这般的

温柔了世界了!

不施浓墨重彩,没有人为的夸饰与渲染,只是用轻淡的笔墨将自然的本色美显示出来。诗人崇尚自然的美学观和娴静温柔的性情,也已经表现在这短短的诗行之中了。

冰心觉得,如果人们都能够以诚相见,以爱相濡,社会的丑恶就会消泯,人生就会变得美好。因此,在她的作品中,就广泛地表现了一种“爱的哲学”;这虽然有些神秘,可是,她希望以“爱”来战胜“憎”的思想,却是很鲜明的。但是,诗人又怀疑自己的理想是否能真正实现。这种思想上的矛盾常使她感觉到烦闷:

智慧的女儿!

向前迎住罢,

“烦闷”来了,

要败坏你永久的工程。

冰心这一类小诗,是诗人在对母爱、童真和自然的歌颂之外的又一种“不恒的情绪”的表现。它反映了诗人对生活的理解,它是黑暗的社会现实和新与旧的斗争中,“深谷里的小花”所发出的喟叹。但是,喟叹归于喟叹;她仍能勇敢地“向前迎住”这“不恒的情绪”,表现出自己的真。

有一些小诗,表现了诗人面对黑暗的社会现实,勇于反抗的精神,和对于未来所抱的必胜的信念:

阳光穿进石隙里,

和极小的刺果说:

“借我的力量伸出头来罢,

解放了你幽囚的自己!”

树干儿穿出来了,

坚固的磐石,

裂成两半了。

这温婉的诗句,固然表现了诗人“自我为中心的宇宙观人生观”,然而,又何尝不是对革命的新生力量的信任与鼓励呢。

冰心的小诗,常将自己从生活里获得的新鲜感受,生动形象地表现出来;自然含蓄,又富于哲理,给人以无尽的回味和思想的启迪:

聪明人,

抛弃你手里幻想的花罢!

她只是虚无缥缈的,

反分却你眼底春光。

《繁星》、《春水》里这一类的诗,最明显地带有诗人对人生的探索的印痕。它总是熔感性与知识性于一炉,通过鲜明独创的意象,表现出诗人真挚热烈的情感,和有教益的哲理的玄思。

冰心在《冰心小说集〈遗书〉》中,谈到自己对于新诗的认识时说:“我自己的意思是如有含蓄不尽的意思,声调再婉转些,便可以叫做诗了,长短是无关系的,但我个人看去,似乎短的比长的好,容易聚精凝神的说一两句话。”《繁星》和《春水》是实践了诗人这个诗歌主张的。这些小诗往往将中国古典诗词和外国文学的两种韵味调融在一起,或描绘一处景色,或表现瞬间的情感,无不含蓄蕴藉,清莹隽永,字里行间流荡着温婉的情韵、淡淡的哀愁,闪烁着哲理的火花。

梦里采撷的天花,

醒来不见了——

我的朋友!

人生原有些愿望!

只能永久的寄在幻想里!

这首小诗的纯洁的思想、典雅清丽的文字,和那带着一丝愁绪的温柔、欲说还休的情韵等特点,比较全面地代表了冰心小诗的独特风格。

“冰心体”小诗在诗人们的辗转模仿之中,很盛行了几年。刘大白、郭绍虞、叶绍钧、徐玉诺、宗白华等,都创作了不少各具特色的小诗。这些小诗以真实简练的文字,含蓄地表现了诗人们在刹那间对于平凡事物的独特感兴和情思的变迁。它们和冰心的小诗一起,形成了一片晶莹而又遥远的星群,永远地闪烁在新诗发展的路途上。

人民文学出版社编辑部

2000年3月